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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芳满以为这些话真心为主子考虑,谢婉玉就算不赞同,也绝不会斥责她,可谁知下一刻,她便感觉脸颊上着了重重一掌,火辣辣的疼。
  谢婉玉冷冰冰的道:“再有下次,可不止一巴掌这么简单,自个儿去暴室请罪吧。”
  说罢便看也不看她,兀自拂袖离去。
  明芳捂着红肿发烫的脸颊,只觉羞惭无比,内心一缕恨意却渐渐漫上来,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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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镇接到急报赶回的时候,琼华殿已进入最紧要的关头,房门紧紧闭着,却仿佛能嗅到里头那股强烈的血腥味,一声接一声的呻唤更是隔着门板不断传出来。
  楚镇待要闯进去,几个留作候补的稳婆忙拦住他,说是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娘娘正在集中精力的时候,断不可贸然打扰。
  谢贵妃上前施了一礼,款款说道:“陛下放心,黄太医说了,虽比预期的时候稍早一些,可皇后的体质十分健康,不会有大碍的。”
  楚镇蓦地望向她,“皇后为何会提早生产,其中是否有些缘故?”
  谢贵妃只觉呼吸一滞,虽然知晓皇帝对林氏钟情,却想不到皇帝会把其他任何人都打成谋害林氏的凶手,爱之深,情之切,大概正是如此吧。
  她坦然道:“黄松年所言,皆因皇后在南巡途中有孕,舟车颠簸难免有所影响,加之前段时日封后大典受了些劳累,这才使得二皇子早早出世,所幸并无大碍。”
  清者自清,她并未做过的事,自然无须承认。
  赵贤妃则在一旁撇了撇嘴,她没谢婉玉这么爱现,故而迟了一刻才赶来,想不到却听见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反胃。
  还未及时将一张嫌弃脸撤下去,赵贤妃就看到皇帝冷冷瞪自己一眼,顿时心下一惊,继而注意到谢婉玉的打扮,这才醒悟过来:往日那么注重仪表的谢婉玉,今日却头也不梳,首饰也没戴,可见她对皇后多么关切,反观自己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一丝不乱,分明是有备而来。
  赵贤妃暗骂谢氏狡猾,往常怎不见她跟林氏多么亲厚,偏今日装出许多做作模样来,还害得自己被人嫌弃。
  在心底痛骂了千遍万遍,赵贤妃到底没敢上前找谢婉玉算账,在这关口,她还是不引人注意最为安全,遂灰溜溜的躲到角落里去。
  皇帝并无理会这两人间的暗流汹涌,只焦灼不安盯着产房的方向,似乎比里头人还紧张十分。
  好容易等到门帘被人掀开,一个富态而和蔼的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出来跪下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又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楚镇来不及多看那孩子几眼,便一阵风的钻进房内,及至看清林若秋的模样,方可放心。
  林若秋的精神很好,虽然孩子来得比她意料中早了些,不过也只有最初一刹的张皇失措,等黄松年等人赶来之后,她的心态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回生二回熟,有什么可怕的。
  因此后来生产的过程也无比顺利,虽说这第三个孩子并非完全足月生产,可比前两个也瘦弱不了多少,不知是否林若秋的错觉,总觉得他比楚瑛要更强健一些——可能因为大古给皇帝开的那些药,让小蝌蚪的活力也增强了许多。
  这总归是好事。
  尤其是三宝头顶的那一圈乌黑胎发,看着甚是喜人——没错,林若秋已决定将这个新出世的孩子小名定为三宝,她后悔之前没想到这么简明易懂的命名方式,多顺口啊。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生三个就是了。
  此时稳婆已再度将孩子抱进来,免得吹多了外头冷风,落下疾病。林若秋爱怜的瞧着孩子红润脸颊,抬头望着楚镇道:“陛下,您可想好了给孩子起什么名?”
