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偌举杯,和云安公主相视一笑,“借叶大人吉言。”
坐下来后,阿偌道:“今日在胭脂铺所见的姑娘,是叶大人的妹妹对吗?”
叶汝真还没来得及回答,风承熙先道:“正是。”
叶汝真瞧着风承熙眉梢眼角挂上了舒展的笑意,心里顿觉不好。
然后就听风承熙道:“叶卿和他的妹妹是双生子,两人相貌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着实是像到毫巅。”
阿偌笑道:“陛下既然如此信赖叶大人,何不将叶姑娘纳入后宫?一来陛下能得知心人,二来叶家从此成为皇亲国戚,岂不是两全其美?”
“……”
叶汝真:美你个头!
然后就见风承熙脸上的笑容如花一般绽放,笑得比云安公主方才还要甜,眉眼皆是春色。
他转头望向叶汝真:“叶卿意下如何?”
第50章 是梦
满座皆是语笑晏晏, 叶汝真搁下酒杯,默然半晌,望向风承熙:“陛下曾经答应过臣什么?想反悔了吗?”
风承熙瞪了叶汝真一眼:“叶卿啊叶卿,换成是别的臣子, 这种时候早就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叶汝真紧守关隘绝不放松, 不假辞色:“臣只知道, 君无戏言,不容反悔。”
风承熙朝她后脑勺拍了一记, 咬牙:“死脑筋。”
饭后几人当然没有去乐坊,但为着让云安公主感受一下市井坊间的快乐, 叶汝真领着三人来到一座茶楼。
话说叶汝真其实也没有多少日子在街头混, 不知道各家茶楼的特色所在,只看这家人气特别足,就带着三人进来了。
进来之后才发现, 这家茶楼人气之所以足, 不是因为茶好点心好,是因为先生书说得好。
说得正是那本《与成书》。
正说到薛郎君因偶然触怒皇帝, 被打入天牢,皇帝难耐相思之苦,深夜探狱, 二人互诉衷肠, 情到浓时,化作说书先生口中一串串香艳诗词。
阿偌向云安道:“公主,对不住了。”
抬手便捂住了云安的耳朵。
云安一愣。
她难得出宫,出宫也是去佛堂,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说书,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也只当是自己孤陋寡闻,以为民间享乐便是如此。
叶汝真直听得浑身鸡毛疙瘩乱冒,拿手肘顶了顶风承熙,低声道:“陛下,咱们换一家吧?”
风承熙没有理她,向阿偌道:“往前走就是西市,最是热闹,王子可以陪皇姐去逛一逛。”
叶汝真忙跟着起身,还未站直便被风承拉回位置上。
“他们小两口逛街,你跟去做什么?坐下。”
叶汝真:“他们还未成亲呢。陛下没看见陛下刚才发话的时候,阿偌王子笑得那个样?臣得去盯着他,以防他图谋不轨……”
刚说到这儿,嘴里便被塞了一颗剥好的榛子,底下的话全堵住了。
风承熙的指尖方才不小心碰着了她的唇,那柔润软滑的触感像是粘在了指尖上,挥之不去。
他强行压下那缕异样,道:“这会儿还没有完婚,正该让他二人多多相处。若他真是那等小人,或是皇姐发现他有旁的毛病,一切还来得及。”
“难道公主不满意,陛下还能退婚不成?”叶汝真讶然,“这可是国婚,关系着天下万民啊。”
“万民?她是朕的皇姐,难道就不是万民中的一个?”风承熙道,“若他当真敢对皇姐不敬,那便是伽南对大央不敬,朕难道还要忍他?”
他的声量不大,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散慢,但自有一股睥睨之威,凛然而生。
因为太熟了,叶汝真有时候总会忘记他是个皇帝,只把他当个同龄的朋友。
但总有一些时刻,风承熙身上会露出这种天子之威,叫人莫名臣服。
叶汝真剥了颗榛子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风承熙:“这算什么?”
