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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都市言情 > 人生一串 > 第六十七章 两地心思
  冬子想把自己的业余时间占满,不给面对孤独以机会。但是,当办公室人越来越少的时候,当他对薛哥那过分的热情吃不消的时候。当从驾校回来,面对冷锅冷灶的时候,你怎么可能不回忆呢?
  这天晚上从驾校回来,浑然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决定到厨房搞些东西吃。前两天小袁走之前,还有些菜没吃完,得处理掉。
  其实,驾校也没什么好学的。他第一天听完老师的课,就觉得这些属于常识,需要的是自己加紧练习。同学们早就神通广大,把手机上下载的测试软件下了个遍,冬子也不例外,通过这种软件学习,效果好多了。初学东西时,你不知道如何着手,如何抓要点。
  但是通过做这手机上题,你就知道了,答错了的,马上会跳出正确答案。据说这一套软件做七八遍,正确率超过95%,你正式考试,就可以过90分了。应该说,每天自学,也可以达到效果,但为什么要坚持几天去上课呢?因为交管部门对驾驶培训有规定,必须达到规定的学习课时才准许你参加考试。
  所以,许多年轻人,到驾校参加交规学习,去时打个卡,回来前再打个卡,混过这段时间。而冬子没地方可以去,也没什么朋友,就在驾校用手机练习,偶尔听老师讲讲课。
  当然,那第一天在门口碰到那个抽烟的年轻人,偶尔也会跟冬子说几句话。冬子对陌生人的交往,保持着不太热心的状态,过两天,人家的兴趣也就不在他身上了。
  晚上回来,冬子打开冰箱,发现这些菜再不吃,就不好了。当他打开燃气灶,炉火冒出蓝色的火焰时,那热量虽然很大,但心去被抽油烟机的声音,抽空了。
  他突然想起了小简。在这种夜晚,在这样的时刻,前段时间在武汉,与小简那愉快的晚餐。
  “太对不起人了,这几天都没给小简电话。”他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码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换号了。到佛山的第二天早上,在小袁的建议下,冬子已经把手机号换到当地号码了。
  冬子马上关掉火炉,回到卧室,翻开自己的衣柜,记得第一天自己换下来的手机卡,是装在那件脱衣服里的。找了头天,终于找到了,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但是,这衣服,已经被水洗过了。那个电话卡,已经毛了,金属电路与纸板也你一个说话结巴的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能用了。
  这样说来,即使过去的任何朋友跟自己联系,都以为自己失踪了。但手机没换,过去的通话记录还有。找到小简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我。”
  “冬哥,你这才晓得联系我啊,你个没良心的,跑哪里去了?打你几十个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换号,我哪里得罪你了呢?”
  对方劈头盖脸地一顿,反倒让冬子心里面好受些了。打是亲骂是爱,对方这样,还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到广东了,佛山,就是罗哥代理那个品牌那个厂里。我是想安顿好了,再跟你联系的。”
  “你换了手机,不第一时间通知我,搞得我白担心。李雯也来打听你好几回,你不晓得?兄弟做不成了么?”
  “是我的错,当时我很乱,走得急,没想那么多。”
  “好吧,不怪你。当时那情况,十万火急,我明白。你怎么到那个厂去的?是不是那个彭总邀你的?怎么样?”
  冬子就把彭总的邀请以及这边的情况,大致上跟小简说了一下,还有就是自己目前的状况。小简还问了他的生活与工资,冬子都老实地回答了。
  那边沉吟了半天:“这样也好,你在罗哥这里打工,出不了头。原来以为,你跟李雯如果在一起的话,你会有事业。看来,缘分这东西,勉强不来。她即使有意,你也无心。算了算了,这个事,就算了。要说你在广东打工,工资也有些高,待遇也很好,我就放心了。但是,冬哥,你想过没有,那是职场,你太善良,还是要精明些。”
  这完全是大哥哥对小兄弟的嘱咐,冬子感受得到他的关心。他追问一句:“李雯怎么样?”
  “还能够怎么样?表面看是原样,但实际上的失落感,不用我细说吧。反正,你们也没缘分,但少了你这个朋友,怎么不伤心呢?”
