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温柳年一脸威严。
络腮胡晃晃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些。
“来人!”温柳年连夜升堂,“大刑伺候!”
木青山惊疑,连审都没有审,怎的就要大刑伺候。
络腮胡也僵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都有什么大刑?”温柳年问。
木青山一愣,“啊?”
“杖责三百!”还未等他回答,温柳年就已经下令。
“是!”衙役虎狼一般上前,将络腮胡压在了刑凳上。
“且慢且慢!”木青山赶紧制止,杖责三百?!
“师爷有何疑问?”温柳年神情疑惑。
“三百?”木青山又确认了一遍。
“师爷觉得少?”温柳年道,“那就五百如何?本官没什么经验,师爷莫笑。”
木青山:……
温柳年看他。
木青山总算反应过来,然后配合道,“多少也要先审一审的,不然传出去对大人的官誉也不好。”
“那就姑且审一审吧。”温柳年点头允诺,然后大声问道,“堂下何人?”
络腮胡咳嗽了一声,然后气喘道,“赵越。”
“赵越。”温柳年点头,然后又道,“来人啊,杖责——”
“大人!”木青山只好再次出言打断,“不是这种审法。”
“到底要何时才能杖责?”温柳年不满。
木青山道,“大人审了,他不招认,或是胡编乱造,方可动刑。”
“但我怎知道他有无胡编乱造?”温柳年皱眉。
“这倒是简单。”木青山道,“抓回来了一百多人,我们一个个单独审过去,若是谁的供词和其余人不同,那便判他说谎,到时候大人想怎么大刑,就怎么大刑,上头也不会管。”
“师爷高见。”温柳年称赞,然后又问了一遍,“堂下所跪何人?”
络腮胡沉默。
“来人,大——”
“王天虎!”络腮胡咬牙。
“王天虎。”温柳年敲敲桌子,“先前都做过什么事,一件件自己招出来。”而后又笑眯眯补充,“若是少说一件,那本官就要动大刑了。”
先前木青山也曾陪他一道审过案,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鸡毛蒜皮,所以温柳年也很是和善耐心,还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完全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小痞子。
木青山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想通,为什么上头会将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放到这匪患横生的苍茫城中。
☆、【第7章-谜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的同情感。
在温大人充满对“动大刑”渴望的注视之下,王天虎有气无力交待了所有事情,包括为何会冒充赵越,也一并讲了出来。
“苍茫山中还有如此一伙土匪?”温柳年闻言微微挑眉。
“赵越是几年前才到的苍茫山。”王天虎道,“苍茫山中的帮派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外头的人来抢场子,没人会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在刚开始的几年里,赵越所占据的朝暮崖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一场恶战,不过后来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基本浪静风平——不为别的,只因赵越打架实在凶狠,手下弟兄个个不要命,身边还有个功夫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据说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来苍茫山中当土匪的,大多是些地痞流氓马贼恶霸,平时持强凌弱惯了,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强的,自然是本能退缩,毕竟谁也不想在此山中送命。
但退缩归退缩,被平白揍得鼻青脸肿,十个人中有九个半都会胸闷,于是在出去城中扫荡的时候,便都会打着赵越的旗号,直到将他的名头在城内抹成漆黑,方才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赵越似乎也不以为意,甚至连朝暮崖都很少离开,更莫提是算账或澄清。手下的一百多弟子亦是安分守己,搞得其余匪帮心中都很纳闷,这些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过活的,莫非能不吃不穿?
“还有没有什么,是你知道却又没说的?”温柳年又重重拍了下惊堂木,眼睛不住瞄桌上“执法严明”四个签筒。
王天虎丝毫也不怀疑,哪怕自己只是有一点没说清楚,都会立刻被这个酷爱动大刑的知府打死在堂上。
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柳年看想师爷。
木青山义正词严道,“万万不可。”
温柳年只好遗憾叹气,然后道,“来人!”
