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奶奶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搁,擦擦嘴起身回房间了。
“老太太脾气不好。”终于出发去看素华阿姨的路上,丁宣姑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低声跟老妈解释,“老头儿这两年生病厉害,话都不能说了,她也是闹心。”
报应。
连萧牵着丁宣慢慢走在她们身后,在心里接了句。
这一家人只有丁宣姑姑陪着过来了,找墓地竟然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老妈提醒她,好像是在哪个区,几人才终于来到墓前。
老妈冲着墓碑站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她转身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连萧,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先把落满泥灰的祭台擦干净。
擦完以后,她眼圈已经红了。
“宣宣,好孩子。”老妈把东西摆好,喊了丁宣一声,拉他过来,“给你妈妈磕个头。”
丁宣懵懵懂懂的,被老妈带着摆好姿势,跪下磕了个头,连萧一直站在旁边握着他的手。
“素华真是个好女人。”丁宣姑姑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可惜命不好。”
“孩子我给你好好带着呢。”老妈没接这句,她蹲下给素华阿姨烧纸,轻声说,“你在那边放宽心,我们都记得你,谁都不能忘。”
连萧牵着丁宣站在老妈身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妈一定要去丁宣的爷爷奶奶那儿走一趟。
从公墓再回到市区,这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
丁宣姑姑嘴上还在挽留老妈他们在家过一夜,压根也没把人再往家带。老妈一婉拒,她就叹口气,边说着这也太匆忙了,边让出租车朝汽车站的方向拐。
老妈去买车票时,她去买了一兜果冻饼干小零嘴儿回来,非让老妈拿着,说给丁宣坐车里吃。
“宣宣谢谢姑姑。”老妈也没太推脱,接过来握握丁宣的肩膀。
丁宣姑姑看着丁宣等了会儿,丁宣靠在连萧身边左右看看,拧着脑袋听不见。
连萧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抓了抓,他才半张脸贴着连萧的胳膊,不清不楚地“咕”了一声。
“这孩子。”丁宣姑姑笑了起来,也摁着丁宣的脑袋晃晃,“要只是看着,可真招人稀罕。”
连萧本来有不少话想问老妈,结果坐上回家的车,绷了一天的神经猛地松散,他只觉得累,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老妈跟他差不多,除了在发车前问问丁宣去不去尿尿,她坐上座椅就没再说话,出神地朝窗外看着发愣。
等汽车终于开离这座城市,她转脸看看,两个小孩已经脑袋抵着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老妈昨天说回家要吃老爸做的晚饭,结果等四点五十的汽车到站,再从车站回到家,时间已经直奔晚上九点。
连萧睡了一路,到家了还觉得睁不开眼。别说吃饭了,要不是折腾一天实在脏得没法往床上躺,他连澡都不想洗,倒头就能接茬睡。
丁宣倒是比他活泛,也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连萧扯着他一块去洗完澡,他还惦记着要搓裤衩。
他把自己和连萧换下来的内裤都拎手里,光着屁股就去够小盆接水,还有模有样地往里泡洗衣粉。
“你过去吧。”连萧是真没精神再陪他洗一个钟头的内裤。
他拍一把丁宣的屁股把他赶去旁边,三下五除二把两人的内裤一起搓了,挂上晾衣杆就回屋关灯睡觉。
“饭不吃了?”老爸在客厅喊,“给你盛好了。”
“困,不吃了。”连萧闭着眼砸在床上,舒服地摸摸肚子,叹了口气,“让给丁宣吃点儿。”
丁宣也不饿,被老妈看着三心二意地灌了半碗粥,也抹抹嘴回房间,摸着黑上床躺在连萧旁边。
