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娇婉睡熟过去后,老太太才扶着万妈妈的手轻轻起身,在万妈妈的伺候下,两人打着豆大的灯火往外间走去。
到了外间,老太太轻叹一声看着万妈妈目光沉沉道:“万芳你拿了我的名帖去把钟家的那位老太爷和钟二姑娘给一同请过来!”
万妈妈一愣!
不明所以的看着老太太,请钟老御医没错毕竟他是产科与儿科圣手,但是请钟家那位还未出阁的二姐儿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万妈妈并不敢多问,她匆匆拿了老太太的名帖,交给外院跑腿的小厮后便又匆匆回来了。
夜色里灯火昏黄,老太太正木愣愣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不知在想着什么,那隐隐绰绰的火光,愣是把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照得前所未有的狠戾。
万妈妈心中一颤,轻声道:“帖子已经递出去了,您不如在去屋里头歇着?这夜里寒凉的您莫要坏了身子骨。”
老太太却是摆了摆手道:“这让我如何能睡得着,三房的人才将将回来呢,这幺蛾子便一出接着一出的闹,万芳我老了,不顶事了,就怕哪天我双脚一瞪走了,这府里头没我镇着,那些心怀鬼胎的要闹事儿。”
“今日老婆子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做幺蛾子的敢动我的那团子心肝肉!!!”
第93章
万妈妈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当老太太这话一出口的时候,她当场便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是站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头, 却是觉得这浑身冷的发颤, 那种直接从脚心上窜上来的冷意。
这侯府恐怕是过不久就要变天了。
她聂聂的站在屋子里踌躇半晌, 却依旧是觉得嗓子眼发干, 张口却是说不出安慰和讨喜的话儿来。
老太太看着万妈妈那副忧虑的样子。
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绣凳道:“你也坐会儿, 这夜里凉莫要坏了身子, 老婆子我可是离不了你的, 我们等钟家御医过来了, 再过去也不迟。”
“是。”听得老太太的话,万妈妈赶紧挨着旁边的绣凳虚虚的坐了半个屁股,但是依旧难掩心中的忧色。
老太太看着左手边那不一会儿功夫便凉透了的茶水,她抬起指尖沾了沾,抬手便摁在了自己的眉心上。
那泛着丝丝凉气的茶水, 带着决绝的冷意一阵阵的往她的眉心里钻去, 昏昏沉沉的脑袋这一瞬间也清醒了不少。
老太太看着万妈妈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难得疲惫的叹了口气:“你是不觉得我老糊涂了?给陈氏诊治叫上那钟老御医便是极好的了,怎么还把钟家那未出阁的小姑娘给叫上?”
万妈妈赶紧起身道:“奴婢不敢的, 奴婢只是不明白老太太您叫钟家那未出阁的姑娘是何故?那小姑娘瞧着也不必三姑娘大上几岁, 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呢。”
老太太冷笑一声看着万妈妈眸色冰冷道:“老大家的既然敢把滑胎的事儿怪到三姐儿身上,想必他们已经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若是这个孩子是陈氏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呢?或者是被大老爷给弄掉的呢?”
万妈妈一愣, 脸色又白了数分。
老太太说的话并无不可能,因为这全府上下并并不知道这陈氏有孕, 恐怕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吧!
不然三夫人挺着肚子回来的时候,陈氏也不会酸成那般样子的!
以陈氏那性子,要是真的怀了孩子她舍得自己弄掉?
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剩下只有大老爷了!
但是大老爷就算再怎么样,也能为了三房不好过把自己的孩子给弄没了?
万妈妈简直不敢往下头想下去。
老太太轻轻敲了敲桌沿哑着声音道:“以我对老大哥老大家的那位的了解,弄死自己的孩子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两人回去发生了口角,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弄没了,然后便趁着这事儿再倒打一耙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这倒是符合老大那天生爱算计,但是表面上又要滴水不漏的性子!”
老太太话音才落。
外头守着的小丫鬟便来报,说钟家的御医已经进了二门往大房的院子去了。
万妈妈赶紧扶着老太太带着外头候着的伺候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也往大房的院落走去。
此时大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但是四周却是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端着面盆来回奔走,但都特意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来。
老太太带着丫鬟婆子赶到的时候,正好外边带路的管事妈妈也带着钟老御医往这边走来。
二人就在大房的院落门前打了一个照面。
老太太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钟老御医抱歉道:“钟老侯爷,实在不好意思,这大半夜的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钟老御医摆摆手道:“林老太太你莫要这般客气,不就是几步路的功夫,病人要紧,我们先进去。”
然而老太太却是上前一步,轻声与钟老御医耳语几句后,待得了钟老御医的肯定后微微松口气,然后才带着众人往大房的院子里走去。
才进去呢!
