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修竹。
该不会是宋修竹告诉小殿下,是皇后派人推他落水吧?毕竟那天,他和她都在湖边,都看到了那个太监。
不过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岁岁看见宋修竹就一溜烟的跑了,宋今朝追都没追上。
宋今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从院中走来的宋修竹,一种古怪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
……
从长寂宫出来后,宋辞尘精神恍惚的走在长街上,很快便到了御花园北角。他在北角的一处凉亭坐下,凝望着御花园满园的白雪,不住的愣神。
岁岁从长寂宫溜达到御花园北角时,便看见宋辞尘已经在凉亭做了很久了。凉亭四面透风,又正是冬天,冷风一吹,凉亭里冷得不行。
岁岁本来是没想管他的,但是也到底不忍心,她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便跳上凉亭。
“不要坐在这里啦,很冷的,回紫宸宫吧。”
宋辞尘被猫猫的叫声惊醒,他愣愣的看着猫猫,猫猫又叫了几声,他才说:“你在让我回宫吗?”
岁岁点点头:“这里好冷哦。”
“我不想回去。”宋辞尘喃喃:“猫猫,今朝落水真的和我母后有关吗?我母后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管你的母后如何,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的小殿下啦,你会害了他的。”岁岁喵道。
宋辞尘好像听懂了,他的神情越发低落,面对猫猫,说不出一句话。
岁岁跳上凉亭的美人靠,伸出爪爪拍了拍宋辞尘的手背:“回宫吧。”
与此同时,宫人惊喜的声音响起。
“小殿下,奴才可找到您了!”
岁岁立刻从凉亭跳下,窜进了白雪与花丛中,很快消失不见。
宫人惊疑:“这是贵妃娘娘的雪球吗?”
宋辞尘没回应,在宫人的簇拥下回到了紫宸宫。皇后早已坐在紫宸宫的首位上,见他回来,眉头轻皱。
“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又往外跑?”
宋辞尘垂着头,说:“紫宸宫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你这爱闷声不响一个人离开紫宸宫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母后,我马上就八岁了。”宋辞尘忽然抬头,语气有些冲:“您不需要我一不在,便让宫人满宫的找人,皇宫是我的家,我不会有事,我也认路。”
宋辞尘似乎还是头一次这样顶撞皇后,让皇后骤然沉了脸色:“尘儿,你怎么和母后说话的?你若是不乱跑,自然不会有宫人满宫的找你。”
“妹妹还小,母后还是多关心关心妹妹吧,我去书房温书了。”
皇后的脸色很难看,她问一旁战战兢兢的宫人:“在哪里找到殿下的?”
“御花园北角,当时小殿下和贵妃娘娘身边的雪球在一起。”
经过昨夜冷宫那么一闹,阖宫上下基本都知道那只小白猫是花贵妃养的雪球了。
皇后气结:“又是那只猫!又是那只猫!”
……
寒冷的雪夜,湫霜紧了紧衣襟,口中吐出寒气,叩响了长寂宫的大门。
大门未曾落锁,因为怕出去玩的猫猫进不了家门。
宋今朝耳聪目明,听见声音立刻冲了出来,他本以为是最近总爱跑出去玩的猫猫回来了,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宫女。
湫霜朝着宋今朝屈膝行礼:“小殿下,娘娘唤您去一趟锦绣宫。”
“哪位娘娘?”
“花贵妃。”
宋今朝盯着湫霜看了两眼,才记起他很久之前曾见过她一面,她也的确是花贵妃身边的人。
宋今朝不安的说:“是贵妃娘娘……要把猫猫要回去了吗?”
湫霜沉默了一瞬。
宋今朝越发不安。
“雪球落水,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湫霜轻声说道:“娘娘唤您过去,是送雪球最后一程。”
湫霜轻轻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突兀的炸响在宋今朝的脑海中,他懵懂的跟着湫霜往锦绣宫的方向走。
在经过御花园北角的时候,隔了老远便感受到了那方人工湖泊的寒凉。
几个宫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贵妃娘娘的雪球刚从这儿捞起来呢,发现的时候飘在水面上,捞起来都已经僵硬了。”
“惨得哟……”
“听说前段时间长寂宫那位也是在这儿落了水,这湖咱还是离得远远的吧。”
“那位命硬,莫不是让雪球替他挡了这一灾?”
湫霜冷声说:“还聚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
“湫霜姑娘。”宫人慌忙向湫霜行礼。
“看不到小殿下也在吗?”
宫人面面相觑,在湫霜冰冷的目光下向宋今朝问安:“小殿下安。”
湫霜带着宋今朝继续往锦绣宫的方向走,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落满了宋今朝的肩头,冻僵了他的四肢。
锦绣宫中,烛火温暖。
宋今朝最后看见了被放在温暖的毯子中,失去了气息的小白猫。被湖水冻得僵硬的小白猫,便是被放在炭盆旁,裹紧了毛毯,也没能再变得柔软温暖。
……可是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啊,看见宋修竹,还一溜烟的跑掉,非常有活力。
猫猫就像是出去玩了一样,在每一天都会上演的分别,怎么就成了最后一面呢?离别是不是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第21章
因为鸢尾曾拜托过岁岁帮她去看湫水, 但岁岁两天了都没个消息传过来,岁岁守诺,她答应过的事情必然是会做到的, 所以鸢尾不免有些担忧。
鸢尾徘徊在椒房殿大门外无法离开, 但戎戎可以, 鸢尾便拜托了戎戎, 去外面找一下岁岁。
戎戎将岁岁带到椒房殿的时候,岁岁依旧惊魂未定,满眼惊恐。
鸢尾很少见到岁岁这副模样,她立刻问道:“岁岁,怎么了?”
