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大公子说一声就行。”郑婵马上给出建议。
沈朝元领会,返回园子找到沈朝祎说了几句话,顺利脱身,“他好像心情不好。”
郑婵一直没注意他,听到这句话往园子里看了一眼才若有所思,“是啊。”
“算了不管他。”沈朝元等着郑婵把青宁青薇和杨柳叫出来,一行人同回正月园。
回到正月园,沈朝元立刻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洗漱后,沈朝元先把其他四个人打发走,接着抱着书很郑重地说:“我要自己睡。”
话是说给留下的郑婵听。
“是,奴婢不打搅您。”郑婵一边铺好被子一边说。
“我房间里不用留人,我要自己睡。”沈朝元僵硬地说。
她第一次尝试,说话难免不自然。
郑婵果然疑惑了,问道:“为什么?”
“反正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我得想点事。”沈朝元决定耍赖。
“您要想点事?”郑婵嘴角抽了一下,“唔……那好吧。”
耍赖还是挺有用,换杨柳可能也跟她耍回来,郑婵则不然,虽然她一脸狐疑,却依旧答应。
如果沈朝元一意孤行,就算是跳崖,她也会跟着跳,出个房间算什么。
“奴婢告退。”郑婵抱着被子出去了。
“呼。”沈朝元第一次干这种事,很没经验,还有点紧张,等人一走才敢喘气。
过不久,外头也熄了灯火。
院子乌漆墨黑,卧房里也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初吹了蜡烛都这样,渐渐的,沈朝元可以看清屋子里一点东西。
这时她发现卧房里冒出一个立着的人影。
饶是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沈朝元仍吓了一跳,喘了两声才问:“少爷?”
“你现在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人影款款走来,到了近前,脸就能看清了,正是盛森渊。
他停在床前,没有坐下,站着与她说话。
沈朝元叫他坐也不肯,说了两次,他才退后去搬来了一个凳子。
等他坐下,沈朝元终于不用仰着头了。
“我老抬头说话,脖子疼。”她这么说,盛森渊才肯去拿凳子。
可是她也好,盛森渊也好,好久都没说话,在淡淡的月光里安静地看着对方。
“有没有人欺负你?”盛森渊问。
“我在这里过得挺好。”沈朝元又答了一次,“郑婵姑姑很照顾我。”
“郑婵姑姑?”
“她是我母亲的侍女,我父母死的时候是她带我逃走的,不过途中她为了引开敌人不小心掉进山谷里,把我藏在路边,然后您找到我……”
“对。”
“我以为来这里能看到我父母,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去世了。”
这些盛森渊都知道。
全是李伤告诉他的,得知他打算来京城,她就猜他要见沈朝元,说了很多关于晋王府的事,免得他与沈朝元重逢时说些不该说的话。不过,即使他全都知道,但听着沈朝元说这些他知道的事,他也没有一丁点不耐烦,依旧耐心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安慰几句。
“我不难过。”但沈朝元说,“少爷,我看话本里说,有家人去世的话应该悲痛欲绝,可我不会,这是不是很不正常?”
☆、新木钗
换到旁人身上那么骂句冷血也无妨,可是沈朝元本来就不算什么正常人。
“你别担心,这不要紧,你没和你的父母相处过,自然没什么感觉。”
“唉。”沈朝元叹了口气。
道理她都懂,可她总忍不住怀疑自己不正常。
从她进入晋王府起,她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她的表现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
尤其是第一堂经义课上的耻辱,令她铭记于心。
她意识到她的不正常会给她带来不好的事,至少,那是一个不好的苗子。
所以她努力做一个正常人,但越是伪装,她就越是心虚。
就像是一个没有地基的房子,不知道何时来一场大风,就会将她与屋子一块卷起。
那时她会飞到哪去?
