待去到客厢,展宁饶是有心里准备,也给面前的景象唬了一跳,这动静,似乎比她预料中的还大?
江静姝双目红肿,披着一件外袍被昌盛长公主护在身旁。展宁眼尖地发现,江静姝外袍下露出来的衣袖似乎破了一点。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坐在江静姝另一边,小心翼翼扶着江静姝。细看她的眉目,与江静姝有几分相仿,只是生得要素淡些,不若江静姝的秀丽大气。想来这就是安国公府那位庶出的三姑娘。
而展颉脸上红肿嘴角淬血,并两个陌生丫鬟跪在地上。江远峥握着拳头对他怒目相视,颜驸马在一旁相劝。展欣则一脸煞白站在旁边,带着小心瞥向江远峥。看样子刚刚展颉被这位安国公世子教训了一番,展欣担心他再吃亏。
至于汪氏和张氏两人,这会也已经到了,两人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一边,面上都是羞愧难堪之色。而汪氏扫向展颉的视线里,更带了一份狠色。
见展宁到来,昌盛长公主吩咐身边人,“既然人都来齐了,这事情便先说一说。在我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我理应给个交代。赵嬷嬷,你去将门掩上,再给老夫人、侯爷夫人和展公子看个座。另传我的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到客厢来。”
赵嬷嬷得了令,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妥当。
汪氏等人如坐针毡地坐下,江远峥也被颜驸马劝了到一旁坐下,期间看了展宁一眼,面上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愤慨,又似懊恼惋惜。至于展颉,没有人管他,还是让他跪着。
昌盛长公主娓娓将事情道了来。
展宁听完,简直想给展颉这个色令智昏的猪脑子道个贺,再给他那色胆包天的肥胆子说声佩服!
事情的前半段,展宁是有所预料的。
这年头要令安国公府同意,将一个嫡出的女儿,许给一个并不出众的侯府庶子,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展颉去发奋图强大放异彩,惹人另眼相看,而是往对方身上泼脏水,降低人家的档次来便宜自己。
钱氏那般恶毒心眼,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儿子女儿齐上阵,再收买琼华苑内的下人,让衣衫不整的江静姝和展颉偶然撞到一块,再引得外人知晓,坏了人家江家小姐的名声,让江静姝不得不下嫁展颉。
不得不说,她这主意还是有点谱的。
江静姝见过展宁,对展宁也颇为动意,所以面对今日展欣的热络相交,她想着这很可能是未来小姑,不管庶出嫡出,还是应该相处和睦的。至于安国公府那位庶出的三小姐,也隐约听过汪氏让人递过去的话,知道展颉有意求她为妻,
展欣又是展颉的亲生妹妹,她也得给几分面子。
恰巧今日安国公府主母有事未到,由江远峥这个兄长带着一双妹妹前来。展欣与江家姐妹三个,年龄相当,起初相处也颇为愉快,只是期间不凑巧,有个不长眼的丫鬟提了食盒来,将一盒子汤水撞到了江静姝裙摆上。
江静姝虽然恼怒,但昌盛长公主家的下人,犯了错也不是她有资格责罚的,只能带着一肚子不悦随对方来客厢整理衣服。她那位庶妹本要一起前往,却被展欣绊住了脚步。而江静姝想着这是在公主的别院里,能有什么事?也没太在意,自己一人就独自随那丫鬟去了。
谁曾想衣衫换到一半,竟然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陌生男子。她几乎立时就要尖叫,但自小而来的修养与认知让她努力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一嗓子叫出来,若招了旁的人来,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自己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而她再冷静一看,竟辨出这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那日自家母亲寿宴,随展宁一道赴宴的展家二公子。她忙掩了衣衫,急急对对方道,“公子还请速速离去!”
她只想着对方一走,自己也赶紧离开,将这事掩盖下去。却不想展颉本就怀了下作心思而来,巴不得她失态尖叫引来旁人,才好癞□□得吃天鹅肉,抱得美人归。眼下见江静姝竟要生生将事情压下来,哪里肯离开?
他脑子一转,竟胆大包天装醉上前,只做意识不清,又把江家小姐当了府中奴婢,想要一亲芳泽。
江静姝性子再沉稳,可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自小娇宠养大,何时遇过这样可怕的事?
当即一嗓子再憋不住,拼命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展颉心中暗喜,等着将旁人引来。却不料展宁先有动作,提醒昌盛长公主和颜驸马将客人约束在原处,而江远峥又赶来得快。
所以他等来的,就是江远峥的一顿拳头,以及随后赶来的昌盛长公主、颜驸马的怒火。
只是眼下虽再无他人撞破此事,但江静姝到底名节受损,展颉也好歹是靖宁侯庶子,昌盛长公主觉得此事必须有个交代,这才将展家人都通知了来。
昌盛长公主先问苦主兄长,“今日之事,世子有何打算?”
