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摇摇头,通通否认:“记不起来。”
陶江也不避讳,他把聊天记录递给她看,又追问了一句:“最近有人追你?”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吴勉对简宁有想法,陶江也怀疑过这个人是不是吴勉,但凭他对吴勉的了解,吴班长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吴勉从来不知道陶江对简宁的感情,更别说那人一上来就让自己离简宁远点。
简宁埋着头,手指胡乱地在陶江的手机屏幕上扒拉。
事实上,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或者说,她用不着看,毕竟用小号和陶江聊天的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
他被蒙在鼓里,问她是不是有人在追她。
简宁脑子里浮现出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哪有人追她,这是她自己虚构的情敌,瞎编的故事啊!
简宁的本意是开小号,装情敌探口风,她本以为陶江会掉入陷阱,被她牵着鼻子走。
谁成想,他不仅识破圈套,还来找她当面对峙。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自己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良久,简宁把手机还给他。
盛夏时节,午后的日头正毒,长长的街道,行人稀疏,云朵被酷热晒化,透蓝的天空如洗,只悬挂一轮散着白光的太阳。
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简宁看着在树荫下吐着舌头纳凉的黄狗,过了会儿,主人解开栓在树干上的绳子,黄狗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
简宁将目光收回,乌黑豁亮的双眸看进陶江心里,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有。”
如果能听到他的真心话,就算说再多谎,她也在所不惜。
陶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简宁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他垂眸,把玩着手机,冰冷的电子产品在手心里来回翻转。
陶江拿起橙汁,抿了一口,味道不错,但他无心品尝,他放下杯子,启齿问道:“是谁?”
简宁没随他的思路牵扯,执拗地反问:“你很在乎这件事?”
空气中散发着点心的甜腻和果茶的清香,店门不停地被推开,天很热,点冰饮的客人络绎不绝,面包蛋糕的行情却不怎么样。
陶江摸着玻璃杯的边缘,杯底的冰块融进水里,他擦了擦外面沁出的水珠,气定神闲道:“也没那么在乎。”
他从来不在意情敌的存在,吴勉是,不知名姓的陌生人也是。他的王国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入侵,而挪动分毫。他想要的,会自己去取。
然而,这话听到简宁耳朵里,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但凡情投意合的人,总会介怀是否有情敌觊觎心上人。
而陶江的反应平平,甚至云淡风轻地说出“不在乎”这三个字。他不在乎别人追她,说到底,是因为不在乎她。
听见他的回答,简宁起初不可思议,随后是深深的无力感,她端坐着,心酸得难以自抑,却还倔强地等他的解释。
陶江困囿在另一个世界,没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他垂下眼帘,轻声问道:“是用小号加我的那个人吗?”
“或许。”简宁的语气冷了下来,既然不在乎,何必挂心那人是谁,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恼意,转而变得欢快,说道:“我们认识很久。”
陶江无暇顾及她的前言后语是否矛盾,他只听出,谈起那人时,简宁亲昵的语气。他被她的话回击得体无完肤。
“是么,挺好。”陶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大度,“他也在我们学校?”
“他在隔壁班。”简宁莽着一股劲儿,谎言越说越顺,也越说越离谱,“小时候我们还有过娃娃亲。”
她虚张声势,添油加醋地补充了许多亦真亦假的事。
他说不在乎,她偏向虎山行,她不信,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陶江静静地听,唇角弯着,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握着手机的掌心不自觉地收紧,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宁对那男生的夸赞之词溢于言表,聊起他时,她眉飞起舞。
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两厢对比,难怪她总和他较劲,偶尔的顺从也是言不由衷,原来他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她的敷衍搪塞。原本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
“青梅竹马,知己知彼。”陶江突然自嘲一笑,“我是不是该说,祝福你们?”
他们互不相让,又都克制着各自的呼吸,谁都不肯认输,最后两败俱伤。
简宁把头扭到一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在一片嘈杂的点单声中,缓缓道:“你今天喊我出来,干什么?”
陶江的盔甲摇摇欲坠,那些在他脑海里彩排了成千上万次的场景,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实现。
陶江双臂环抱,他敛了神色,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在家有些无聊,刚好遇到这件事,来向你确认。”
简宁浑身僵硬,捏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心脏剧烈跳动。
无聊.
