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不敢离开太远,在医院走廊里过了一夜,天才蒙蒙亮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
陈曼妮已经通了气,今天可以吃点易消化的食物,陈建国早早的开车去陈母那边做。
林佩兰扶陈曼妮下地走了走,看陈曼妮咬牙忍痛,大冷天一身汗的样子,她也胆战心惊,陈建国带着吃的回来,就看她吓得小脸煞白。
直面这种生产后的痛苦,比他的任何言语都强烈。
“洗把脸吃点东西吧!不急在一时。”
“没事哥,我忍住。”
她是能忍住,林佩兰吓坏了,怎么也不敢让她战战兢兢的再走。
“听你哥的,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身体要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扶着她坐下,打了水洗了把脸,太过虚弱还得让人喂着吃。
孩子被带去洗澡,林佩兰不放心,陈建国也跟着去了,结果那护士生猛的洗澡手势差点又没把林佩兰吓着,生怕小胳膊小腿给抻着了。
“这软绵绵的小娃娃,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和闹着玩似的。”
“我们看着可怕,她们已经熟能生巧没事,你不怕。”
洗好了抱回病房,孩子又闹着要吃,三个大人照顾一大一小,还有点手忙脚乱。
林佩兰和陈建国纯粹是对照顾产妇喝孩子一窍不通,陈母则是离养孩子年代久远,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和林佩兰他们相差无几了。
摸索着伺候娘俩吃好喝好睡下,已经是九点多了,陈建国说是出去办点事,留下林佩兰和陈母在医院照顾陈曼妮。
对面一直一个人待着的产妇,没有看见她丈夫,也没有看见孩子,今天总算有人来看她了。
一个六十多的男子,干瘪苍老,拎着一个保温杯。
介于男女有别,又不能近身照顾,放下保温瓶杯,问她能不能吃点。
“爹,我没事了。家里孩子也离不开你照顾,你回吧!晚点大夫说我能走了,我自己坐车回去。”
“唉!谁让你不争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又养不住。你婆婆那脾气,你就退一步吧!家里孩子给你看着呢!”
“爹,我知道我自己没用。你们不要管我,别喊三斤回来,免得浪费车票钱。”
隔着布帘听见的三言两语,都能听出心酸与难过来。
陈母抱着孩子逗弄着,林佩兰如坐针毡。
“妈,我出去透透气,有事你喊我。”
“去吧!这会儿娘俩都睡了,你也活动活动。”
林佩兰路过那张病床,就看见那产妇抱着肚子,噙着泪坐了起来,挣扎了几次都没法下床。
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上过卫生间,此刻她公公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出手去扶。
又是最忙的时候,连个护士都叫不到帮忙,干巴巴的站在那里看着,只砸吧嘴。
“这要是在家生就好了!也不至于花了冤枉钱找罪受,最后连孩子都没有留住。”
“爹放心,等我养好了,就给三斤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林佩兰听不下去了,这种女人你也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该骂她不懂得爱自己。
不过是没有生个儿子,在那家里连个说话的地位都没有了。
相比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开怀,除了一开始陈母催过,最近几年话风都不敢提一句,自己是何其的幸运,嫁进了明事理的陈家。
站了一会儿,才看见那女人扶着墙,一步一挪的出来去上卫生间。
她并没有剖腹产,只做了侧切,但最后孩子憋太久,生下来就没了。
虽然孩子没有保住,但怎么说也是刚刚生产完,臃肿的衣服看不出身上有没有肉,那脸和手瘦巴巴的,没有二两肉。
“我……我下午就出院,你们不用担心……”
抬头冲着林佩兰羞涩的一笑,那种辛酸和难过瞬间能把人淹没。
“你这情况恐怕不能出院吧!上卫生间吗?我扶你过去。”
林佩兰不忍心看她这样,伸手扶她,没想到看着臃肿蓬松的棉服,一抓瘪的不像话,手感是芦花的形状,根本就不保暖。
“我这才生完不干净,别脏了你的手。多谢妹子,我自己能行!”
“不脏。没有人能够因为这个轻看你。”
实在匪夷所思,难以相信有人会觉得自己脏。
林佩兰心里五味杂陈,没有让她拒绝,扶着她去了卫生间。
转回去拿了一包给陈曼妮买的卫生用品出来,刚刚她看见那女人手里攥着一块看不见颜色的破布头。
陈母看着别的也没说,只安抚林佩兰别太在意。
毕竟世间百态,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开明,明白事理宽宥仁爱的。
“有些人从小被灌输了那种思想,很难改变。”
“就在这眼前,我看不过去。”
陈母长叹一声,她做了几十年妇联的工作,什么人没有见过。
今天这个还算好的,起码给她送医院来,很多因为难产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而丧命。
“这个你拿着用吧!个人卫生用品不能省,会得病的。”
隔着门林佩兰递了进去,那女人良久没有接,好一会儿后,就听见她低低的呜咽声。
“妹子,我做了四个月子,还是头一回用上这么好的东西。谢谢你……”
“你别哭了!坐月子不能哭的。”
“嗯!我不哭。”
抹了泪,出来鼻头红红的,对林佩兰更是千恩万谢。
回了病房,那女人的公公已经回去了,林佩兰帮她打开保温杯,里头就半个咸鸭蛋和一点白粥。
那女人浑然不在意,呼噜呼噜几口就喝完粥,那咸鸭蛋就沾了几筷子,又放回保温杯里去。
真的不能看这个,林佩兰转回陈曼妮的病床前,看着酣睡的娃儿,面色红润的陈曼妮,这心里才好受了点。
陈母一直小心翼翼的等着林佩兰发脾气,没想到她愣是一个响都没有,倒让她心里过意不去了。
当初陈曼妮要做准生证不容易,毕竟出了那事,来了省城是为了取证做手术的,没有人会给开准生证。
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拿走了林佩兰他们放在家里的证件。
“佩兰,妈……”
“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林佩兰靠着床尾,看着陈曼妮身边的小娃娃,怎么忍心让这么纯真可爱的孩子,才出生就顶着流言蜚语,“一切都是天意,注定如此。我不怪你。”
陈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抹了眼角的泪,拍了拍林佩兰的手。
“是妈对不住你!”
这是林佩兰不想再多谈,医院里也不适合多说,就此打住了。
半上午陈母留下照顾陈曼妮,她回去做饭,陈曼妮可以吃点流食,清亮的鸡汤也能吃点。
绕到菜市场买了一只走地鸡,拿着钥匙进去,请来帮忙照顾的阿姨已经在做饭,林佩兰亲自动手炖了鸡汤。
撇清了油脂,装了一份,虽然不用奶孩子,但吃喝还是要讲究的,少有油少盐,还得注意营养。
这才弄好,陈建国就开车回来了。
“那个我已经让人改了曼妮的名字,这个物归原主,还是咱们的。”
进门就把一本小红本递给林佩兰,林佩兰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这些东西真的去弄还是很容易的,詹亮开个口就行,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也真不怕麻烦。洗手吃饭吧!还得把饭菜给曼妮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