便对上了正从屋里出来的大老爷。
昏暗的灯火了,大老爷姿势怪异的微微测过身子,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老太太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我前头听了丫鬟说你那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我能不过来看看么?”老太太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去。
然而大老爷的步子却是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拦在前头道:“母亲安心便是,前头叫了郎中诊治过了,还未足月,说是最近情绪波动大伤了身子了没保得住,陈氏已经睡下了,您就好好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当场唬了一跳惊异道:“这怎么行!谁知道你外头叫进来的是什么野郎中,既然滑了胎,那身子骨可是要好好的诊治清楚,莫要日后落下病根可不行!”
大老爷眼眸深处划一丝不耐,他看着老太太道:“瞧母亲说的,没有事儿,这夜深寒凉的母亲就莫要折腾了。”
“这怎么是折腾呢?我这还是不是为了你们好!”
老太太指了指身旁的钟老御医道:“我把钟家老爷子都请来了,我带着人进去给陈氏瞧瞧,不瞧瞧我怎么能谁得着?”
老太太看着拦在门前的大老爷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大老爷的眸光闪了闪,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握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怒气。
最终!
大老爷还是直直的站在门前看着老太太道:“母亲,前头郎中诊治完陈氏都睡下了!这回去过去实在有些不方便。”
钟老御医一摸发白的胡须看着大老爷道:“你这大郎看着倒是个疼媳妇的。”
这话才说完。
大老爷的面色霎时间一僵。
钟老御医又继续道:“既然觉得不方便,那就叫我这孙女进去诊治一番也行的。”
这一下子,大老爷的目光往钟老御医身后看去。
一个还梳着姑娘头的女娃娃,看着似乎才将将及笄的年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如今老太太大半夜里又亲自过来一趟,大老爷也知道他要是再这般强硬下去必定是要引起怀疑的,而且那种家御医的孙女看着就是一副娇小姐的样子,恐怕也就是个花架子。
于是大老爷微微后退一步,极为孝顺道:“既然母亲如此关心便依了母亲便是,是儿子不孝,这大半夜的还扰了母亲好梦。”
钟朝颜对着大老爷行了一晚辈礼后,便跟着陈妈妈进去了。
进去后过来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钟家二姑娘钟朝颜便沉着小脸出来了。
大老爷一看陈妈妈那比前头恭敬了不少的神色,他心里头莫名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钟朝颜出来后便走到钟老御医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钟老御医当场眉头一皱,侧身对着老太太耳语了几句。
老太太的面色从刚开始的震惊,再到不可置信,到了后来她几乎是沉着脸望向大老爷的。
大老爷面色一僵,正欲出口辩解!
老太太却是几步上前沉着脸,当场便掴了他一巴掌!
“啪!”格外响亮的巴掌声。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头都静了静,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退到一旁,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大老爷道:“孽障你倒是做得好事!”
“你是当我老了不中了了?还是当我死了不成?被气到怒急攻心郁结于心所以才落了胎!你这是什么理由!你是怪我今日处事不公?还是偏偏就是看婉姐儿不顺眼?那么娇娇弱弱的姑娘,不也是你从小抱着宠着长大的?”
“你倒是说说你们这夫妻俩这是安得什么心?是要逼死我不成?”
“母亲!您听我解释!”大老爷看着老太太急急说道。
如今他被老太太这般当场甩了面子,面色更是一阵青白,但是又偏偏碍于那个‘孝’字,不得不死死的忍着所有的怒火。
他背在身后的拳头几乎是握紧后又松开,松开了握紧,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他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帮,死死的咬着腮帮子当着院子里所有人的面。
竟然是对着老太太屈膝跪了下去。
大老爷他死死的垂着头颅,看着是一副极度忏悔的样子。
但是若是仔细看去,他此生眼中皆是屈辱,更是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然而此时的局势便是如此,何况这场中还有不相干的外人。
家中奴仆要是乱嚼舌根的杀了便是,但是此次来的又是那德高望重之人,他更是不能因为这等小事与疏忽会了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挣下的孝顺的名声。
老太太愣愣的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大儿子,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他都做出了这等事来,真的是诚心悔过?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太太满目都是失望,但却是在大老爷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又不得不忍下所以的怒意。
这一跪就仿若当年她陪着老太爷离家五年后,再次回来时,他明知道她是他的母亲却不认她那般,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在后来他满身天花命在旦夕……
老太太几乎是不敢往下回忆下去。
罢了罢了也许这都是命吧,老太太失望的摇了摇头,抬脚便往外头走去。
她在经过钟老御医身旁时,看着钟老御医道:“家门不幸,这真是家门不幸,今日实在叨唠钟老侯爷您了,改日我定登门拜访,今日之事还望老侯爷与钟家姑娘莫要传出去,真是让你们笑话了。”
钟老御医摆摆手笑道:“您莫要担心,这不过是家事罢了。”
“再过几日家中那几个小姑娘正准备赏菊宴,你要是不嫌麻烦得了空便上门来坐坐,你和我家那老婆子也是多年未曾见了,是该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