“吃完了?”连萧迷迷蒙蒙的,感觉到丁宣在轻轻摸他胳膊,就翻个身用腿一夹,把人扣怀里,“吃完老实睡觉。”
刚洗完澡的小孩儿特别好抱,清爽又好闻。连萧捞着丁宣,也像完成了睡前最后一步似的,彻底放松下来,意识飞速地要消散。
这样要睡不睡的时候最舒服,脑仁儿都飘着发麻,只要耳根一清净,立马就是一宿好觉。
偏偏丁宣今天特别缠人,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一天有点儿应激,他抱着连萧左拧又转的不踏实,一会儿摸摸胳膊摸摸胸口,一会儿又摸到嘴巴耳朵上,小声喊他“连萧”。
连萧每次都是刚要睡着就被他闹醒,推又推不开,推开没一会儿又要缠回来。
“哎,烦死人了。”连萧皱着眉骂了句,突然想起中午那个暴躁的陈浩,简直快能跟他共情了。
手脚都用来扣着丁宣缠得死死的,丁宣还不老实,连萧真是不耐烦了,闭着眼朝他后脖子上一咬,凶丁宣:“别乱动。”
这种大猫对付小猫、大狗对付小狗,像动物一般的交流方式,在丁宣身上总是有奇效。
他被叼着脖子,整个人很快就安分下来。又摸了会儿连萧的手,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咕哝一声“宣宣爱你”,终于跟连萧一块儿安稳睡过去。
第88章
从丁宣老家回来,隔天一睡醒,又回了趟爷爷姥姥家,连萧这一个小长假过下来,感觉光在车上颠了。
周狄妈妈的小机构不能跟学校似的,一放小半个月的假。最后两天假期的尾巴,丁宣提前开始恢复训练,连萧把他送过去也没空玩,一堆作业还等着他抓紧补。
周狄的状况跟他差不多,他们学校比七中严,作业更多,连萧过去就看见他也在补作业,跟那些小孩似的,闷着头独占一桌。
“宣宣来啦?”周狄妈妈看见丁宣,挺开心地喊他一声,拿月饼给他们吃。
周狄听见动静就抬起头,看丁宣一会儿,搁下笔起身过来,摸摸他的头逗他玩。
“他这头发早晚有天得被摸秃。”连萧说。
“嗯,”周狄显然好几天没见丁宣,再一见面心情很好,抬起嘴角笑,“数你最能摸。”
“送你了,随便摸。”连萧把丁宣朝他推推,摘了书包在周狄补作业的小桌前坐下,“你们是不是也有《金牌题王》?拿来给我抄抄。”
丁宣也挤过来东摸摸西翻翻,周狄给他个小本让他画画,没画两页,就被周狄妈妈带去上课。
他前脚进教室都没五分钟,二光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过来:“我靠,这什么场面?你俩还有一块儿做题的时候?”
连萧对于他的不请自来已经无比习惯了,眼皮都没撩一下:“闻着味儿过来的?”
“别提了,”二光走到哪都有把别人家当成自家的本事,去拽个小凳也坐下来,“干嘛去了你头几天?我一天一个电话往你家打,线都让我打爆了,电话没人接上门找也不在家……幸好我今天聪明,直奔这边过来了。”
“怪不得说你闻着味过来。”周狄没听完就笑了。
“滚,你才闻味儿。”二光在小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又问连萧,“带丁宣出门了?”
“回我姥家过了几天。”连萧翻一页练习册,“昨天刚到家。”
“我这今天刚开门。”周狄补充一句。
“操。”二光自己都笑了,“还真让我闻着了。”
二光找连萧从来就没什么事儿,他纯属找习惯了,从小到大就爱找连萧玩,不管上学还是放假,不跟在连萧旁边就跟缺点儿什么似的,无聊。
虽然跟连萧泡在一起的多数时间也只是泡着、陪丁宣,但两个人一块儿无聊就不算无聊,更何况现在还是三个人。
但要三个人泡一起补作业,还是超越了他这么些年对于“无聊”的认知了。
“不是,”他翻翻连萧和周狄铺了一桌子的试卷和题,“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真打算最后的黄金两天假,就在补作业里度过啊?”
“你写完了?”周狄抬眼问。
“你看我长了一张勤奋好学的脸吗?”二光真挚地把脸伸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一直跟他玩这么多年了。”周狄转向连萧。
“这人就贵在有自知之明。”连萧点点头。
“你俩滚吧,别臭贫了。”二光挨骂还乐了半天,乐完忽然变变神色,冲他俩神秘地挤眉弄眼,“我说真的,我那儿有好东西,去我家看啊?”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连萧想起以前二光说的“好东西”,“又撕书了?”