  冬子不敢细说了,毕竟这种复杂而尴尬的感情经历,说不清楚的。
  “跟你说吧,你跑了,全靠那个c姨,你知道吧,你运气太好了。”
  “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运气好?”冬子有些不太理解。
  “这事与矬子有关,李雯早就意识到了。她找了几个同学,她本人没出面,那几个同学约矬子喝酒,矬子喝多了,自己说出来的。你差点被人打倒在路边,你知道不?”
  冬子根本没想到,矬子居然对他下手如此之狠。因为,那天晚上在歌厅的事,矬子出现了,第二天几个人来闹事,也是矬子的朋友。这事,他知道。但是,当小简把矬子准备在路边伏击他的事,详细给冬子说了后,冬子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那个交警多了句嘴,你当天怕走不到商场的。”小简说到:“社会多复杂,你自己得当心。要不是c姨,你那天,就是走进了商场,你也走不出去的,你觉得呢?”
  “对对对,全靠她。她不仅派那个歌厅的人把我送了出去,甚至买车票送到火车站,都是那个人一手操办的。别人站票都买不到,他居然一个电话,直接到人家火车站办公室给我拿票,有座位,还是最近一班的,这是什么关系?”
  “人家没有来头,怎么指挥得动军子的人呢?我也听这几天有传说,说是她是军子老首长的关系介绍来的,近几天,她接的客户,全是工装,还有开发商,就是我们商场后面那个楼盘,精装的那个,装修的卫浴材料,开发商直接跟她签合同,牛不牛?”
  这就很厉害了。那个楼盘冬子很熟悉,一千多套房子,精装修卖的,如果按卫浴瓷砖每一套,代理商的纯利润一千元来算,这一百多万就到手了。这是做大生意的手笔啊。
  “这阿姨来头不小,她在这个商场,就是一个撑门面的,你说是不是?况且,人家心也好。要不是她帮忙,我哪能脱得了身?”
  “开玩笑,前段时间,我们这些本地小生意人,总笑别人没眼光,找的位置不对,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实力吧。人家来这商场,是看得起我们,我们还沾她的光了。你晓得,青山这地方,混子到商户打渣子这事吧?”
  冬子当然知道,也就是混子在商户那里扯皮,商户为了怕麻烦,总得给几个渣子钱,不多,几包烟钱,像打发人一样就行。但这事,总是有点让人烦,毕竟,我又不欠你的。但是,这堆渣子,目前不敢到这商场来,估计是听到了前次五哥想打冬子的事,或者,是道上的人,接到了军子的警告,不敢再来了。
  “那你最近生意如何呢?”
  “刚做了个大的,c姨介绍的。不是她承包了卫浴设备吗?那浴室的浴霸,交给我了。利润嘛,我们各抽一半。”
  这倒让冬子想不到,这个c姨还来帮小简。况且,一个浴霸的利润大约为一百元钱,各抽一半,一千多套,也让小简自己赚了大几万块钱,在这个淡季,是很不得了的事。
  “人家是啥派头?”小简继续说到:“她带我去跟开发商谈的。你晓得,我们背后楼盘的开发商,有多牛?”
  “我知道,这样大的开发商,在青山数得着。我们背后的楼盘,只是他的一期工程,后面的工程,还有三四期呢,估计全部下来,有七八千套房子。这种大老板,肯定是有派头的,一般人见不了。”
  “对啊,c姨带我去谈时,很直接,连样品都不带,只带资料与报价,三个品牌就行。她去,人家对她很客气。我不敢多说话,假装是她的下属,别人问我具体事我才解释。半个小时就谈完,第二天,她就把合同签了,我直接供货时,催厂家发货,我都差点搞不赢,厉害不厉害?”
  冬子感叹到:“我不在武汉,我要在武汉,你得请客了。”
  “要不然,你过年回来一趟?客我照请。”
  “不了,过年这里需要我值班。这账我记着,以后再算。”
  “好吧,那你跟李雯联系不联系呢?”
