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一直都在倚靠着你,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生活上。”
“在我以为唐璇去世那段时间,我恨不得与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但为什么我没下手?”
南慕辰摇摇头,自嘲似的一笑,“不是杨志谦劝住我,而让我真正停住脚步的,是一双眼睛。”
少年回家,打开抽屉最下层,看到里面那把匕首,从刀盒中拿起,惦了惦,从一旁翻出一个布袋装好。
他的手霎时间停住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身后凝视着他。
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早己准备好了,万一她过来,他会说什么,做什么,然后怎么走出去,他计算了一遍又一遍。
可她没有走进来,那道关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他怎么把匕首放进袋子里,看他合上抽屉,看他慢慢站立起来,看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沉沉关上了,房间的门迅速打开了,夏姑妈急步走了出来,她走到大门前,手刚搭在门扶手上,突然听到钥匙响动的声音。
夏姑妈一惊,轻手轻脚跑回房间。
正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了,他走了进来,他看到紧闭的房间,目光沉了沉,走到抽屉前,将匕首从布袋里拿出来放好,站起来,沉默了一会,最后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一个人的目光中。
当他出门关上大门时,那道目光被隔绝了,他并没有觉得解脱,反而心脏那块开始难受起来。
就像是一块藏在心中血肉被硬生生剥离了,那种疼痛让他坐立难安,他走出去不到两分钟,还是回来了。
说也奇怪,在回来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时候,他的心开始不痛了,放下匕首之时,心脏恢复了正常。
“你多半很奇怪吧,我为什么会回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我,就像以前那样,偷偷跟在我身后,怕我恼,怕我急,但想用尽全力帮我。”
“我心中很明白,我这次是去杀人,你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藏在暗处了,你会扑上来保护我。”
“我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的心脏就像被挖掉了一块那样疼。”
“原来我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习惯被这样保护着,爱护着,我从不问,你从不说,我们之间从来都是淡淡的,但我们内心清楚,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淡淡的。”
南慕辰伸出手,握紧夏姑妈的手,“母亲临终前让我听您的话,我从来没听过。”
“现在想来,我也无权让您听我说话,但我现在只想求天下所有的菩萨,神佛,天主,玉皇大帝,什么都好,别带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哽咽到不能自己,他额头靠在她的手背上,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上,“别走……求您听我说……别放弃自己,别带走……我的母亲……”
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夏姑妈眼角落下来,她缓缓睁开眼睛,透过重重泪雾,她看到南慕辰伏在床前痛哭的样子。
她多少年没见过南慕辰哭了?
小时候他是个爱哭的孩子,她有时会故意抢走他的小糕点,小糖豆惹他大哭,过后又塞还给他,他总会一脸蒙地看着她。
那种神情是无奈接受了东西被抢的事实而又失而复得后的呆萌。
她总会笑这是个傻孩子。
而她记忆中再一次看到南慕辰,那还是在h市之后了,那孩子找到她工作的地方,门卫不让他进,他就一个人站在那里等着。
只到她走出大门,看到他。
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洗得发亮的牛仔裤,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球鞋,头发剪得短短的,皮肤很黑,很瘦,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认出了他,那个白白胖胖像瓷娃娃的孩子,一指甲下去掐得出水的孩子,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挺立在风尘的黑瘦男孩。
那模样活像一头狼。
他看着她,幽深的瞳孔一丝光亮也无,他平静地开口,“妈妈病了。”
她手一松,提包掉在地上,溅起无数尘灰。
南风最后还是去世了,临终前,她微笑着对她说,“明澄啊,我这一辈子最亲的人只有两人,你们一定要互相照顾。”
“我们少年时曾笑言过,最想成为大树,并肩而立,共担阳光,一同荣枯,原谅我要先走一步了,但相信我,终有一天,他会长成参天大树,代替我陪伴你的。”
夏姑妈伸出手,慢慢抚上南慕辰的头顶。
南慕辰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望着夏姑妈。
夏姑妈深深地看着他,嘴色慢慢翘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答应你……”
南慕辰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夏姑妈,一时间,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略带凉意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温柔地擦掉他的泪水。
南慕辰恍然想起小时候,那时他还小,只有模糊的记忆,姑姑抢了他的东西,害得他哇哇大哭。
但看到他哭了,她就会马上溜过来,逗逗他,往他嘴里塞大白兔奶糖,手里塞泥人,还像变魔法一样掏出一个长长的东西。
姑姑对着它一吹,它就变成一个大大的泡泡,漂浮在空中,缓缓转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五彩的光芒。
他高兴的直拍手,泪花早飞不见了,姑姑手把手教他吹泡泡,让那些绚丽五彩的泡泡飞上天空,自己也像做了一个绚彩又美丽的梦。
姑姑不知道的是,他后来看到姑姑靠近时会刻意的哭一哭,这样姑姑就会来哄他,用温暖的手擦掉他的泪水,吹五彩缤纷的泡泡给他,让他沉浸在那个童话的梦中。
那只手在他面颊上轻柔的拂动,相比幼时,她的手己经没有当年的柔软细腻,变得干瘦粗糙。可那种感觉又回到他的心里,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五彩斑斓的梦,不过是那些你爱的,爱你的人陪在自己的身边,那才是真正的,也是真实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