  该不会又得翻古籍翻个几天吧。
  楚镇这回却胸有成竹的道:“朕已经想好了,就叫阿珹。”
  早在楚瑛出世的时候,皇帝便已经为今后的儿子们列上了一长串名字,至于能用多少,全看老天爷肯不肯赏脸。如今看来,老天爷对他还是很好的。
  楚珹,楚珹,护城的美玉。林若秋在心中默默念诵几遍,对皇帝的想法有了大致认识。但楚珹会否按照他父皇的期望成为辅佐之才,却是谁也说不定的,林若秋不愿对孩子们太多干涉,倘若真有命运这回事的话,它会在无形中选定每个人的才能,身为父母所能做的,唯有引导和发掘而已。
  第163章 洞察
  辅佐就辅佐吧, 看来皇帝的意思还是长幼有序, 也是, 楚镇亦是长子即位(尽管前头夭折了两个哥哥),他自然是赞同祖宗规定的。
  但说到规矩,天家却是最不重规矩的地方, 尤其在皇位继承上, 变数多着呢。林若秋尽管个人更赞同选贤举能,走可持续性发展路线, 不过皇帝自有主张, 她也就不在这上头多掺和了——只要不是过分痴呆顽劣的,一个守成之君也能给朝代续好几十年命, 从这个意义上讲, 遵循祖制不失为一种稳妥措施,至少可以免于朝政动荡。
  至于林若秋的任务呢,则是教导这两个孩子尊敬友爱, 将来无论哪个继承基业, 都须得爱护手足, 关怀兄弟, 说到底, 当皇帝未必是件美差, 谁祸谁福还说不定呢。
  林若秋脑子里天马行空晃悠了一阵,回过头来, 就看到皇帝老神在在地望着她, 不由得尴尬道:“您怎么了?”
  楚镇微笑, “朕只觉得你年岁愈长,风姿却愈发动人了。”
  这人的嘴也越来越甜了,跟抹了蜜似的。林若秋干咳了两声,左右四顾,还好没什么人听见——或者说众人已习惯了装聋作哑。
  楚镇为她掖了掖被褥,温声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遭,他对于林若秋的情况已很清楚了——看似柔弱,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旁的女人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她却总想着先填饱肚子。
  林若秋也知道身为皇后露出馋相不太雅观,可她真的很饿嘛,生孩子比马拉松还累人,怎叫她不消耗太多的精力?
  林若秋于是矜持的道:“臣妾不饿,但若陛下定要用膳,臣妾愿意相陪。”
  这会子倒学会拿人当成挡箭牌了,楚镇横她一眼,遂命人端上一盅鸡汤,并两碟刚从蒸笼里取出来发得热气腾腾的糕点。
  那糕点是加了红糖的,甜度惊人,放在平时林若秋绝不敢多吃,但鉴于她刚刚掉了好几斤肉,此时不补充回来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楚镇见她狼吞虎咽吃着糕,生怕她噎死,遂轻轻为其拍着背,又将那撇去油星的鸡汤喂她喝了两勺,动作之温柔,看得一众年将半百的嬷嬷们都心折不已。谁说男子天性粗卤,对着心爱的女子,那是要体贴就有多体贴呢,只可惜,她们年轻的时候没这福气罢了。
  林若秋喝了半碗鸡汤,这才想起来询问,“太后娘娘呢,陛下您就撇下母后独自回来?”
  楚镇神色微微冷凝,“太后愿意清修,由她去罢。”
  看来哪怕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也无法挽回魏太后的慈母心肠。为了她那个不成才的兄弟被枭首示众,魏太后已经恨透皇帝了罢。
  林若秋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史书上不乏类似先例,但多半是由于丈夫或儿子被废而被赶出去的可怜女人,像魏太后这样皇帝儿子明明健在、也愿意赡养她终老,可她却执意离宫修行,大概仅此一例。
  林若秋于是劝解皇帝道:“母后在外头散散心也好,这宫里太过逼仄,人多口杂,太后娘娘听多了旁人胡言乱语,愈发神志不宁,若能静养一段时日,等太后娘娘想明白了,定会回心转意的。”
  楚镇颔首,虽不抱多大希望,不过魏太后执意如此,他也只好罢了。大不了多派几个宫人随侍太后,于太后而言,这便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孝心罢。
  林若秋怕皇帝太过伤感,又拉着他商量几个孩子今后的住处。男女六岁不同席,几个孩子虽还不到需要避嫌的地步,可小孩子都是见风就长,也该尽早打算起来了。况且,刚出世的婴孩与渐渐懂事的显然不能放在一处,景婳又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性子,未免失手碰着摔着,还是隔开了些;楚瑛夜里睡觉则有些浅眠的毛病,稍许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惊醒过来,放个日夜啼哭的婴儿更加不行。
  楚镇一听果然是大事,也便细细地商讨起来,琼华殿再次扩建得等她出月子以后,目前这一个月里,也只好委屈些了。至于那些个乳母,最好明确分工,各管各的小主子,不然纠葛起来,愈发得一团乱麻。
  楚镇说得兴起,索性让魏安取来白纸和墨笔,细细描画他理想中琼华殿的布局,庭院屋舍、水池楼阁,一处处该如何安置都须思之周详。
  林若秋见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方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走了一个魏太后,又多了个小魔头,皇帝就算想闲也闲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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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福宫中,钱太妃得知皇后再度诞下一子的消息,喜得先念了声阿弥陀佛,继而便要让侍女扶她去小佛堂里烧香——天地良心,钱太妃比谁都盼着皇后平安生产,加之先前闹的那一出,皇后明面上虽不怪罪,可若这一胎生得不顺,难免被人翻出旧账,那她们几个老太妃的处境可想而知了。嘴坏一点的,没准还得说是她们将皇后娘娘气得早产的呢!
