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怕董昭昭出事,也跟了过去。
·
申姜把董昭昭推倒后,直接去找了贺兰粼。
对于董昭昭说的话,她很是担忧。
董无邪公报私仇,竟故意将她阿耶说成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编入史书之中。她可万万不能让这奸计得逞,否则她阿耶清白活了一世,死后却要受万世的唾骂,真是死不瞑目了。
她心头有火,脚下也飒飒生风,身后的小婢女根本追不上。
小婢女急道,“女郎,女郎,您刚才怎么可以打永安公主耳光呢?她现在可是陛下唯一亲封的公主,炙手可热,您得罪了她,她一定不会跟您善罢甘休的。”
申姜不是第一次跟董昭昭口角了,并不怕董昭昭告状。
左右她现在已孑然一身地被贺兰粼困在这宫廷中了,贺兰粼就算要罚她,顶多是禁足抄书之类的,又能怎么样呢?
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史书的事。
她绝不能让阿耶遭受那不白的污名。
勤政殿的正门紧闭,两侧持银戟的卫兵严苛值守,众大臣正在里面,与贺兰粼议事。
江无舟守在门外,见申姜匆匆而至,连忙上前问,“刘姑娘有什么事要见陛下吗?”
申姜点头,忐忑不安地问道,“董无邪在里面吗?”
江无舟道,“正在。陛下眼下正与诸位大人商议编纂史书和立碑的事,恐怕暂时没空见您,您晚些时候再来吧。”
果然。
申姜心神难宁,这事怎么能等?
若真如董昭昭刚才所说,董无邪已经把史书编好了,一旦贺兰粼盖上印玺,那便是板上钉钉,什么都晚了。
申姜坚定地恳求,“我现在就要见陛下,求求江大人为我通传吧。”
江无舟却不知申姜的心事,只觉得申姜太过缠人。陛下已经十分宠爱她了,她怎么还不依不饶地追到这里来?
他烦叹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属下劝刘姑娘先回去等等吧,莫要僭越,否则会惹陛下生气,反而失了宠爱。”
后宫不得干政?申姜冷笑。
她倒是听过这样的规矩,但一来她没有位份,并不算贺兰粼的后宫中人;二来编纂史书之事涉及到她阿耶的清誉,她必须得管上一管。
申姜不肯离开,再三恳求江无舟。
江无舟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得道,“好吧,您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也太不守规矩了。”
申姜随口应着,忐忑不安地站在勤政殿外等着。
过了半晌,江无舟出来对申姜说,“刘姑娘进去吧,陛下有请。”
申姜松了口气,道了句谢,便疾步迈入勤政殿。
她是从小侧门进去的,果然看见殿内气氛肃穆,有五六位大臣,正襟危坐,饮着茶水。董无邪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贺兰粼一身玄色帝王常服,在偏殿中见她。
他略微沾了点不悦,又不想对她发火,只得无奈地责怪道,“……早上你对我爱答不理的,这会儿我正有要事,你又巴巴地跑过来做什么?”
原来申姜忽然要见贺兰粼,贺兰粼无法,便称中途小憩,叫那些大臣暂时饮茶水休息,自己才能来见申姜。
申姜双手叠在身前,第一次对他行礼,严肃地道,“请陛下仔细检查董无邪送上来的史书,剔除不真不实的内容。”
贺兰粼蹙眉,“史书?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抬起双臂将申姜扶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跟我说,不必如此慌慌张张的。”
申姜问道,“陛下,那史书上关于我阿耶刘嵇的部分,你可有细心看了?”
许是她此时心绪不宁,这话里满是质问之意。
贺兰粼隐隐嗔,“看了,确实有些地方写得有瑕疵,我已命他回去改了。你匆匆过来,就为了这事?你便如此不信任我,觉得我是个糊涂信谗的昏君么?”
申姜听他并没有盖印玺,稍稍宁定。
她咬牙道,“并非不信任陛下,只是我阿耶当年确实是因为效忠先帝才被斩的,他不该承受污名。”
贺兰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件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你不必插手。”
他语气不大柔和。
申姜以为他是责怪自己干政,怏然说,“陛下的政事,我不是有意要过问的……只是涉及到我阿耶,才问这一句。”
她咬着唇角,将自己的委屈藏去,沾了些许恳求。
贺兰粼心一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恼,非是因为干不干政这些事,他只是恼她从不信任他,像质问陌生人一样质问他……明明他是她的枕边人啊。
他暗叹,刚要柔声安慰她几句,却见江无舟又来了,匆匆忙忙地禀告道,“陛下,公主,公主她哭着过来了,跪在殿外,说今日您要不惩罚刘姑娘,她就跪死在那里!”
第48章 立碑
贺兰粼闻此微微烦躁, 找个地方坐下,淡呷了口冷茶。
他很无奈,将申姜揽过来, 灼灼的目光别有嗔意地剐她,“你怎么又和董昭昭吵架了?”
申姜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又要向着董昭昭, 也知董昭昭不会轻易跟她善罢甘休,便窃窃道,“陛下,是你那皇妹先招惹我的, 我只不过是还嘴一句, 你要罚我我不服。”
贺兰粼不快地说,“谁说要罚你了?罚你, 你又甩几天的脸色给我看,碰也不叫碰, 谁受得了?”