“鸢尾,我又被杀了一次……”岁岁声音颤抖。
那时刚刚入夜, 岁岁想回去确认一下宋修竹走了没有, 便沿着御花园北角,打算回长寂宫。
途中必然是会经过那一池湖水的,岁岁可算是怕了那片人工湖了,本想绕道走,却没想到在经过一丛灌木的时候,一只手陡然横了出来, 抓住了她柔软的后脖颈。
岁岁一抬眼, 便见嘴角生着一颗大黑痣的太监,正阴恻恻的盯着她, 然后往寒冷的湖边走去。
又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公公!
岁岁的心沉入谷底,她知道若是真的被按到了湖边, 这具猫身就是真的不能用了。她虽然打算找机会舍弃猫身, 但绝不会是用这种方式, 否则小殿下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岁岁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 但她如今只是一只猫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个成年男人。
挣扎的猫儿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划破了苏公公的手背,爪子锋利,甚至割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苏公公看着手背上源源不断冒出的血线,被彻底激怒,他捏着猫儿后脖颈的手改成掐住猫儿的脖子,然后死命的将猫儿沉入冰冷的水中。
虽然猫身并非是岁岁的,但魂魄留在猫身中的岁岁,对于痛苦自然是感同身受。
六年前花朝节身死时不过一柄刀贯穿了她的心口,那刀很快,很锋利,强烈的疼痛不过一瞬间,她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却不一样,冰冷的湖水冻结她的四肢,湖水浸入口鼻,带来强烈的窒息。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痛苦,不过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很快,岁岁再也挣扎不起来了,她的魂魄也被逼离了猫身,飘浮在湖面上,俯瞰着漂浮在湖面上的那团白。
而罪魁祸首,用冰冷的湖水将手背上被猫儿抓挠出的血线清洗干净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岁岁红了眼眶,冰冷的眼泪夺眶而出,却无法在湖面泛起涟漪:“不能……不能是这样死掉的啊……”
岁岁尝试着重新回到猫身,但已经彻底失去气息的猫身,容纳不下一道鲜活的灵魂。
岁岁试了很多次,直到戎戎找过来,将六神无主的她带到了椒房殿。
鸢尾伸出双臂,抱住岁岁,轻声说:“不怕啦,在这儿,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岁岁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带着哭腔的说道:“猫身舍弃便舍弃了,我也不怕又死掉了一次,可是小殿下……他该怎么办?这一次又没有好好的道别……”
“别哭了,我去给你看看你那个小殿下。”戎戎说着便飘远。
鸢尾意识到,岁岁这样伤心的原因,大概是未曾用猫身和宋今朝好好的道别。她温声细语的哄着岁岁,直到岁岁的情绪终于稳定一些,她才开口。
“岁岁,你得振作起来。”鸢尾缓声说道:“那位皇后上次派人害小殿下未曾成功,现在反过来害了你,说明她也不会放过小殿下。”
岁岁懵懂的听着:“那我该怎么办?”
“要么是一劳永逸,要么是缓兵之计。”鸢尾是一位优秀的老师,她很擅长引导:“岁岁,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们鬼魂生活在这世间有太多限制,岁岁听乱葬岗的鬼魂说过,若是做得太过火,是会被黑白无常勾入地狱受罚的。岁岁不能因为皇后,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况且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既然无法一劳永逸,便只能让皇后暂时没有办法再抽身对付宋今朝。
片刻后,岁岁的眼睛亮了起来:“世间众人行亏心事必然心中有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性不坚者更会受困于梦魇之中。”
“我要入皇后的梦,便是她坏到骨子里,不知何为亏心,但我多入几次,她也总会困在梦魇中。”
鸢尾是知道入梦诀的,岁岁将她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决都教给了鸢尾。鸢尾说:“入梦诀需要耗费大量的鬼气,我们的鬼气顶多支撑两次入梦诀。”
“是一次。”岁岁轻飘飘的魂魄在寒风中晃了晃:“我昨晚给湫水用了一次入梦诀……湫水就是你说的水鬼,现在她已经完成心愿,去投胎啦。”
鸢尾愣了愣:“投胎?那挺好的。”
鸢尾无法离开椒房殿,她只能握住岁岁的手,将身上的鬼气输送给她。
待到戎戎回来时,鸢尾已经输好了鬼气,她怕岁岁此行出了岔子,还逼着戎戎也将身上的鬼气给岁岁。
戎戎嘴里不情不愿,但也主动伸出了手:“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我不能和岁岁一起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