  “算了吧,没缘分的事,再说多了,添麻烦。她要问起我,你就实话实说,如果需要她联系,她自然会打电话给我的。”
  冬子知道,他与李雯的故事,已经终结了。男女之间有纯友谊的话,冬子是不太相信的。如果有,那也只是备胎或者是暧昧,这只会耽误彼此的判断。
  挂完电话,冬子一看时间,已经过十点了,肚子更加饿了。他下了一锅大杂烩,加了许多辣椒与花椒,把冰箱里的菜全部用完了。
  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自己还得在市场准备一些年货,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也得要过年。之所以下这么多凶猛的调料,是因为心寒,需要刺激与热量。
  这不算火锅人锅子端到桌上时,冬子打开了不瓶啤酒。那热的菜与冷的酒相互斗争,整个人变得复杂起来。一个人的酒最好莫喝,越喝越冷。一个人的菜最好莫多,越多越伤感。
  有人说,做菜的人,菜的味道反映厨师的心情。就像书法一样,字如其人。给喜欢的朋友做菜,那种盘算与精心,是很快乐的。当看到朋友狼吞虎咽的样子,听到朋友夸奖与赞扬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味道了。
  但一个人的菜,是吃不出味道来的。辣椒与花椒,在没有灵魂的餐桌上,给你的不是味道,只是一种刺激。从美食理论上讲,这种辣与麻,本身就只是一种痛感。
  而那冬天的啤酒,冷的下去,一口气上来,本来平时喝起来是爽的,但今天晚上,冬子觉得它有些闷人。
  沉闷的人喝酒,不到量就不行了。冬子拼命吃菜喝酒,是为了排遣饥饿与孤独,但到最后,真把自己完全整孤独了。当他把东西收好,碗筷洗完时,连澡都不想洗,决定抱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迷糊中,给燕子打一个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查证后再拨。”清晰绵软而商业化的声音,让冬子很失望。忘掉她吧,她故意要避开你的。理智上,冬子这样一遍遍跟自己说,但是,却永远无法真正忘掉。
  而此时的燕子呢?此时的燕子正沉浸在老家的喜悦之中。她跟母亲在一个床上,避开了母亲关于她在武汉打工的询问细节,把话题转向了过年要准备的事情上。
  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爷爷开的药,要在乡里去买好,要不然,春节药店关门,就麻烦了。还有家里的糖果与糕点不太够,走亲串友拜年的礼物也不多,也需要她明天去买。妈妈已经给那个表嫂打过电话,明天一早,她就把三轮车开来,带着这母女两个,上街办年货。
  还有就是爸爸说的对联的事,春节的对联,一定要乡里面的李老师写的对联,虽然比街上卖的印刷的对联要贵一些,而且也没有烫金的底子,但是,买一幅他写的对联,才是有面子的一件事呢。
  李老师也有七八十岁了,写字是全乡最好的。他还有一个本事,就是根据你家的实际情况,写出符合你家特点的对联。他是乡里原来的中学老师,许多读过中学的人,都是他的学生。他是乡里最受人尊敬的人,他退休后,人们尊重他的方式,就是买他写的对联。
  当然,家里有红白喜事的,也请他写,但那咱事情,他是不收钱的。你只要把他请到现场,参加宴席,他就写,这就是他的礼物了。
  乡里人文化不高,但对有文化的老先生,有一种特殊的尊重。先生来了,不管辈分年龄,他总是坐上席的。
  再就是爸爸的手机要换了,这个手机是两年前在容城打工时买的一个老人机,就是声音很大、按键很大的那种。但是,按久了,再加上爸爸的右手不方便,有一个键,已经有些塌了,接触不良。燕子决定,给爸重新买一个,这个东西也不贵,好的,大概也只有三四百块钱。
  如果你盘算着最有意义的事情,那么你就不会孤独。况且,燕子睡在妈妈身边。农村的深夜,安静得听得见心跳,燕子要睡觉时,妈妈习惯地伸出手来,在她的背上摩莎。妈妈的手长满了茧,裂开了口,不用指甲,只是摸,燕子的背就舒服了。
  有妈的女儿,是最幸福的。而冬子呢?燕子却在梦中碰见他了。她梦见,冬子一个人走在长江边上,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回头又向东山上望,而当时的燕子,就在东山之上。
  燕子想喊冬子上来,那江边太冷,但是,燕子却喊不出来,好像山上离太阳太近,热得火直冒,急得脚直蹬。结果,她醒了,才明白,自己盖得太厚了,所有呼吸有些不顺畅。身边的母亲,已经睡得安稳,她的手,还在自己背上。那太阳的热量,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冬子好造孽哟。燕子想到这里,心里一疼。要过年了,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个给他办年货呢?哪个给他说话呢?他一个人在江边,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但是此刻真正的冬子,又在哪里呢?