第十八章
江远峥与展宁不同,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展颉兄妹早有预谋的。
他的气愤,也只是把展颉当做了醉酒轻薄妹妹的登徒浪子。
他平日最疼爱这个妹妹,一心愿她嫁个如意郎君,幸福安乐一生。本来以他们家的打算,展家嫡子展臻人才出众,前途大好,展云翔这个父亲虽不怎么样,张氏这个母亲却是个少有的良善人。江静姝嫁过去,定然不会吃苦。
谁知事情刚提个头,就出了这档子糟心事!他们家已认定的未来女婿,竟然有这么一个不靠谱又没形没状的庶弟,还因酒轻薄了自家妹妹!
女儿家名节最重,这样的事情,过往别的人家也曾有过,解决的办法无外乎一种。那就是将自家妹妹,下嫁给对方。
可江远峥待这个妹妹如珠如宝,且在之前的诗会上,有展宁珠玉在前,越发衬得展颉如瓦砾,这让江远峥如何能开口,将妹妹嫁给他?
因此,对于昌盛长公主的问话,他真是一肚子的火气与郁闷,恨不得把展颉活活打死,再封了所有人的口,让这事彻底消散,可这可能吗?不可能!
但事情必须求个解决,江远峥只得压了怒火,冷冷扫了展颉一眼,语气森寒如冰,眼中却快要喷出火来,他道:“此事关乎舍妹清誉,必须禀明家中父母,由父母大人做决断。但在此之前,还恕晚辈斗胆问一问,靖宁侯府,准备怎么给我们一个交代?!”
老夫人汪氏闻言眼皮微微一跳。
这个交代,靖宁侯府无论如何也要给的。只是怎么给,却是个问题!
江静姝是她亲自相中的,想要求来做嫡长孙媳妇的,如今却被展颉这个混蛋轻薄了去!出了这等事,展宁和江静姝的婚事是彻底完了。要想平息这事,也只有将展颉狠狠收拾一番,先消了安国公府上的气,再将礼数备全,自己这张老脸也涎出去不要,请同是两家亲戚的外甥女儿出个面做个说客,自己亲自上安国公府上赔礼道歉,转替展颉求了江静姝。
到时候安国公府上就算再看不上展颉,也只能点头,毕竟……汪氏目光往江静姝破损的袖口一望,心里阵阵气闷。但气闷之外,她还有些疑心。昌盛长公主这琼花苑,不管是钱氏也好,还是展颉兄妹也好,这些年都是不怎么好意思来的。怎么今年突然转了性要来,一来还出了这档子事?
老夫人汪氏心念默默一转,那几分怀疑几乎让她恨毒了钱氏母子。只是眼下江远峥怒目相视,又在昌盛长公主和驸马眼皮子底下,家中的龌蹉事,无论如何也得掩下去,先保了靖宁侯府的面子里子再说。
心下主意一定,汪氏一脸愧意起身,先与江家兄妹道了声抱歉,接着又与昌盛长公主道:“养出这等孽子,是老妇人无能,也是侯府有愧。如今老妇人也不敢包庇,由公主与驸马做个证,老妇人将他将交予安国公世子处置,是杀是剐,悉随尊便。”
江远峥闻言冷笑,这老夫人还真是以退为进,交给他们?他们能打,还能杀了不成?
“老夫人言重,晚辈深知,这位二公子可是靖宁侯心头肉,安国公府还真没能耐私下处置!”
江远峥不肯接招,老夫人汪氏早就预料到。她这话也只是这么一说,这该有的姿态,还是得她来做的。
“世子顾虑,老妇人心中明了。也罢,这个交代,老妇人现在便先给一个。只是恐污了公主的地方,还得请问公主的意思。”
知道今日安国公府上这气,必须要下点狠手才能暂且压一压的。汪氏便向昌盛长公主与颜驸马请罪,道要借两位府上的刑杖一用,先将展颉敲打上几十大板再说。
上门做客,在主人家里动刑,是极为不礼貌的事。但眼下江远峥怒在头上,昌盛长公主又是不太讲究忌讳的人,加诸她少年时与张氏有旧,对展云翔捧着妾室和妾室所出的子女,对张氏冷淡一事颇有义愤,眼下展颉做的事也太让人看不上眼,昌盛长公主可不计较展云翔那点面子,当即便冷着脸点了头。
“我不计较那些,老夫人请便!”
为了避开苑中客人耳目,昌盛长公主也没再另唤人,直接指了身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展颉拖去隔壁屋,堵了嘴打上三十大板再说。
展颉起初做下这事,就知道事情撞破时定然要吃点皮肉之苦。但三十大板并不是江远峥的一顿拳头能想提并论的,实打实打下去,最差也是伤筋动骨的。他一听就想挣扎。奈何汪氏下了狠心要给他一点教训,昌盛长公主更是看他不上,至于江家兄妹,只恨不得直接打死了他,惟有颜驸马心软,还想劝上一劝,但见自家平日温婉大度的妻子难得的一脸寒冰,话到嘴边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