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经百战的江震面前,这些刀斧手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有一些御林军还从那沽溏小道上奔过,朝着这边支援而来,只是,剑门关外芦苇荡间到处是弓箭手。
弓箭手封路,只有八个贴身的家将,舍了命也要冒着箭雨冲过来。
这都是跟了江震十多年的人,他们都在拼尽所有的力气,保护着江震。
他们都愿以自己的性命为侯爷挡所有刀枪剑戟。
有家将大喊:“侯爷!我们挡着这些人,你快走、快走!”
他们,绝对是要死在侯爷前面的。
可是,对方人手如此之多,如何走的了?
刀斧手们见强攻讨不到任何好处,便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无数的刀斧手将他们围堵在一个狭小的圈内,他们提着刀斧在一步一步逼近。
八个家将已经满脸都是血污,每一个人的身上几乎都挂了彩。
他们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些要围过来的人,一个个握紧了手上的武器。
他们知道,不能让那些刀斧手围过来。
一旦围过来,后面的弓箭手立即就会上前,他们便成了那无数弓箭手手中的活靶子!
江震更是明白这个道理,大喝一声:“杀!”
江震连着那八人,冲将上去。
他们杀的那些刀斧手节节败退。
惨叫声响彻夜空,断肢残骸也堆的宛如小山一样。
而那个戴着铁面具的人影,始终端坐马上,冷眼看着。
早知道江震的勇武,他也从未指望,这些普通的刀斧手,能取了江震的性命。
他在等。
等着刀斧手消耗江震的力气,然后,弓箭手会上前。
他自己甚至不用出手。
江震看着自己身边的八名家将,一个个在自己身边倒下,尸首被那些刀斧手们拆成了碎片,剁成了肉泥。
江震看着,双目赤红。
亮银枪一枪扫过,眼前的一排刀斧手的脑袋齐齐飞起,尸身重重栽倒在地。
身后又有无数的刀斧手攻来。
江震飞身跃起,又是一枪过去。
他周身气力鼓涨,杀红了眼。
一枪又一枪,每一枪都力有千钧,那些刀斧手们再次被迫的连连后退。
“弓箭手、弓箭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数的弓箭手涌上前来,把江震围在了中间。
所有的弓拉满了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
今日这剑门关下,真是插翅也难飞。
江震立在中间,手紧紧地握住了亮银枪的枪杆。
马背上,那青衣铁面具的人发出了沙哑难听的声音:“你自尽吧,我留你全尸。”
江震死死地看着那马背上的人,声音犹如地狱阎罗判官:“于寿,你这逆贼!”
话音落,他忽然一跃而起,亮银枪朝着马背上的铁面具人突刺而去。
只是,江震此时所站的位置,距离那匹马太远,一跃而起之后,原本拉满的弓立即放弦,万箭齐发。
江震只能翻身躲避,挑飞所有射来的弓箭。
可是。
那么多的弓箭,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一箭射中了他的右腿腿弯。
一箭射中了他的手臂。
还有的箭,射中了他的腹部。
江震浑身浴血。
自己的,旁人的。
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掉落。
头盔之下,英雄髻散乱,那灰白的发丝之上,也不知何时沾染上了许多的血丝。
江震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握着自己的亮银枪,撑起自己的身子,稳稳站起。
英雄将死,沧桑也悲壮。
那些弓箭手和刀斧手们,看着这样的江震,心底又是骇然,又是敬畏。
这个人,是大庆战神,戍守边疆十余年,三征柔然,保卫家园。
所有在军中的人,无人不知道这些。
可是现在,他们却领了命令,要亲手杀掉这个战神。
那些拉满的弓,竟然生生放不出箭去。
江震已经气力不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站稳,头颅微垂,刚毅的唇边露出三分苦笑。
军人,当死于边野,死于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死得其所。
可他没想到,征战一生,最后却要死于自己尽忠的朝廷,死于自己人的陷阱和伏击。
真是不甘。
可即便到了此时,他也不可能求饶。
他得站着死。
天边微露白,朝霞将要破云而出,一缕光打在了江震的脸上,几缕灰白发丝随风晃,在他脸上也投下了三分阴影。
江震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远处的霞光。
霞光……
他恍然记起,那一年新婚,带着妻子前去宁州海边看日出,妻子指着天边的朝霞说:“震哥,你看,这个就叫海天霞,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他被她的称呼惊住了。
绝色倾城的王婵在那时候也羞红了脸,她鼓足勇气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震哥,我很喜欢你,喜欢做你的妻子。”
她为他亲手准备了亮银枪的枪穗,系在了上面。
霞光把妻子的脸,照的那么美丽,也永远照进了他的心里去。
“婵儿……”
江震喃喃出声,想要再多看一眼那霞光。
耳边似乎有王婵的呼唤。
还有女儿轻轻唤。
“爹爹,我来了。”
“爹爹……你看看我好不好?”
可他没了力气,眼皮也抬不动。
他的头慢慢垂下。
晨曦乍现,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
等江护带着大队人马绕道,赶到这剑门关外的时候,关口之外的芦苇荡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大火,让此处更添惨烈。
尸体被烧毁的焦臭味充斥在空气之中。
有些没有被烧毁的残尸上,还有御林军以及侯府家将铠甲的标记。
惨烈的战场之中,那把亮银枪扎与正中央。
北海玄金铁打造的亮银枪,这世上仅有那一把,淬火而出,便是如今被这大火焚烧,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样子。
江护死死地瞪着那把亮银枪,踉跄下马,跪倒在地,“侯爷!”
五万御林军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但齐齐悲怆。
他们全部随江护跪倒在地。
保家卫国,战无不胜的护国公,最后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许久后,江护起身走过去,将那亮银枪执起,滚烫的亮银枪枪杆灼伤了江护的手掌心,但他却面不改色。
江护翻身上马,提起马缰,声音冰冷而嘶哑:“走!”
跟在江护身边的其中一个家将满脸悲怆地说道:“护将军,侯爷都没了,咱们要去哪儿?还要去北境三州帮朝廷收服疆土吧?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