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他们,年纪不大,脸皮却极薄。
刘凡把英语书撂到一边,亲昵地握住简宁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
简宁也回握着她:“开家长会,我来逛逛。”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心细如刘凡,马上发觉她情绪低落,简宁贪玩成性,放着难得空闲的大好时光不去玩,来操场逛什么逛,明显有心事。
“怎么了?”刘凡轻声问道。
简宁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没成想在好朋友面前,还是一秒破功。
刘凡知道也没关系,简宁便把来龙去脉给刘凡讲了一遍。
刘凡先是听简宁说她和陶江成了的时候,吃惊得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好不容易消化了这条消息,紧接着又听她说两个人闹了矛盾,可谓命途多舛。
说实话,简宁的地下工作做得不错,如果不是简宁亲口告诉她,刘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竟然瞒天过海,成了老师们眼中最揉不得的沙子。
但听简宁说到最后,刘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所以,他生气是因为你不愿意告诉别人?”刘凡问,“还是因为那天篮球课上吴勉摘你帽子?”
简宁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都有?”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吴勉,后来好像更多的原因是不公开。
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绕是向来文文静静的刘凡也忍不住唠叨几句,点醒简宁:“你呀你,榆木脑袋一个!”
“你想在别人面前和陶江保持距离,这个情有可原,但如果矫枉过正,陶江受了冷落,可能就觉得你没那么在乎他。”刘凡说,“你再想想,如果陶江有个女同桌,和他走得很近,扯扯帽子之类的,你什么感觉?”
听到这里,简宁认真地想了想这个画面,要是真有这事,她二话不说,可能会直接踹飞那个女同桌。
但同时,简宁也有些纳闷:“可我和吴勉是好哥们,还有方岛,还有你,我们f4的称号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刘凡戳了戳简宁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但在别人眼里,不一定是这样,陶江也是个正常男生,他也会吃醋啊。”
说完,她又补充道:“话说回来,要是担心被老师猜疑,那应该和所有男生都保持距离,而你故意只疏远陶江一个人,这让他怎么想.”
刘凡还想继续往下说时,注意到简宁脸色不对,眼神正幽怨地盯着自己,刘凡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立场,话锋一转,开始替简宁说他坏话:“不过,主要还是错在陶江,男生应该多让着女生,都怪他,不体谅你就算了,看到你也不打招呼,有够烦人的.”
听刘凡和她站一边抨击陶江,简宁不禁有些过意不去,甚至觉得陶江有点可怜。
他似乎并没做错什么,刘凡的话有道理,她仔细回想。一开始陶江会生气,是因为看到吴勉和她闹着玩,后来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不知道说得哪句话不对,陶江便生了闷气,他们两个人也变得乱糟糟。
简宁捂住脸,有些烦,她哪里知道会引发出这么多棘手的事,还不知从何下手。
开解完简宁,刘凡又问起沈寻远的近况,她的确忘不了他。
之前刘凡回九班时,见他换了新同桌,见他和新同桌滔滔不绝地说话,见他看向新同桌时,脸上是她没见过的笑容。
简宁也很详细地给她汇报了沈寻远的现状,之后,她急着回家,两个人一同出了校门。
回了家,简宁书看不进去,作业也没心思写,干什么都不得劲,她躺到床上,把头蒙进被窝里,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床单被她滚得皱巴巴,被子也拧成一坨。
她动静这么大,那只羊驼却纹丝不动,两只又圆又小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简宁锤了几下它,权当撒气。
斟酌许久,简宁终于翻起身,捞过手机,给那张蓝天白云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我妈又烤了点心,让我拿给你。”
许是不想减弱自己的气势,简宁尽量让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好像只是最普通的转达。
然而这都是表面现象,事实是,她发完这条消息,就把手机撂到一边,不愿再看,同时又心虚得很。
简妈做的黑暗料理早被她以各种手段消灭了,哪来的点心,就算是之前烤的,她妈在开家长会,哪来的空,还特地让她带给陶江。
真是丢脸它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简宁想了许多办法,没一个可行,只好自己动手,她在网上搜了份看起来煞有其事的教程,然后撸起袖子,直奔厨房。
第54章 . 恋爱中的犀牛 她是准备谋杀亲夫么……
简宁看着满地狼藉的厨房, 头皮发麻,早知道做点心这么难,她就换个借口了。
白色岛台上撒了一堆面粉, 水淋在上面,糊成一坨。
稀面团黏在她细白的手指间,头发丝也沾了不少面粉。
总之,整间厨房, 包括在里面手忙脚乱的简宁, 没一处是干净的, 目光所及之处,鸡飞蛋打。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叫了两声。
简宁想找抹布擦手,她像无头苍蝇般,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但台面上乱七八糟,她只好在围裙上蹭了蹭黏糊糊的手, 用食指和拇指从衣兜里拽出手机, 点亮屏幕。
下拉通知栏。
陶江回了消息:在家。
简宁又擦了擦手,打字:你现在有空没?
