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是。”独居女性不愿让人掀开内心的脆弱易碎:“就是有点不习惯。”
庄斐说完,他那边又没有再接话了。
尬聊失败。
庄斐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去数电梯屏幕上的楼层数字。
七、八、九、十……
好了,好了,尴尬快结束了。
电梯在第十层打开,庄斐这才注意到陈瑜清提前按过了楼层,他住在十楼。
而她住在十一楼。
他又租在她下面。
庄斐想起前任那句鬼话,居住的楼层高低决定了地位的高低。
只是巧合吧?
毕、毕竟……是他先租的房子。
“只是没开灯。”
听到他突然的开口,庄斐茫茫然抬头:“啊?”
陈瑜清踩在电梯线下,脑袋稍稍偏侧,庄斐四十五度投放过去的视线清楚地看见他冷白色脖颈的根部有一颗红色的痣,小巧而性感。
而他侧颜的轮廓弧线流畅,沿着肩背的曲线拉扯出一道完美的齿轮轴般的身形,灰色系套头衫添上几分无拘无束的自由色彩。
陈瑜清收了腿,电梯门关上。
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庄斐恍然失了神。
他、他好像真的长得过于好看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回答了她之前的提问。
——不是住户少,只是没开灯。
庄斐摸了摸颈后,他还真是个反射弧极长的人。
等庄斐洗完澡,洗掉一身的疲惫之后,她望向通向天台的阁楼楼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捧着杯热茶登了上去。
阁楼是玻璃房,能看到天上的繁星绕着月亮。不知道哪里有喜庆的事发生,头顶上忽然炸开一圈烟花云,美得让人缭乱。
烟花炸尽,夜空归于漆黑和宁静。
庄斐低头饮茶,却发现整栋漆黑一团的楼层,一层一层渐起光亮,不是灯火通明的那种刻意,而是那种亮着一盏灯在等你回家的温馨。
原来,不是空楼,也不是灵异楼。
而是,如他所言,他们真的没有开灯。
庄斐早起晨练,出楼道的时候,发现楼前多了两根观景灯,东西两边一边一根并排对称,灯柱发散着白亮的光,和朝霞融合为一体。
咦,昨晚这里明明没有路灯啊!
难道是因为她昨晚喝多了酒吗?庄斐再一次体会到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威力。
庄斐沿着小区跑了两圈,发现这小区虽然不大,但健身器材和配套设施还挺齐全的。
住户不多,僻静,但又不算萧条。
庄斐摸清了环境,热完身也就准备回家了。吃完早饭,她得去看看厂房的装修进度。
庄斐在楼下的灯柱前发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围着两边灯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老人肩背有些驼了,手里拄根拐仗辅助,但腿脚看上去还算灵活,看年纪得是她奶奶那般大了。
“姑娘?你这大清早的,来找谁啊?”老人发现了庄斐,慈眉善目地问。
“我不找谁,奶奶。”庄斐笑笑,指了指楼梯通道:“我住这里。”
“你住……这里?”老人迟疑,似是有些不相信。
“我昨天刚搬过来。”庄斐仍保持大方得体的微笑:“您也住这栋楼吗?”
老人不答反问:“昨天刚搬进来的?”
“嗯,是的。”
“我说呢。”老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喃喃自语:“难怪昨天大半夜在阁楼翻垃圾找灯。”
第20章 他等我分手很久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
她似是在喃喃自言自语什么, 庄斐没能听得太清楚。
正当庄斐打算向她重复确认的时候,她脑袋微微侧过来半边:“你叫什么名字啊?”
“庄斐”,庄斐向她自我介绍,“庄子的庄, 文采斐然的斐。”
“哦。”老人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拨了拨, 弄清楚是哪两个字以后, 又问她:“那你刚才喊我什么?”
这栋楼的人反射弧好像都有点儿长。
“不好意思。”庄斐解释:“我看您的年纪跟我奶奶差不多大,所以……”
自作主张地喊了她一声奶奶。
“是不是有冒犯到您?”