  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电话换了,不该主动回避冬子。但是,细一样,自己这是理智的决定。她跟冬子没办法走在一起的。追求的生活,太重了,他们的肩膀,无法负担。
  自己回到家才明白,钱对家里是多么重要。父母为了过年给亲戚拜年的红包,几乎没有到乡场正式地打过年货。要不是自己挣钱回来,哪里来的钱呢?
  这次回来,跟妈妈的摆谈才知道,农村也在变化了。第一等人,由于子女在城里工作挣了大钱,给父母在城里买了房子,全家人都已经搬到城里居住了。妈妈羡慕地说到:“我们村卢老二一家,就是你卢二伯,全部到城里去了。他儿子不是在容城办超市发了财嘛,买了两套房,同一个单元的。他们享福了,只带个孙子,接送上下学,煮个饭,啥也不操心了。”
  第二等人,就是在乡场上修了房子,父母在农村老家住,有事有病就在乡场上孩子家住几天,来去自由。农村的田地,只留下一点种蔬菜,给乡里的孩子送去,其他也不操心了。孩子们每个月给他们打杂钱,这种方式的人也有好几户人家了。
  第三等人,就是在农村自己修房子,夸瓦水泥拉到门口,农闲时请几个劳力自己修,也有两三层楼了。这种情况,燕子在回村的路上,就见惯不惊。这是农村人最普遍的现象,如果你家没有像样的楼房,儿子娶不到媳妇,姑娘找婆家,也会被人瞧不起的。娘家没势力没钱,别人挑剔呢。
  “现在,如果没有像样的房子,在农村,小伙子们说不上媳妇呢。现在,难道农村不养人了吗?”
  也许,丰衣足食是历代中国农民的奢望,自求温饱年年有余是所有国人的梦想。但今天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为什么,人还有这些烦恼呢?
  人的幸福感,总是在社会的大环境下比较而形成的。当优越感丧失过后,就有一种痛苦的焦虑。更何况,燕子母亲的焦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家里一个多病的风烛残年的老人,丈夫劳动能力有限,她作为顶梁柱,除了鱼塘要照管以外,还要种田。为了在土里刨食多一些收入,她不租种了乡邻的一些土地。现在偏远农村的土地不值钱了,几乎是别人免费借给她种,但除去农药种子和化肥,已经赚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这样的劳动力,如此强度,也没算钱。
  要不是有燕子寄回来这些钱,药费与打杂费用,真是有点捉襟见肘的味道。农村人人情重,如果你要在乡邻中抬起头来,这些人情往来也要用钱,如果没有燕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抬头为人了。
  所谓第四种人,就是燕子家这种情况了,住着老房子,家庭可维持,虽然没发财,但也没借债。更何况,燕子是姑娘不是儿子。如果是儿子,娶媳妇,按这条件,恐怕是不可能的。
  母亲怕燕子压力太大,随口安慰到:“我们还好,总比张二婶家强。她家里老公没了,还有个婆婆。儿子在外打工,没挣到钱,还因为打架,赔偿,欠了不少债。他那儿子,都三十几岁了,说不上媳妇,不知道,今后怎么办呢。”
  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安慰,能起多大作用呢?燕子的家里,原来因为父亲在县城打工,收入还算中上,在村里还算是有面子的人。如今,也只能跟最差的人比,找点存在感了。
  “在农村,不能太弱了。太弱了,鸡和狗子都要欺负你。”母亲这话是她一生的经验。传统农村,土地的产出是相对固定的,你要过得好些,就意味着别人就要差点。因为,总量不增的情况下要过得好,只能是零和博弈了。存量搏杀的乡村社会,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直到中国近几十年的政策,才让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进入城市打工,有了增量的渠道,这种乡邻间的争斗,才缓和一些。
  “我们不要你挣多少钱了,你如果有合适的,就真心对人家,我们家门户小,莫挑来挑去,把自己耽误了。”
  母亲这话,没有明说,但意思是清楚的。燕子如果找到一个条件稍好的婆家,她本人也就安定下来了。家中,因为女婿的存在,也就可以撑起来了。
  燕子心有不甘,但也想不到出路。她失眠了。遥远的千里之外的佛山,冬子也没睡着。
  如果燕子没睡着是在考虑母亲的话。冬子没睡觉,是因为没人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