“那你别管。”二光说着还急不可耐了,站起来直蹦,“走走走,丁宣不刚进去上课吗?赶趟儿!”
二光只要一这样,连萧不用琢磨就能算出来,他肯定没什么正经东西要给他们看。
但他特别想看周狄见到二光那些“好东西”的反应,这人一天太能假正经了,明明年纪不大,老气横秋的都要让他产生代沟。
“那我带着作业。”周狄再老气横秋,这几年被二光他俩带着,对于跟同龄人一起玩耍还是很向往。
他看小机构里今天也没什么人,他妈妈和小瓢虫妈妈能顾得过来,犹豫一下起身开始收拾书。
“你带。”二光也没拦着,在旁边抱着胳膊,坏笑得眼睛都要没了,“写不写得成就看你有没有刚儿了。”
跟连萧猜的八九不离十,一到了二光家,他脱了鞋就蹦着开电视拉窗帘,蹲在vcd跟前摆弄半天,最后还又去晃晃门,确定反锁了才敢开始播放。
“怕我姐突然进来,”他盘腿往沙发前一坐,“嘿嘿”的乐,“她老不敲门,特烦人。”
说着他朝左右两边扭扭脸,一看周狄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已经把作业掏出来了,一本正经地坐在餐桌前朝这边看着,差点儿没气笑出来。
“你能不装了吗,我的大哥,”他又摁下暂停,朝身边拍拍,“赶紧,都聚拢在我的身边。”
“什么啊。”周狄一看这架势,心里不可能没数,还是假模假式地问一句,拿着本题坐过来。
“别问。”二光直接把他书给抽走,垫在屁股底下坐着,“萧儿呢?”
连萧去厨房开了瓶水出来,朝他举举。
“快。”二光又催,非常有仪式感的一定要等人齐才开放,两眼直放光。
画面一开始,先是一片无声的蓝底白字,从下往上严肃地滚动着,警告观众本片为私人什么什么影视,不得录制传播,否则违法必究。
等这段字滚完,一片黑漆漆的镜头跳转,影像还没出来,一串绵软腻歪的呻吟就钻进他们耳朵里。
“靠。”正经画面一出来,周狄瞪着屏幕,第一个出了声。
“我操,”二光听见他骂人,比看片子反应还大,“你还会骂脏话呢?”
他笑得差点儿坐不住,生怕连萧没听见,又扭头往他肩膀上架胳膊:“你听见没?给我狄哥震惊的,‘靠’了都。”
“他现在把书拽出来做题你就满意了。”连萧也笑了,偏偏脖子把他晃开。
“哎我操,真太好笑了。”二光笑得气儿都散了,他一副“老子都看过”的过来人派头,胳膊往后一撑,左看右看欣赏两位好朋友的反应。
都是十六七的年龄,实话实说,就没有对这些东西不好奇的。
但好奇归好奇,三个人都好奇得很克制,毕竟都是从小看见电视里有人亲嘴儿,就被爸妈捂眼换台长大的。
周狄小老头似的就不用提了,哪怕连萧跟二光关系再铁,是一块儿分享过裸体画的关系,那些画也只是张画,本质是艺术,跟眼前这些□□直白,直怼眼球的激烈动态不是一回事儿。
“你都从哪弄来的?”连萧屈起一条膝盖架胳膊,杵着脸问周狄。
“你怎么有这些?”周狄呼吸都有点儿沉了,一听人说话就也跟着问。
“怎么着,还想去进货啊?”二光现在听他们说什么都乐,洋洋自得地抖腿,“那你们甭问,看就是了,哥们儿好几盘呢,你们悠着点儿,管够。”
三个大男生看片,就算不悠着,也胡闹不到哪去。
连萧头几眼看着刺激,但是多看一会儿,他发现不管是带剧情还是怎么样,这玩意归根结底就是个动作,来回那么捣,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