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对她有意,一再试探。原来只是他闲得无聊,来找她解闷。原来他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想起她来。
简宁的眼圈有些涨,忍了忍,她扯着嘴角:“我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你变得不无聊。”
她满脸倔强地看着他,瓮声瓮气中夹杂着冷嘲热讽:“你可以去找不会让你无聊的人。”
说罢,简宁拿起玻璃杯,把芒果汁一饮而尽,将椅子推后。
木腿与地面摩擦,发出滋啦的声音。
她没看陶江一眼,自顾自出了店门。
简宁说的每个字,像豆大的雨点,沉沉地砸在陶江的心上。
陶江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整个人松懈下来,他歪斜着靠进椅背,低眉顺目,黑眸黯淡无光,嘴角下压,整个人狼狈不堪。
热烈的夏日经久不息,窗外依旧是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
时间好慢,慢到陶江以为余生只剩下这一个夏天。
他坐在挨窗的位置,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店打烊,被服务员提醒,陶江才起身离开。
他推开店门,孤形吊影,不知往哪里去。
第41章 . [最新]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给她道歉
出了“遇见”甜品店, 简宁觉得这店的名字该叫“再见”才对。
至少高中毕业前,她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她走在树荫下,却丝毫不觉得凉快, 热浪从脚底的石砖蒸腾,吞噬了整座城市,她热得喘不过气。
简宁觉得自己的心像化了的冰块,成了一摊不可收拾的白水, 周遭气温升高, 又变成无影无踪的水蒸气。
走着走着, 她觉得那水蒸气慢慢钻进眸中,眼底起了雾气。
她朝脸颊一抹,眼泪沾了满手,顺着指缝流下去。
简宁好像想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现在没有什么事能抓走她的神志, 切切在心的念想终于见天日, 然而结果却天违人愿。
原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原来他没那么喜欢她。
她仿佛一躯失魂落魄的空壳,踏上来时的路, 过红绿灯, 走斑马线, 途经一桩桩没有颜色的树,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路的尽头。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马路, 炽热的太阳烘烤,不会说话的建筑林立,简宁的世界从来没这么安静过,天之大, 只有她存在。
一切静在原处,只有她从时间的黑洞中逃脱。
简宁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宛若沙滩上濒死的鱼被浪花卷回海洋。
关上卧室的门,她一头栽进软床,眼梢的泪水洇入床单。
不知睡了多久,简宁醒来时,夜幕已降临,心里空落落的胀痛还在。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陶江说他闲得无聊才来找她,她气急,阴阳怪气地反击,二人不欢而散。
卧室没开灯,黑暗里,简宁出神地望着夜空中的满月,夏夜的风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意识逐渐清醒。
那些并不是梦。
又回忆起那些无情的赌气的话,心悸仍残留,她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
简宁拉起薄被,盖过头顶,逼自己入睡,只有睡着后,没有知觉,才不会想起那些事。
往后的一周,简宁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可仅仅这两件事,她也完成得很失败。
睡得晚,醒得早,饭扒拉几下就没了胃口,连简母看了都要关心她几句是不是生病了。
很可笑,她没有恋爱,却像失恋般难过。
简宁回想前两次年少时的春心萌动。
一个不辞而别,她伤心了几天就恢复如常。另一个阴错阳差,她稍稍遗憾,来了行知中学,就抛之脑后。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寝食难安。
比起不告而别,比起遗憾错过,不过是知道了对方不喜欢自己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悲伤愁苦。
又不是一次两次。
简宁这样安慰自己,像那两人一样,陶江只是个过客。如他所说,她同样一点也不在乎他。
然而,人通常知道很多大道理,真正践行时,却始终过不了自己的心这关。
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
简宁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天。期间她和陶江没有任何联系。
就在她以为这个暑假要暗无天日地过完时,她的好同桌——方岛,终于在f4的小群里嚷嚷开了。
那是一个阴天,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
从早上开始,像酝酿着一场大雨,照进卧室的光线很微弱。昏暗的空间,让简宁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是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的。
睡眼朦胧,简宁从枕下摸出手机,看见了“帅哥美女f4”群右上角的99+红圈,瞬间睡意全无。
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没赶上。
简宁点进群,一口气往上翻到顶,再一条一条看下来。
没什么重要的事,大部分都是方岛和吴勉无聊的闲扯,偶尔刘凡插一两句话,期间有几十条艾特简宁的消息,看她没回,他们猜测她还没睡醒,继续往后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