“我不在乎什么奔者为妾,就算永远不回京城也无所谓,您依旧不能带我走吗?”元娘问。
她说这句话时,并不是以涪陵郡主的身份,如同回到过去,仍是丰城盛家的一个小丫鬟。
元娘望着盛森渊的眼睛,满脸祈求。
她一点也不想继续留在这。
不光是舍不得他,她越想便越是堂皇,留在晋王府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可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这种心事,她该如何告诉他?她连表达出如此复杂的心事也不会。
盛森渊只沉吟了一瞬,“何……”
“算了。”沈朝元用更快的速度打断了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的话。
她抿着唇,顿了顿,摇头说道:“我相信您很快就能回来,再来的时候,就可以带我走吧?”
她可以不在乎一切,什么都不要。
但为什么要剥夺少爷的东西?他已经为了她弃文从武,如果让他连从军也放弃,那他还有什么?回丰城吗?一无所有,毫无前途的他,回到丰城,又凭什么忤逆父母的命令呢?那时她对于他而言就是比一个丫鬟更严重的累赘,她永远见不得光,被她拖累的他也一样。
“我只是随便想想,但我是讲道理的!”沈朝元笑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似乎方才真的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我一定会尽快做到。”盛森渊握住她的手,“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沈朝元微微一笑,也握紧了他的手。
“我听说从军很危险,你要小心。”她对于战事并不是很了解。
不然,拼着逼他回丰城,她也绝不会让他去冒那么大风险。
“我当然会很小心,我知道你会担心我。”盛森渊随口回答一句,并不想深谈,便转而说起了别的事,“你还记得你离开前我在院子里建造了那栋小楼吗?现在已经建好了,等以后,我带你回去看。对了,还有这个。”
他拿出绣着渊字的荷包,这是分别那天,沈朝元亲手绣的,亲手送到他手里。
盛森渊一直带在身上,只洗过两次,都是亲手洗净,然后晾在屋里。
沈朝元也翻身下床,从梳妆台的屉子里取出一个木盒,盒底埋着一根木钗。
“这是你送我的,我也留着。”
她怕盛森渊看不清楚,将木钗举到他面前。
木钗尾端,也刻着一个“元”字。
盛森渊说:“没想到你还留着。”
那天分别时太匆忙,他以为沈朝元把木钗留在了盛府。
“您说要去别的地方,我当然也带上,它是我的宝贝。”沈朝元得意地说。
正因为有这份考量,她才没把它弄丢。
正得意间,没料到盛森渊突然从她手里夺走木钗,换了一根。
一样是木钗,可沈朝元能看出分别。
尾端的“元”字,新换的可粗糙多了。
盛森渊不好意思地说:“你收好这个。”
“那个才是我的!”沈朝元急哭,“那是您第一次送我的东西!”
唯一的生辰礼物,换一个算怎么回事嘛。
盛森渊小声叨叨:“新的这个是我在路上雕的,我那天没想到你会送我一个亲手绣的荷包,所以我也想还你一个我亲手做的木钗。以前那个虽然好,但那是我舅舅的手艺,总觉得跟随便买的一个一样。不过,新的这个是不是真的很差?你也看得出来吧?”
叨叨完就把旧的递回来,“算了,还是给你原来那个,你把新的给我,我再改改……”
沈朝元一听便缩回手,“不要!”
“这个太差了……”
“那也是少爷您亲自做的,我要这个。”沈朝元嘚瑟地把木钗收到背后,“给我了,我的。”
这逻辑她还是捋得清的,所谓“进了我的口就休想我吐出来”。
盛森渊无可奈何:“我是临时想的,太仓促,以后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的,一定比我舅舅的好。”
“嗯。”沈朝元拿一半耳朵听,低头把玩着这根木钗,“我觉得这个也挺好。”
盛森渊估摸着这就是俗语讲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没说。
沈朝元既不知道什么是情人,更不知道什么是西施。
讲那些废话,还不如多看看她,他与她相处的时光,便只有这几夜了。
……
盛森渊每晚都来拜访,两人会说好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