申姜大怔,脸上蓦然红晕涌起。他平日都是一副端方的君子模样,不苟言笑, 谁料他会忽然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般话来?只得捂住他的嘴巴, 低声道了句, “还有人在呢, 你胡说什么……”
瞟向江无舟, 江无舟早已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贺兰粼转而在她捂着他嘴的细腻手心里深吻了下,弄得她手心痒痒的。他带着点调笑之意, “难道不是?”
申姜双目微瞠, 这气氛怪怪的。她被他拉着, 坐在他膝上, 怔怔瞧着他嘴角那点点笑,对她只有不胜的调戏之意,却没有责怪之意。
这般略微有点不正经的他,令她格外不知所措。她干巴巴地张了张唇,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赶紧叫董昭昭进来吧,我和她当面对质,”
贺兰粼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急。”俯身在她朦胧水光的唇瓣上吮了两口,意犹未尽,仿佛这空闲时间他真的是用来休息的,拿她来排解朝政上的疲乏。
殿外董昭昭的哭声越来越大,很是凄惨。申姜暗暗思忖自己那一巴掌打得不轻,董昭昭那细嫩得跟小羊羔似的脸蛋一定是肿,一会儿她得死不承认才好,免得董昭昭那亲哥董无邪又要记恨于她。
过了一会儿,江无舟匆匆忙忙地来禀告,说董侯看见妹妹独自一人跪着,也随她跪在一起,求见陛下。
一听董无邪果真也去给董昭昭撑腰了,申姜莫名心慌。
贺兰粼却犹自不疾不徐,“愿跪便叫跪着,朕唤他是来议事的,不是和董昭昭一块无理取闹的。”
无理取闹?
申姜右眼皮跳了一下,敏觉地捕捉到了贺兰粼话中的字眼。
他仿佛存心晾着董昭昭,好挫一挫她的娇气,就连董无邪求情都不管用。
申姜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忽然向着……嗯,不理会董昭昭了?”
她本想说“你怎么忽然向着我了”,随即想到贺兰粼晾着董昭昭可能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可能他单纯想给董家一点下马威,自己莫要自作多情,才临时改了口。
贺兰粼却已看透她的意思,轻嗤了下,“也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其他的,但大部分为了你。”
申姜浅懵。他今日已经第二次这般柔和地对她说情话了。
贺兰粼见她这般痴痴的样子,只觉得甚是可爱。她怎么不晓得,人心都是歪着长的,他一直都是偏向她的。方才他和她说话的语气冲了些,此刻说几句轻快的话,逗她一笑,也好叫她别那么恨自己。
不过,这董家,确实该挫一挫锐气。
且不说董昭昭任性妄为在建林城中横行的事,光凭董无邪藏心眼,意图私自篡改史书,已是令他心头十分不快。
他其实清楚地晓得,董无邪帮着妹妹董昭昭逼婚路不病,不过是在排挤路不病。
路不病如今空有第一侯的名声,却因双腿残废,大权都在董无邪的手中。董无邪逼迫路不病尚公主,也是因为历朝历代的驸马都无实权,他想以此进一步架空路不病。
贺兰粼对路董二人暗中的勾心斗角佯装不知,一碗水端平,既是顾念着从前的兄弟情分,也是不想刚登基就杀功臣。
但他对董家并非毫无芥蒂。
这般意思,得让董无邪知道。
他希望董无邪能自己明白过来,拎清身份。
贺兰粼心肠硬下来,回到正殿中又与群臣议事良久,闻得董昭昭的哭声渐小,才发话叫他兄妹二人进来。
董昭昭一瘸一拐的,已经在寒风中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半边面颊上更是红肿不堪。董无邪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贺兰粼睨了他二人一眼,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道,“为何叫你二人在外面呆着,想明白了?”
董昭昭又开始细细地啜涕起来。
董无邪替她答道,“回陛下,昭昭不该……”
贺兰粼凉凉道,“让她自己说。”
董无邪立即住口。董昭昭哭得发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臣……臣妹不该到勤政殿前来闹。”
贺兰粼漠然嗯了一声。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她,“你方才说朕不惩罚申姜,就在外面长跪不起,是在威胁朕吗?”
董无邪眉心一紧,又想替妹妹申辩,碍于贺兰粼的威严,给生生憋了回去。
董昭昭也有些害怕了,“臣妹不敢,臣妹不敢!臣妹绝无此意,求皇兄宽恕!”
贺兰粼依旧不置可否。
董无邪再也忍不住,叩首道,“陛下,念在昭昭年岁尚轻,口无遮拦,并无冒犯之意,求陛下宽恕她这一次吧……”
贺兰粼打断道,“董无邪,你编写史书有误,朕罚你俸禄三个月,关门禁足一个月,静思己过,且不准再碰史书之事,你可心服?”
董无邪面色一白,方才和群臣议事时,陛下虽也斥责了他私改史料一事,却并未有什么实质的惩罚。此刻忽然降罪,定是因为昭昭太不懂事,惹了陛下生气,牵连于他……董无邪对自己这胡闹的妹妹多了几分责怪。
他不知道申姜方才来过,否则还要记恨申姜。
董无邪只得遵命。
“微臣领旨。”
兄妹两人在皇宫闹得个铩羽而归,董无邪心中埋怨董昭昭,出宫的一路上也不理会她,也不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