  郁太妃见她身子颤颤巍巍的、还想挣扎下床,只得放下手中正磕着的瓜子仁起身,却并非上前搀扶,而是将她按回去,撇着嘴角道:“老姐姐,你自个儿都走不动,何苦费这些事,还是老实躺着养病吧!”
  年老的人哪里经得起折腾,钱太妃先前服了那么些泻肚的药,难免落下病根,这都一个多月了,腿肚子还是虚软的,爬都爬不起来。
  钱太妃被喜气冲昏了头,倒忘了是郁氏害她病倒的,只顾殷殷向她道:“真好,这下昭宪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原来皇帝后嗣无继,她们这些太妃虽然眼热,却也更添惶恐——皇帝没有亲生子,少不得得从宗室里择人来继承,能被挑中的固然是幸事,可若因此引起干戈呢?钱太妃听说过许多兄弟阋墙的丑闻,甚至血流漂杵都不鲜见,可是对一个母亲而言,她惟愿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王爷,也比争那张龙椅来得轻松许多。
  后来皇长子出世,宫中唯有这么个独苗苗,人人视之如珠如宝,也都自上而下捏了把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岂非人人都得拿来陪葬?如今又添了个皇子,不止宫中人心欢悦,钱太妃更免不了痴心妄想:要是皇帝龙心大悦,肯早些放她回封地跟儿子团聚就好了。
  郁太妃瞥见她这副不成器的模样,不由得嗤之以鼻,昭宪那矫揉造作的贤惠也就骗骗钱氏这种蠢女人,也亏钱氏竟会真心为她祝祷。幸而昭宪是个薄命的,又没福气,她若是像林氏这般能生,这宫里还有旁人站脚的地方吗?
  她这厢缅怀往事,钱太妃派去甘露殿领月例的侍女小燕回来了,将一包银子交到钱太妃手中,继而便笑道:“方才婢子去贵妃娘娘宫里,却看到甘露殿最有体面的明芳姑娘在那儿淌眼抹泪,见了奴婢眼睛都红了,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钱太妃自从见识过皇后的手段后,对这些娘娘们讳莫如深,忙道:“理她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
  郁太妃却来了兴致,“她为什么哭,今儿不是皇后的好日子么?”
  郁太妃为人爽利,口角俏皮,又常打赏下人,整个西苑的宫女太监都跟她处得来。
  小燕便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就算婢子敢问,她肯定也不敢说的。”
  “皇后的好日子,可未必是贵妃的好日子。”郁太妃啧啧道,“但这也奇怪,贵妃娘娘都没怄气,她一个奴婢呕什么气?”
