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粮几步上前提起了人,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月余煦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痛苦的看着他:“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月余粮下意识的松了手,高大的身子连连后退,他着急的问着月余煦:“那小桥呢,她人呢,现在如何?”
月余煦瘫坐在地上,垂着头:“她不肯回来,怕拖累春姨,我把她安置在城里的一个小院子里。”
不敢置信的余春听到这儿一下爆发了,边哭边骂:“那个杀千刀的龟孙子,我好好的小闺女啊,我的月桥啊……”
庄远一把搂住人,安慰道:“春儿,春儿,你先冷静冷静,如今小桥没事就是最好的事儿了,咱们待会就去把人给接回来啊,你先别哭了,给外头听到了不好。”
庄远和庄叔父子昨儿连夜赶去黑水镇,在半道上才逮住了那赵德两口子,再加上还带了个闺女,被轻而易举给制服了,又连夜赶了回来,正要撬开赵德夫妻那谩骂的嘴,庄宗就回来了,还带回了月桥的消息。
余春听到了最后,眼泪一下就收住了,她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吼,不能吼,小桥的名声要紧,咱们这就去接她。”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庄远又赶紧把人拉住,他看了看月余煦,又看了看月余粮,小声问道:“咱们现在去接人?”
月余粮虽然还沉着脸,但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摇头:“不了,小桥的性子最是倔强,说了不回来就是不回来的。”
再则他也舍不得妹妹回来被人碎嘴,昨儿在村子里头发生的事儿,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余春她们去赵德家一闹,加上昨儿庄家屋头发生的一切怕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月桥的事儿迟早被人掀出来,还不如把人放城里头呢,这事儿既然是二弟亲自办的,他自然会让月桥在城里安安生生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便让月余煦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给说道说道。
月余煦便把他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当说到宁家那位时,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的余春恍然大悟:“是他!”
宁小侯的浪荡名声,便是村子里也是有所耳闻的。
月余粮问道:“春姨知道这人?”
“听过的,”余春便把从城里头传出来的有关宁小侯喜强掳良家闺女的事儿说了,这位宁小侯被人告上大理寺数次,皆是因为强掳了民女,只是宁家势大,只要有皇贵妃在一日,就没衙门敢真正的敢拘拿他。
且还有谣传说这位宁小侯每次强掳女子入府,都是挑貌美的女子,把人掳回去后,他便用夜明珠把屋给照得金碧辉煌的,然后看着美人的容颜来作画,等第二日,女子醒来,还是身在原处,只当是黄粱一梦。
关于宁小侯的传闻实在是多,什么让美人跳舞,什么只有看着美人才能吃得下饭,喝得下酒等,传到老百姓耳里,就跟妖魔鬼怪没甚差别。
且那等国公府的人物,与他们平头老百姓之间,差得太远,这些也不过是当个笑话听了,一笑而过便罢了。
月余粮眸色转深,眼底深处跳动着明艳的红色火焰。庄远见他回绝了接人,又想起了一事,问道:“小桥这事,是否要写信告知三姐和姐夫才是。”
只是庄远心里也愧疚得很,三姐把人托付给他们,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拐了,如今还出了这种事,沾上了世家子弟,这些贵人犯事,他们连找地方说理都不行。
“这般大的事儿,自然是要请月当家的拿主意才行,再则,这也是我庄家没看好人,”庄婶说出了庄远心里的话。
“不,婶儿,”月余粮苦笑:“这事儿怪不到你们头上,怪只怪存了害人的人,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说起这害人的人,他突然想起了:“姨父,叔,那两人呢?”