王天虎双腿一紧,觉得一股热流奔腾而下。
幸好听到的下一句不是“动大刑”,而是“将他收入监牢”。
王天虎觉得,在这种时候,能被收监也算是幸事一件。
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木青山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两人都没什么困倦之意,于是索性继续提审了几个小喽罗,发现所言和王天虎相差无几。都说苍茫山中匪帮不少,狠角色也有,不过赵越和朝暮崖倒是向来很风平浪静。
“师爷怎么看?”书房内,温柳年问。
“现在证据未明,尚且不好下定论,不过按照审问结果来看,赵越算是苍茫山中的异类。”木青山道,“不像是匪帮,倒像是江湖门派。”只是由于选了个血雨腥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又遇到了一群卑劣不堪的对手,所以才会被传成夜叉转世。
“我也觉得如此。”温柳年道,“而且他还给过本官一个馒头。”
木青山:……
“他虽不是土匪,但也在苍茫山中扎根数年,若是能和官府合作,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又产生了新想法。毕竟山中层峦叠嶂处处险峰,莫说是官府新兵,就算是腾云堡的弟子,贸然攻入也只会吃亏,而若能有个内应,剿匪之路便会顺畅许多。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只怕做起来不容易。”木青山道,“听王天虎所言,赵越性格很是凶狠暴躁,现在只求他能保持目前的形势不变,便已经要千恩万谢。”哪里还敢奢求对方能主动投靠官府。
“很凶狠暴躁吗?”温柳年捏捏下巴。
“我知道赵越曾给过大人一个馒头,但这并不代表他温良恭谦!”木青山斩钉截铁。
温柳年又拿起桌上《赵越在拾获银两后冒雨苦等失主》图举高看。
“这幅图就更做不得准了。”木青山继续道,“完全就是大人自己编造所得。”
“那也要试着与他谈一谈。”温柳年不甘心道,“说不定会有用呢。”
“大人打算去哪里找他谈?”木青山问,一个在府衙内,一个是苍茫城,不管想让哪个去对方的地盘,都是不可能的事。
“办法总是会有的。”温柳年道,“容我再想几天。”
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木青山无端就有些牙根疼。
明明赵越才是强势凶蛮的一方,为何总觉得……对他有些同情。
真是迷一般的感觉。
“小书呆。”两人正在商谈之际,尚云泽在外头敲敲门,进来时刚好看到木青山在大张嘴打呵欠。
“你一夜未眠?”尚云泽看着他眼圈下的淡淡青黑皱眉。
木青山道,“嗯。”
尚云泽敲了敲他的脑袋,“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让你与我一起睡!”
木青山表情僵了僵。
“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尚云泽问。
木青山还未答话,温柳年便道,“没有。”
“快些回去休息。”尚云泽拎着人往外走,“早饭有没有吃?”
“没有。”木青山道。
“不吃不睡,要成仙了是不是?”尚云泽瞪他。
木青山道,“在尚堡主来之前,我刚打算去吃饭睡觉。”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然后索性带他出了府衙。
“要去哪里?”木青山不解,“厨房在后院。”
“带你去吃点好的。”尚云泽道,“瘦的一把骨头。”
木青山打呵欠,“但我想睡觉。”
尚云泽:……
木青山耷拉着眼皮,的确是困极。
尚堡主只好又带着人折返。
木青山胡乱吃了一碗粥,而后便半闭着眼睛漱口洗脸,脱掉鞋袜钻进被窝,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身子单薄,睡起觉来也安静,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尚云泽坐在床边,手指压了压他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软。
于是忍不住就笑出声,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笑些什么。
大概是做了噩梦,木青山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尚云泽隔着被子拍拍他,“别怕。”
腾云堡小弟子守在窗外无意中看见,简直要被惊掉下巴。
堡主这是什么眼神呐。
简直吓人。
朝暮崖上消息向来灵通,所以当天下午,赵越便知道了王天虎率人攻下山,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城,就被官府一举捉拿之事,于是挑眉看陆追,“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现在有不少匪帮都知道了这件事,王天虎的老巢估计已经被洗劫一空。”陆追道,“这个新知府果真不简单。”
“这下有好戏看了。”赵越道,“除非他们永远不下山,否则只怕后果也和王天虎差不了多少。”
“要是家门口的苍蝇被打完了,你猜这位温大人会不会对我们下手?”陆追问。
“那便让他来。”赵越坐回桌后,略微咬牙切齿——正好一并将画像的账也清算干净。
“大人一直没有休息?”府衙之内,木青山睡醒之后去书房,却见温柳年依旧是昨日穿着。
“无妨,攒着晚上一起。”温柳年道。
桌上摊着一张榜文,是关于这次剿灭王天虎匪帮的详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贴出去。当然为了能更加具有安抚民心的作用,温柳年又大笔一挥在后头添了一张图,是赵越正站在人群中,义愤填膺细数匪帮罪责,单手叉腰很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