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没多久,徐晗玉便同谢斐搬出了摄政王府,住进谢斐置办的一处小宅院。
其实王府里的人不难相处,谢游更是对这个儿媳妇和和气气。但是奈何谢斐实在受不了管谢游叫爹,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徐晗玉自然是同意的。
上辈子谢斐骄奢淫逸惯了,这辈子不知怎的开始走起了节俭朴素风,院子里没几个下人不说,就连正经的厨娘都没有,一日三餐,不是去外面打牙祭就是磨着徐晗玉给他做。
衣服坏了破了也不扔掉,花言巧语让徐晗玉给他缝补。
偏偏徐晗玉也吃他这一套,两辈子积累的手艺就这样全便宜谢斐了。
对弈、观戏、做饭、品茶,徐晗玉和谢斐呆在一起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原本徐晗玉还以为两个人迟早要腻烦,没想到就是弹个琴两人也能对坐一日。
韩老太太原本对这门亲事还有些犹豫,现下见到徐晗玉将谢斐治的服服帖帖,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夏日刚过,借着小儿子回宁州做官的机会跟着回了故乡。
“人老了,落叶归根,我的回忆和感情都在那里,以前是放心不下你,现下我不为你操心了,回去过几年清净日子。”
徐晗玉在谢斐的陪同下,含泪将老太太送上船。
这一世,最开始彷徨无助的日子多亏了有这样一个慈祥的祖母。
谢斐默默陪着她在码头站了半日,看着船帆隐没在海面。
“说起来,这位韩老太太还是你正经的姨母,当年淳熙帝处置了你外家,但是你外祖父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便是韩老太爷。”
谢斐查探韩家的时候,把这些底细也查出来了。
这也难怪韩月还有韩梨都同徐晗玉有几分相似。
“我多少也猜到了,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也不想探究。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许多种类,血缘是最单薄的一种,她对我有恩,和韩家有什么关系。”
谢斐将她身上的披肩系紧,秋风咋起,江边有些凉。
“我们回去吧,”徐晗玉随着他离开江岸。
到了城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围着,原来是护国公领了圣旨出征平息边塞动乱。
边塞小国的动荡根本动摇不了大乾分毫,这样的差事落到护国公头上,回来论功行赏,自然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护国公本人赏无可赏,但是他的儿子们可以借此机会崭露头角了,看着顾晏身旁跟着的好几个器宇轩昂的顾氏子弟,顾家的百年荣耀想来不会断在这一辈了。
顾煜自然也在行列之中,自从徐晗玉许婚谢斐之后,他又来过几次信询问徐晗玉的心意,并且表示但凡她有一点勉强,他都愿意带她远走高飞。
徐晗玉自然是在回信里绝了他的心思,将谢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那点难以言喻的少年心思终于是灰飞烟灭了,一腔热情转而扑在了男儿的建功立业上。
徐晗玉远远地看着他,清瘦了一些,精神倒还算不错。
谢斐将她面前的帷帽放下来,“别看了,无论是老子还是儿子,反正都没有结果。”
徐晗玉被这话逗乐,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二人说笑着混入人群中往城里走去。
顾煜伸长了脖子看着心心念念的那人,从她一出现远远地他便瞧见了,本想过去打声招呼就看见她和身边男子谈笑的动作。
她从未这样对他笑过。
顾煜啊顾煜,你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她过得好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他在心中自嘲。
顾晏自然留意到了身旁儿子的走神,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到一个倩影渐行渐远。
一瞬间顾晏心里仿佛挨了一击,不轻不重,不清不楚,让他难以用语言说出那即刻逝去的感触。
等再想看清楚,那人影已经和周围的百姓融为了一体,就如水入大海,再也寻不到踪迹。
应该就是煜儿看中的那位姑娘吧,顾晏心想。
原本听话乖巧的儿子忽然铁了心求到主母那里,非要娶她不可,顾晏并不是想要为难儿子,只是下意识地复述了当年他父亲所言,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不应该沉溺于儿女私情。
看着顾煜郁郁寡欢的样子,顾晏忽然心软,将顾煜唤到身旁。
“你若真心喜爱那女子,等这次征伐第戎回来,我就去为你上门提亲。”他向来对后宅的事情漠不关心,只知道顾煜有了个一心求娶的女子,并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女郎。
顾煜脸上浮现出一股复杂的神情,最终他只是苦笑一声,“不必了父亲,她已经嫁作他人妇。”
说完这句话,顾煜一夹马肚,一马当先走到了队伍最前头。
顾煜怔楞在原处,多年前那种失魂落魄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良久,他也只是叹了口气,继续他的征程。
若是人生能够重来,或许他依旧不会得到那个璀璨的女郎吧。
有些人如同烟火,划过你暗淡如黑夜的人生,但也只能短暂地亮那么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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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院,徐晗玉似乎还是受了凉,昏昏沉沉的睡个不醒。
谢斐很是紧张,亲自煎药哄着她喝下去。
喝完药,徐晗玉连蜜饯都懒得吃,卧在榻上又睡了过去。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屏风前谢斐不知和谁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她刚起身,谢斐就止了话头,不待那人走出去就急忙过来探徐晗玉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来,喝点水。”
徐晗玉张嘴喝了一勺水,眼睛看着窗外的背影,似乎有些像是竹灵。
的确是竹灵,谢斐给她解释道,上辈子他死之前安排了一些后事,许多他最信任的势力一直在蛰伏着,这些人近来都在为他做事。
徐晗玉听着不对,“等等,难道你上辈子还能预见到重活一次?”