“嗯。”老人笑眼弯弯:“你可把我给喊老喽。”
“那真是很抱歉。”庄斐诚恳表达歉意。
“我叫郑昔。”老人眯眯眼:“你可记住喽, 下次见到我要叫我郑昔阿姨。”
她两手交叠压在拐棒上,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 手部的皮肤褶皱明显, 每一根手指的关节都向外凸出来。
庄斐看着她满头花白的发,心下觉得她虽然年迈却心态可爱,她愿意为她的不服老而买单。
“好的,郑昔阿姨。”
郑昔在楼底下慢悠悠地转着, 直到估摸着庄斐差不多回到十一楼了,她才又慢吞吞地摁着电梯, 摸去了十楼。
郑昔今年七十五岁, 按照年龄来算的话, 刚才那个叫庄斐的小丫头称她一声奶奶并不过分。
但, 自从她四十九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儿子陈瑜清之后, 儿子喜欢上的姑娘就不能这么跟她算辈分了。
现在叫阿姨,将来改口叫妈才容易。
现在叫奶奶, 将来改口叫妈, 别说庄斐别扭,她这一把年纪的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所以,纠错要趁早。
郑昔携着拐杖进了儿子的家。
门一推开, 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屋内是大片大片如墨的漆黑。
这些窗帘选用的材质都是遮光材料,遮光窗帘与玻璃窗户严丝合缝地贴合着,清晨跟夜晚在这里并无什么分别。
郑昔轻声叹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儿子开始喜欢一个人待在漆黑的环境里。
郑昔又叹了口气,老一辈的人常说,阳光照射不到心里,他才会喜欢夜的漆黑。因为生命里没有了别的色彩,只剩下孤独在白色的墙面上唱独角戏。
本以为儿子在外读书四年,又在外面和朋友租房住了三年,他会受到朋友的影响变得阳光开朗许多,可从不久前他彻底搬回来住以后,郑昔发现,他仍是当年十八岁离开家时的样子,喜欢一个人待着,连话也极少。
任谁也揣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也不是……
他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姑娘。
这个叫庄斐的姑娘可以住进他的楼,可以让他开一整栋楼一整夜的灯,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他抗拒的两盏景观灯重新竖立起来……
郑昔彻底推开卧室的门。
陈瑜清还在睡。
他的手臂屈伸,瘦长的手指自然弯曲,下颌骨垫在手肘处,整个人成趴卧的姿势进入了睡眠状态,被子整齐地搭在背脊上绕过肩膀,肩胛骨以上的部位尽暴露在凉津津的空气中。
他睡着时模样乖巧,脑袋微微向左侧过来一些,后脑上扬着几缕傲慢无礼的短茬在耀武扬威。
平时一双疏离的眼此刻静静闭合,长睫毛轻轻地覆着下眼睑,唇形成平直线,唇角却微微向下扯。
人们管这样的面容称为厌世脸,说这模样有一种高级的冷感。郑昔不想要什么高级冷感,只希望阳光终有一天能照进儿子的心底。
郑昔在陈瑜清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缓了缓心中的忧虑,然后抬起拐杖拍了拍木质地板。
她虽然75岁了,却仍然矫健,中气十足。
她拔高声音,打趣儿子的语气故作得意和妄为:
“有人种树得树,有人种瓜得瓜。还有人半夜在院子里种灯,他是能得到什么呢?”
陈瑜清的睡眠极浅。
母亲这样的动静足以吵醒他。
但他昨天夜里从一楼爬到十楼,每层楼两户,挨户地去开灯。开完灯,他去父母住的那栋楼的阁楼里翻找当年他拆掉的户外景观灯灯柱。
找到灯柱后,他一个人在楼前种路灯,一会儿挖坑,一会儿埋灯,一直折腾到凌晨三四点。
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他又挨户地去把灯给关了。
这也就刚刚才睡下不久。
他想睡一会儿觉,再去上班。
于是,陈瑜清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右手高伸过脑袋,扯着条浅灰条纹被子盖过头顶,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盖住。
郑昔却不识趣了,她拿着拐杖隔着被子不轻不重地拍打:“庄斐去上班去了,你怎么还能在家里睡觉?”
“没有女人会喜欢你这种不努力只睡觉的男人的。”
陈瑜清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双手扯住被子一角堵住耳朵。一道懒洋洋的疲惫声从被子里闷着出来:“吵。”
“古人有云,儿不嫌母吵。”郑昔赶紧又道:“你赶快起来跟我说说,你到底追上十一楼的那姑娘了没有啊?”
陈瑜清揉揉耳根,掀掉身上的被子,单手撑着床单,不慌不忙地支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