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这样的新闻肯定能过,最迟也要明天早上了。”
“那我等你。”
“听我说,你手机里的录像很重要,你必须想办法备份,万一手机被人偷了拿了,就前功尽弃了。”
“我现在去网吧备份。”
说罢,谢闻声挂了电话,匆匆跑出工棚,冒雨来到了街对面的网吧里,将手机递到网管面前:“哥们,我能在你
的电脑上备份个录像吗?”
网管是个黄毛小伙儿,懒洋洋睨他一眼:“h片啊?”
谢闻声红了脸:“不、不是。”
“那不行。”
“……”
“我给你钱,行吗?”
黄毛这才来了兴趣,狮子大开口:“30。”
“这么贵!”
“爱给不给。”
“行行行。”事出紧急,谢闻声只能把手机和usb线递过去,让他将视频传输到了电脑上,然后摸出10块钱递过去
。
“不是说好30吗!”
“先交个定金,等我明天来取的时候,再给你20。不然万一你把我的录像删了,我上哪儿哭去。”
“行吧行吧。”黄毛收了钱,懒懒道:“年纪不大,还挺精。”
谢闻声走出网吧,松了一口气,心里谋划着明天叫秦肖来取视频,剩下20就让他付了。
等他重新回到工棚,天色已晚,倾盆大雨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哗哗啦啦地冲刷着大地,似要将一切罪恶洗净。
不想谢闻声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下湿润的衣服,便被人叫到了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一改方才凶狠无赖的模样,对他笑脸相迎,甚是客气:“小谢来了,坐坐坐。”
“我明天就收拾行李离开。”谢闻声沉着脸,不自然地说:“今晚台风,我再呆一晚上。”
“不急不急。”经理亲自给谢闻声泡了一杯茶,递到了他手边:“我听人说…你今天干活的时候,拍了一段录像
啊?”
“…..”
他在心里暗骂梁大桥那个藏不住事儿的家伙。
不想经理竟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支票,递给了谢闻声:“小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了,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闻声诧异地接过支票,赫然看到上面写了好多好多的零!
他一一数过来:“个十百千万…”
足足五万块!
“小谢,这些钱买你的手机,怎么样?”
“我…我手机才、才900不到。”
经理冷笑了一下:“你当然知道我要买的是什么。”
谢闻声脑子快速地转动着,想到如果那段录像披露给了媒体,经理这清洁公司肯定会被牵连。
因为气象局早就发布过台风预警了,但他还是坚持让工人上工,这要是被曝光,就是大问题了……
“你想用这五万块,买我的录像?这…这不可能。”谢闻声下意识地拒绝。
“小子,你可好好考虑清楚,五万块,都可以在小县城里买一套房了。”
谢闻声咽了口唾沫,再度望向了那张支票。
白纸黑字,五万块。
“你…你不会骗我吧。”
“你现在就可以去银行,看我有没有骗你。”
五万块,他不吃不喝打工一整年,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五万块,回南市虽然买不了豪华大宅,但做点小本生意肯定没问题。
到时候他就不是谢闻声,而是谢老板了。
落魄的人生也许可以由此启航……
背井离乡所有的努力,不都为这一个目标吗?
他又想到了梁大桥,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他紧张地问他——
“你有恐高症吗?”
他为了救女儿,连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都克服了。
如果电视台把这些做成专题报道,也许真的有全国各地的善款涌向这个困窘的家庭。
也许,真的能救他女儿的命。
可…这关他什么事!
他这些年一路走来,受过多少骗,挨过多少打!他容易吗!
这个时代,不属于他,不属于他们这些宛如蝼蚁般的小人物…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谢闻声心底的恶魔小人,终于战胜了天使小人,他咬了咬牙,攥紧了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揣进了包里。
“今晚让我住一晚,明天我走的时候,把手机给你。”
“行行。”经理也不着急。
反正只要他人在这儿,跑不了。
……
晚上,谢闻声回到员工的大通铺宿舍,梁大桥满心喜悦地找到他:“我刚刚去外面副食店给孩子她妈打了电话,
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要命了。嘿嘿。”
谢闻声有气无力地说:“挨骂了还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我女儿眼看着有救了,能不高兴吗?”
梁大桥攥着谢闻声来到了自己的床铺前,从床底下翻找了半天,翻出了一个布包,然后从包里摸出一个报纸包裹
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碎零钱。
有几张百元的,但多数都是几十、几块的面额,甚至还有硬币。
“我攒的钱都寄回去给小美买药了,还剩了这些。”他将盒子递到了谢闻声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只有五百多
了,就当…就当感谢费。”
谢闻声喉头一酸。
此时此刻,他裤包里正揣着那张伍万元的支票,就像是烙铁一样,贴身烫着他的皮肤。
“我不要。”
“你千万别嫌少,这事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等小美病情好些了,我让小美认你当干爸。”
强烈的羞愧,让谢闻声猛地站起来,连带着盒子里的碎零钱也洒落一地。
他背过身,不敢看他:“没辙了,我电视台的朋友说,这算不上什么新闻,不给上。”
“啊。”梁大桥眼底的光芒顿时烟消云散了,又重新变得晦暗起来:“这…这样啊。”
谢闻声不想再看到他失望的面庞,翻身兀自蒙头睡了过去。
被窝里,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五万元的支票,分明应该高兴。
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和仓皇。
第二天清早,宿舍空荡荡只剩了谢闻声一人。
今天仍旧大雨滂沱,梁大桥他们去进行室内培训了。
谢闻声起床收拾了行李和背包,推开门,狂风呼啸着拍打在他的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
幸而没有阳光,因为内心藏着阴暗,他不敢见着太阳。
他去了趟经理办公室,将手机给了他。
经理打开了相册,删掉了那一段半空悬挂的视频,重重舒了一口气。
确定再没有遗留之后,他将手机重新还给了谢闻声,嘲讽地冷笑:“回你的老家去吧,这些钱,够你在老家做点
小生意了。”
谢闻声沮丧地走出了清洁公司,没有撑伞,径直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坐上公交车,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字——秦肖。
“喂,谢闻声,我们记者现在就要过来了,你让你的工友做好准备。嗐,这大雨…我们在室内采访啊。”
“没有新闻,没有采访了,我要回家了。”
“啥?你说啥?”
“我现在就去火车站,你们不要过来了。”
“不是…咱不是说好了吗!”秦肖急了:“我们采访之后,电视台会加急播出,说不定今晚就能出新闻,你的工
友很快就能获得社会捐款啊。”
“那你们自己去找他吧,他叫梁大桥。”
电话那端,秦肖沉默了片刻,终于似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