“也不是必然确定吧,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那段时间整个人魔怔了,只要能再见你,什么都愿意试一试。”
“难道真是什么大师做法把我们给做回来了?不对啊,那这么说我姨父还有你爹不都能重生了。”
这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
“的确有这个可能,你还记得在北燕时给你卜算过的大师吗?”
徐晗玉点点头,那个大师还是很准的,她上辈子的悲惨命运全被他给言中了。
“他的确有些本事,恐怕也算是个半仙了,你死之后我又想起他来,掘地三尺把他给请回皇宫,他说能让我像你姨父还有我父皇那样见到逝去的人。”
可是这对于谢斐来说根本不够,他要的不是那个虚无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徐晗玉。
“后来他给我说了这个法子,用我一世的帝王命格来换一次和你重来的机会。”
“一世的帝王命格?这么说你原本是可以寿终正寝的咯。”
可不是吗,那老道说他可以高寿百岁,还能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建造这个王朝最辉煌的历史,被后人写进史书歌功颂德。
可这些不是他想要的,毫不犹豫便换了。
老道士说的很清楚,即便他舍去一切,自虐而亡,也不一定就能重来,还要看他对她的心意够不够真切,但凡有一丝犹豫,都无法换回她的灵魂,甚至自己还可能永坠无间,难以轮回。
还有,若是她对他一点情意也无,他们也不会再相遇。
当时听了老道士的一顿恐吓,谢斐丝毫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解脱和轻松,即便他是骗他的好了,他好歹有了希望不是吗?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场赌约若是真的,他唯一输的可能就是她对他真的毫无情意。
若是如此,他也愿赌服输。
“我已经在无间地狱了。”
他是这么回答他的,接着毫不犹豫便喝下那杯毒酒。
毒发之后他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最终犹如心梗而亡。
抱着能再见她一面的希望,他心甘情愿地死去。
听完这一切,徐晗玉内心大受震撼,“你居然会相信这样的说辞?”这道士实在像是一个不入流的江湖骗子,不仅骗他钱还要骗他去死。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谢斐偏头一笑。
徐晗玉摸了摸谢斐的头,心情复杂。
“那你留下的这些人脉和势力,是打算东山再起,自己造反?”
也不是没可能,谢斐这样的人睥睨一切,怎么能容忍自己屈居在他人之下,只是这样那谢乐怎么办,这天下又要换一批血了……
谢斐将她眉间的那一点忧愁抹开,“别担心了,你的小徒弟没事,这天下也不会有事。我不是说了吗,那大师要的是我一世的帝王命,如果我造反篡位,那岂不是食言了。”倘若食言,老天将她再次夺走该怎么办,这样的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
“我联络他们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留点后手这辈子怎么保你一世无忧,况且谢乐这江山做的并不稳,很多交接我现在正陆续结束。”
谢斐所言不假,他一方面在为未来铺路,一方面也在替谢乐扫清障碍。这毕竟是他谢家的江山,既然这辈子他还姓谢,有些上辈子欠缺的责任这一世能补则补。
徐晗玉放下心来,也不再过问谢斐的事,小院忙了一段时间又渐渐归于平静。
等到第二年春雨润泽大地时,谢斐便开始拉着她收拾行囊了。
“我们要去哪里?”徐晗玉问。
“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等你累了,就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不再让你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