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衫,警惕地说:“你是谁,孤在哪儿?”
粉小白眨了眨水盈盈的眼睛:“这是我的窝,你好,我叫粉小白。”
归阳帝才发现粉小白的头上有一对粉嫩的耳朵,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晃。
“你是妖?”归阳帝惊讶地说,他之前从未见过妖,面前的女子纯真又带着不自知的媚态,眼睛水波荡漾,眉目含春,淡色的小嘴微微嘟着,像是在责怪他的态度不好。
“我不是妖,我是半妖。”粉小白老实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归阳帝不知半妖为何物,他一时不慎,被敌国奸细追杀至此,难道是面前的这个女子救了他?
他细细瞧着粉小白,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自觉软下了语气:“我叫渺封卿,是你救了我吗?”
粉小白点点头:“那天我看到你在被一群人追杀,又中了箭,就救了你,你的名字好复杂,我能叫你卿卿吗?”
渺封卿从出生之后,众人对他均是毕恭毕敬,除了自己的妻子偶尔会叫自己一声卿哥哥之外,没有人敢随意叫他的名字。
不过,看在她救了自己,还如此美丽的份上,他点了点头:“可以。”
粉小白好不容易等到了他醒过来,想起来正事:“我……我能问问你,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渺封卿诧异:“你没出去过吗?”
粉小白摇了摇头:“没有,自从娘亲死后,我就再没和别人说过话,我救了你,你能不能陪我几天,陪我说说话。”
渺封卿迟疑了一阵,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此时出去也不算安全:“好,我答应你。”
第五十一章
谢长渊和晓归此刻就隐身站在他们不远处,晓归撇了撇嘴。
面前的梦境还在继续,没人教过粉小白男女之防,她仍旧每天给渺封卿擦身体,还将自己珍藏已久的过冬粮食分给他吃。
渺封卿还算遵守承诺,每天都会和粉小白讲述外面的世界,大到国家之间的争斗、山河大川的景色,小到街市美食、家庭感情,他都一一讲给面前这个貌美又不通世事的女子听。
粉小白以为他们已经像渺封卿所说的那样,成为了好朋友。
他给她讲故事,她就照顾他衣食起居,还好好地养着他的马儿。
直到一天晚上,渺封卿哄着粉小白坐到了他的腿上,细细密密吻着她的眼角眉梢。
粉小白初始有些抗拒,但渺封卿哄她,说和这是人族喜欢对方的表现,他笑着沉沉地说自己很喜欢她,还问粉小白喜不喜欢他。
他们已经成了朋友,粉小白不想撒谎,但她对于喜欢一词的定义是从渺封卿口中得知的。
她点点头。
渺封卿哈哈大笑起来,将粉小白圈在怀里,一声声唤着:“小白,小白。”
粉小白被他抱得迷迷糊糊,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渺封卿发现她不会写字,就捡了根树枝,手把手地教她认字写字,告诉她世间万物都可以用字记载下来,这样别人就可以通过文字了解到去不了的地方的事情。
渺封卿长得不差,要是外人不知道的话一定以为他们是一对璧人。
可晓归看着实在心塞,这和诱拐一个未成年少女有什么区别?
可她偏偏干涉不了,只能在一边看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粉小白识字识得差不多了,渺封卿的伤也养好了。
渺封卿拿手摩挲着粉小白的下巴,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出去,其实他是一朝皇帝,若粉小白和他走,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粉小白却摇摇头,她很舍不得这个朋友,但她记得自己娘亲的话,救他一命已是迫不得已,她是不会出这片森林的。
“谢谢你,你既然伤好了,我明日就送你出去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渺封卿愣怔了片刻,他生来一副好皮囊,又是皇帝,一茬又一茬的闺阁女子送上门来,他都没有看一眼,为博得一个好名声,他甚至后宫只有一位皇后。
他久久没有动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面前这个自称是半妖的女子,让他找到了年少时爱情的感觉。
他默不作声,脸色却渐渐阴沉,他开始思忖,粉小白作为一只妖,究竟是不是像传说中的有通天彻地之能,若是如此,他就算是手握一国兵力,也不能强行将她带走。
此刻粉小白又犹豫着说道:“就是以后,你能不能送一些,你之前说的书过来,我想看书,你丢在树林边界就行,我会自己来拿。”
“如果麻烦,也可以不送。”粉小白垂眼,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渺封卿听到粉小白这么说,刚刚沮丧不悦的心情又明晰了,只要她有求于他,他就有办法,他抚摸着粉小白的云鬓,又揉揉她的耳朵:“好啊。”
粉小白开心地拉住渺封卿的手:“真的吗?谢谢你卿卿。”
渺封卿将粉小白拉到跟前:“那小白要怎么报答我?”
粉小白知道渺封卿似乎很喜欢她的耳朵和尾巴,就主动拿蓬松的大尾巴蹭了蹭他:“我给你摸尾巴。”
渺封卿神色晦暗不明,一把抓住粉小白的尾巴:“小白晚上和我一起睡吧,明日我就走了。”
晓归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她只能通过不断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给这个渺封卿一个大比兜的冲动。
这些天粉小白为了照顾渺封卿,在旁边搭了一张简易的床,把自己干净宽大的床让给渺封卿睡,她以为渺封卿是因为自己的伤好了,才把床分享给她,她没有拒绝。
好在,渺封卿还没有那么变态,一晚上只是抱着粉小白,替她将头发放到耳后,说着一些粉小白不太明白的情话。
第二日白天,渺封卿蹭了蹭粉小白的额头,极尽温柔:“我走了,记得每月月圆,我会送书来。”
粉小白知道他这一走,以后就又没有人和她说话了,情真意切地掉了几滴眼泪。
渺封卿用指腹为她擦干眼泪,心疼道:“别哭,哭了就不美了,小白,你还是跟我走吧?”