  小燕插嘴道:“明芳姐姐脸上仿佛还有点淤痕呢,虽说洗了脸看不大真切,奴婢瞧着像是被人打的。”
  皇后宫里的人忙着生孩子,可没功夫招惹她,甘露殿照说也没比她品级更高的宫女了,那么,便只能是谢贵妃所为。郁太妃心中一动,将一枚金扣子塞到她手里,“好燕儿,你去将那明芳姑娘叫来,就说本宫这里短了一吊钱,问她是否记错了账。”
  景福宫不比其他地方热闹,下人们尤其过得苦兮兮的。小燕见了那锭金子,眼睛早就发直起来,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钱太妃也知道,自己在景福宫威信不足,有时候说话还不比郁氏顶用,加之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钱太妃不敢胡乱苛待下人,怕她们在外头胡乱造谣,说自己的坏话——谣言多了,但凡叫皇帝和皇后听进去几句,她出宫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
  第164章 祸害
  钱太妃只得埋怨, “你也是, 好好的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那甘露殿也是能胡乱打听的,若叫谢氏知道,不暗地里给咱们使绊子才怪呢。”
  “我就是好奇嘛, 再说也就是个宫人, 贵妃不会在意的。”郁太妃妩媚地眯起眼睛,颇有些撒娇意味。年轻时她常拿这招对付先帝, 不得不说, 确实很有用处,哪怕同为女子, 钱太妃也差点心旌摇曳, 不能自持。
  她暗地里咒骂了一句,还好先帝去得早,否则这些老妖精一个个围着他, 先帝不被啃成骨头渣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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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婉玉在甘露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明芳才姗姗从外头回来, 谢婉玉一见她便皱眉, “去哪儿了?”
  明芳蹑手蹑脚的上前向她行礼问安, 又笑道:“西苑几位太妃说是账目有些不对, 让婢子过去瞧瞧。”
  谢婉玉冷声道:“本宫笔下的账目从无错漏,她们又想添什么乱?”
  自从上次钱太妃郁太妃意图挑起她跟皇后纷争, 谢婉玉对这群人便再无好感。
  明芳忙分辩道:“娘娘误会了, 并没有旁的事, 是那几位娘娘自己记错了数目。”又笑道,“人一老记性就忒差,连自己随手赏了人都不记得,难怪西苑总是笔糊涂账。”
  谢婉玉哼道,“她们恨不得扒本宫的肉喝本宫的血,本宫哪还敢苛待她们。”
  明芳连声附和,她家娘娘自然是天底下最贤惠最仁慈的,哪怕旁人得罪了她,娘娘也会竭尽所能地对那人好——哪怕圣人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一席话说得谢婉玉脸上添了些光彩,适才被皇帝误会的冤屈也消解了不少,明芳又觑着她道:“娘娘方才去了琼华殿,可知皇后一切皆好?”
  谢婉玉点点头,不由得一声长叹,“有陛下陪着,怎么会不好。”
  她从未嫉妒林氏得宠,可见到皇帝不辞劳苦奔波而来的那刻,谢婉玉还是难免心生羡慕,只可惜,这样的日子离她太远了。
  明芳体贴的道:“自然,陛下最为看重皇后娘娘,主子您帮着皇后,便是帮着陛下,想必经过今日一出,陛下会对您更加另眼相看。”
  谢婉玉不由得多看她两眼,“你现在倒是学聪明了。”
  “吃一堑长一智,奴婢这样的蠢人,就得娘娘您多教导才能开窍呢。”明芳讪讪道,捂着脸颊,那处傅了粉,红痕已经消失不见,只是仍有些肿起。
  到底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旧仆,谢婉玉亦后悔自己早晨下手太重,不过她秉性刚直,在下人面前更不会服软,遂只凝声道:“你能懂得自然是好,回头记得去太医院抓一帖药,这几天留在宫里好好养伤,那些琐事交由旁人去做吧。”
  明芳忙躬身谢恩,心道郁太妃的教导果然颇有道理,枉她在娘娘身边待了这么久,却还不及郁太妃熟悉娘娘的脾性,也是怪哉。
  看来回头她得多向这位太妃娘娘讨教讨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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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谢贵妃服侍皇后生产有功,皇帝果然重赏了谢婉玉,就连谢家也得了褒扬,一时间叫赵贤妃眼馋心热得厉害,只恨自己不如谢氏会扮老好人,如今却失了先机。
  林若秋得知时却没多惊讶,反道:“谁叫陛下您乱冤枉人,如今自然得费功夫笼络,这都是您自找的。”
  莫说她只早产了十几天,算不上大事,林若秋更想不到皇帝会把她早产跟谢婉玉联系上——谢婉玉害她有什么用?白白惹人嫌疑,何况如今管事的就谢婉玉一个,但凡出了事,旁人都得先怀疑到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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