叶汝真没敢说“谢谢您有时候总算像个皇帝”,只道:“回礼。”
风承熙一笑,一身藏青袍服,越发衬得容颜胜雪,眉飞扬,眸子如星,“要回就回全套,朕可是送到你嘴边的。”
叶汝真神使鬼差地,当真拈起了那枚榛子,往风承熙唇边送。
风承熙没事就喜欢逗逗叶汝真,叶汝真一半时候板起脸甚为正经,一半时候假装听不见置若罔闻。
像这种乖乖听话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
是中午喝了点酒的原因吗?
只是还没等这颗榛子到唇边,楼下说书先生高昂的声音传来:“……只见那薛郎君满面春色,含了一颗樱桃,欲往陛下唇边送……”
“嗒”,榛子掉在了桌上。
叶汝真脸上通红:“陛下,咱们换一家吧。”
虽然风承熙很想留下来,但看叶汝真再听下去大约要吊死在这里了。
离开之际,风承熙看了眼桌上的榛子。
……好可惜。
*
离开茶楼之后,两人去了趟书坊。
因为风承熙要买《与成书》新出的第四本。
叶汝真忍不住问道:“陛下,您当真不好男色吗?”
风承熙看她一眼:“朕要好男色,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早把你吃了。”
叶汝真:“……”
风承熙买好书,开始逛起街来。
叶汝真起先没在意,后来发现他逛街的方向不对,这是离胭脂铺越来越近的意思。
他甚至还在点心摊子前停下,“令妹喜欢什么口味?”
叶汝真:不妙。
“陛下,”叶汝真正色道,“臣明日要告假。”
摊子上各式点心做得花样新巧,皆散发着一股甜香,风承熙的视线本来在各色点心上面留连,闻言立即抬头:“为什么?!”
“今日原该是臣休沐,臣却侍候了陛下一日,臣要把今日的休沐补回来。”
“朕去找你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满打满算,不过陪了朕三个时辰,开口就算一日,叶卿是奸商吗?”
叶汝真从善如流:“那就告三个时辰。”
风承熙:“……”
顿时没有挑点心的心情了。
叶汝真倒是替他挑了几颗,包好放进他手里:“陛下若是此时可以回宫,臣有时间回去再补一觉,明日便不告假了。”
风承熙:“当真?”
叶汝真:“当真。”
风承熙抱着点心上了马车,展开一瞧,全是他喜欢的口味。
风承熙掀开窗上的帘子,暮春暖得醉人的风拂面而过,叶汝真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对襟绢质书生袍,没有束腰,衣袖与衣摆皆在风里飘飘扬扬,束在发上的蝉翼冠轻盈欲飞。
郑硕坐在车驾前,发现叶大人已经走过街角不见人影了,陛下的车帘子还没放下来。
“陛下,可以启驾了吗?”郑硕问。
“郑硕。”风承熙忽然开口唤。
“臣在。”
“你说一个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呢?”
风承熙的视线还落在叶汝真身影消失的街角,仿佛那里还留有叶汝真的影子,“连衣角都那么好看,还这么会挑点心。”
郑硕很想说,衣角并不是人生的,好不好看跟人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会挑点心也不属于好看里头。
但看陛下那做梦似的神情,郑硕一个字没说。
*
叶汝真在胭脂铺里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叶汝成。
叶汝成进来时小心翼,探头探脑,生怕碰见风承熙还在。
发现白担心一场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位爷不会再出宫了吧?”
“说不准。”叶汝真道,“我看他已经对你生了心思,以后你不论出门还是在家,都上个浓妆吧。”
叶汝成惊住。
半晌,沉痛道:“我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去考明经。”
叶汝真:“我也很后悔,当初就不该替你去入职。”
*
第二日,叶汝真上朝时往丹陛御座上一瞧,正对上风承熙的视线。
风承熙的脸色可没有昨天好看,不单眼神阴郁,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
下朝后,康福悄悄道:“陛下昨晚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再加前天晚上,有两晚不成眠了。”
叶汝真:“这样不好,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康福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老奴的意思是,大人就歇在宫里呗,何必回家休沐?在宫里,老奴定然把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叶汝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