陶江回得很快:没。
……简宁看着一个字和一个句号, 合着他还在生气, 她都消气了, 他怎么还端着。
简宁又问:那你在忙什么?
刚问完,烤箱的提示音响了,她刚刚烤了一炉千层酥试水。
简宁忙过去打开烤箱门, 刚开了一条缝,里面便散发出一股焦香味,和一缕白烟。
她咳了两声,挥走烟雾, 捏起一块小酥饼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没什么味道,最后才张口尝。
咬下去的瞬间,味蕾激活,简宁的眉毛和鼻子皱在一起,又甜又苦,简直难以下咽,她呕出残渣,接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又顺了顺脖子,才把那股奇异的味道压下。
而陶江那边不知在干什么,简宁这边倒腾了好久,他才回复道:写作业。
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简宁拒绝不得,也怀疑不得。
她看着摆了一地的锅碗瓢盆,四处飞溅的奶油,因为水加的有些多,摊在盆底的稀面坨,还有没来得及打进去就磕碎的鸡蛋,简宁没由来地有些泄气,心软塌塌地,散得不成形。
算了。
简宁垂着头,缓缓地打出几个字:那你写吧。
高一的时候,语文老师教了一首诗,《氓》,诗中写,“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那时他们还是一帮稚嫩青涩的学生,对何为爱懵懵懂懂。那是他们学的第一首直白的爱情诗,还不是歌颂爱情的诗。
语文课结束后,班上的同学无一不唾弃诗中男子,尤其是女生们,更义愤填膺,连班里男生也带着看不顺眼,不过百字一首诗,挑起了男女生很长一段时间的对立。
简宁和陶江说起这事的时候,陶江先是笑着看她愤愤不平地痛骂,等她发泄完,他真诚地说,他会从一而终,即便隔着刀山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可是,一首诗能流传千古,还载入教材,并非没有道理。好的时候,他们的嘴像抹了蜜一样甜,可狠起心来,多说一个字都吝啬。
他们都是讨厌鬼。
简宁悻悻地挪去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将手上残留的面粉洗干净,又拿了块抹布,一顿一顿地擦着瓷白台面。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有些伤心,也有些不服气,她给他递了台阶,他却不接,这么一来,她反而像被拿捏住了。
简宁越想越气,她把抹布扔到一边,捞起手机,打算和陶江激昂对线,以示对他的不爽。
她的手指刚按下去。
“笃笃——”传来一阵敲门声。
简宁下意识地瞟了眼挂表,家长会结束的这么早?
她问:“谁啊?”
门外没人回答,简宁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房间内回荡着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又是一阵敲门声。
简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闪现出无数条入室抢劫的新闻。
她吞了吞口水,拿着一把擀面杖,悄悄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门外,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她忘了,她家猫眼坏了,一直没修,真是节俭的一家人,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什么都能将就着用。
她的老妈再这么节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乱子。
比如今天,等会儿她妈回来,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简宁握紧擀面杖,脑子里过了一遍电视剧里的功夫,随后她拧转把手,开了一条缝。
声控灯适时地亮起,照清来人的脸。
门外的人面色冷淡,眼底一丝清明,不苟言笑。
是陶江,他说:“我来拿点心。”
简宁舒了一口气,隔着门缝,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又回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突然变得惊慌无措。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简宁在里面大声喊道:“你在外面别动,我拿给你。”
而拒之门外的陶江,摸了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又看着眼前的红木门,想起刚才她手里拿着的擀面杖,好像下一秒就要挥下来.
陶江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新奇的待客之道。
此刻在门里的简宁慌手慌脚,她不安地在原地徘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怎么办,没有点心,家里也没有现成的饼干充样子,只有刚做完的黑暗料理。
……黑暗料理。
简宁眼前一亮,虽然味道难以下咽,但卖相勉强过得去,糊弄糊弄得了,他应该不会真吃。
将计就计,她把刚出炉的点心一股脑塞进纸盒,虽然简妈的手艺也不行,但比起自己还是绰绰有余,只要想个办法,别让陶江带回家,应该不会露馅,这么想着,她出了门。
装满点心的纸盒沉甸甸的,拿在陶江手上,
简宁也下楼,陶江瞥了她一眼,说不必送。简宁回他,说自己顺路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楼梯的空间刚刚能装下两个人,简宁和陶江下楼的步调一致,两双鞋一同下楼,一同转弯。
走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前一秒还说在写作业没空来,下一秒就出现在她家门外,书包还挂在肩上。
简宁跳下一节台阶,堵住他:“你不是说写作业么,还有时间来我家,还来得这么快?”
陶江没有回答,他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