粉小白还是倔强地摇摇头:“我不会离开的,或许你可以再住两日?”
渺封卿却是不可能再留,他在这里蹉跎了太多时间,他刚刚登基,不知朝中这些日子他不在,是不是已经天翻地覆。
当初那一匹马被粉小白养在后院,变得比当初还要壮实,他翻身上马,最后深深望了粉小白一眼,绝尘而去。
粉小白记得渺封卿教她的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林间并没有因为渺封卿的离开而改变什么,她回到了原本悠闲的生活,只是有一点改变了,她学会了写字,她试着在地上用树枝写一些小故事,幻想自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肆意游走在天地之间。
接下来的梦境是渺封卿回朝之后发生的事,毕竟不是粉小白亲身经历的,梦境画面变得十分模糊。
只依稀看见有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来迎接渺封卿回朝。
那个女子的面容并不清晰,却能听到她一字一句,如泣如诉:“卿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这些日子我一人支撑朝政,瞒天过海,我始终相信卿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那个女子投入渺封卿的怀中,身后还跟着两个丁点大的孩子。
可渺封卿只是拍了拍女子的肩膀,并无流连温存之意:“孤回来了,这段时间朝中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背影一前一后慢慢地走进了庄严朱红的宫门,随着一声轰响,宫门重重合上,他们的的身影消失在层楼叠榭之中。
***
画面一转,时值春日,粉小白在狐狸窝里搭了一个秋千,头上带着花环,在窝里晃晃悠悠。
她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月亮就圆了,便跳下秋千,像一只小精灵一样蹦蹦跳跳地走到森林边缘,躲在草丛里,期盼渺封卿能给她带来书本。
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到月亮升起,渺封卿终于来了。
不过,他的身后带着一群人,那群人像极了那天追杀他的人,各个佩戴长剑,身披盔甲。
渺封卿并没有像当初说好的一样,把书放在树林边缘就走了,而是直接走进了树林。
粉小白紧张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娘亲留下的阵法已经失效,她只好一直靠障眼法躲在草丛中,等他们自己出来。
一夜过去,粉小白一直神经紧绷,妖的耳力远胜凡人,她听见那一群人在丛林中到处搜索。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天边翻起鱼肚白,渺封卿这才红着眼睛表情不悦地从树林中走出来。
他将几本书放在树林边缘,眼神四处逡巡,有那么一瞬间,粉小白以为渺封卿发现她了。
幸好,粉小白只会障眼法,所以障眼法使用的也比旁人好,没有因为使用时间过长而失去效用。
渺封卿目光再也没有当初粉小白记忆中的柔和,而是阴冷愤怒,他自嘲地笑了声:“果然是妖,果然是妖。”
粉小白听不懂他的意思,她不是一开始就跟他坦白自己是半妖了么?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自己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可是他们不是朋友吗……
渺封卿一挥手,一队人折腾了一晚上,终于离开了这片树林。
粉小白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走出藏身的草丛,她敏锐地感觉到,这片树林里多了些别的味道。
她没敢捡渺封卿放在地上的书本,而是想着先回狐狸窝看一看。
可是这一路上,粉小白的心越来越沉。
平日里陪伴她度过平淡时光的小动物们有些被箭矢扎了个对穿,有些被剑划开了肚皮,鲜血流了一地。
原来多出来的味道,是血腥味。
粉小白看到后面,心已经接近麻木。
她回到了狐狸洞。
本来安静清爽的小窝变得破破烂烂,自己前两日刚刚搭的秋千也被粗暴得扯断,丢到了外面的污泥中。
粉小白茫然地蹲在了狐狸洞中央,尾巴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落在地上。
她想起娘亲在她小时候跟她说的话:“小白,狐族貌美,娘亲当初就是被凡间男子骗了,你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好好地待在这片树林中,等修炼个几百年再出去,到时候你妖力强盛,就不用怕凡人了。”
娘亲死之前给自己留下了一枚手镯,里面装着娘亲最后的妖力。
她一向没有主见,如今只好抱着这一枚手镯,闻着娘亲留下的气息,迟钝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娘亲的信物,试着能不能去投奔娘亲以前跟她说的妖界狐族。
可她连耳朵和尾巴都收不好……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妖界在哪里,更不知道狐族在哪里……
她突然就很后悔,后悔之前在树林安稳的日子没有好好修炼。
她想着,离下次月圆还有一个月,她一定趁这一个月好好修炼,争取把耳朵尾巴藏好。
这样,她就算不认识路,还能想办法问别人。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渺封卿第二次出现并没有等到下个月,而是在三日之后,就卷土重来。
夜晚,粉小白在床上迟迟睡不着,她本来心思单纯睡眠很好,可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她每晚闭眼就能看到那些小动物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