他问的是赵德夫妻,庄远道:“在呢,在呢,被我给关柴房了。”
庄远家本就靠近村子里侧,在他们家过去,也是稀稀落落的两三户人家,隔得也有些距离,庄家柴房旁边是喂牲畜的,有些吵闹,他们把人给关里头去,声音也传不到哪儿去,只多在庄家屋里头罢了。
月余粮抬脚朝外走:“那行,先把这两人给解决了。”
他一出门,后头,余春两口子、庄叔庄婶以及最后跟着的月余煦也跟着过去了。到了柴房,只见被捆着扔在了地上的赵德夫妻嘴里还骂个不停,缩在角落的是他们的闺女赵二妞。
柴房挨着那喂牲畜的屋,气味大,赵德夫妻被这臭味给熏了一晚,早就憋不住了,如今一见到人来,嘴里就嚷嚷了起来:“好你个庄家,杀千刀不要脸的,一个村的都绑人,你们别得意,等我出去看我不告你们去。”
“就是,贱蹄子,让他们挨板子吃牢饭去。”
“……”
月余粮高大的身子走了进来,停在这对夫妻面前,听着他们嘴里的谩骂,心里头一股火气就冉冉上升起来,他捏手成拳,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恨意,在赵德夫妻惊恐的目光里,他轻轻撸了撸袖子,一手举起,再狠狠落下。
“哎哟。”
“哎哟,打人了。”
缩在边上的赵二妞更是狠狠把身子贴着墙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她。
余春等人站在门口,看赵德夫妻的目光也是凶狠异常,让赵二妞想要呼救的声音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别人不知道她爹娘做了啥,她可是一清二楚,在路上,得知那月家女终于被送上了贵人的马车时,赵二妞可是高兴得很。
谁然她第一回去庄家时,这庄家竟然连人都不让她见的,让赵二妞回去后生了好大一场闷气,等得知那月家女还有一个在明昭书院读书的未婚夫后,更是嫉妒。
她生得也不错,在村里也排得上号,可看看她爹娘给她找的,什么小地主家的肥儿子,村长的傻儿子,镇上那满身铜臭的小管事,别人能嫁一个读书郎,以后说不得还是个官夫人,她为啥不行,不就长得好看点吗?所以当初定计时,她还特特让她娘去寻了那猛药来,就为了能一击即中。
月余粮出够了心里的恶气,还踹了踹底下瑟瑟发抖的夫妻二人:“怎么样,痛不痛?”
赵德夫妻二话没说,直点头。
“可我更痛!”月余粮突然爆喝一声:“我妹妹更痛!”
赵德夫妻嘴唇蠕动了半天,赵婶子才道:“我们这不也是为她好吗,这一步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吃穿不愁,享受荣华富贵。”
要是她女儿有月桥几分姿色,也不得便宜了外人不是?
那香可是花费了他们十两银子呢。
第20章 彻查
苏河之上,是十里长廊,每栋楼子雕栏玉砌,修得端的是大气古朴,且这十里长廊上,每到了夜晚,宛如白昼,明灯高挂,朦胧的红色花灯透着暧昧的气息,丝丝琴音从河上声声传入,余音绕梁。便是在那苏河对岸,都能闻音知雅,想象得到那腐糜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甜腻缕缕钻入心肺,缠得人无法抗拒。
金陵城中,最让城中男子称赞的便是此处销金窝,有钱人天天捧着大把的银子往里边塞,就为了哄得中意的美人一笑,没钱的天天想着去苏河上,哪怕转上一转也是极好的。
这个地方,让无数男人前仆后继,也让无数后宅女人恨得咬断了牙根。
事实上,苏河上既有那好酒美人,专门为达官贵人备下的富贵窝,自然也有为没银子的人备下的大通铺,专门接待贩夫走卒等等。
且来苏河上找点乐子的贩夫们数量还不少,虽说没有那些贵人们出手大方,一掷千金什么的,但接待他们时间短,且从不赊账,算下来,待一月后,也给楼里添了不少进账。
一女楼就是如此做派,且还给大通铺们装扮了一番,增添了不少情调,平日里趁夜过来的小人物们多得是,待一女楼开了门,熟门熟路的朝里头走去。
不过,今儿,这些人发现一女楼专门招待他们这些下九流的多了两个生面孔,这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个也谈不上多老,只多是徐娘半老,而少的那个看着就年轻多了,约莫不过十七八,正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虽比不得上几层楼里那些姑娘明艳漂亮,但能在大通铺中见到鲜嫩的姑娘家,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这些人心里明儿清,知道这肯定是犯了错被送过来的,否则这好生生一个小闺女怎也不能往这儿送不是?
再则,这可是黄花大闺女呢,鸨母哪里肯舍得?
这二人,正是庄家村的赵婶子和她的小闺女赵二妞。
月余粮是个说做就做的实诚人,跟月余煦里应外合,借着淮王府的招牌把人给送进了苏河,虽说又欠了一个人情,但在赵婶子母女被送进去后,月家和庄家的人都不由得浅浅的出了一口恶气。
若非不是他们起了贪念,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又岂会有此恶果,佛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不正是一语中的吗?
金陵苏河,在整个大都都是著名的风月之地,苏河之上也并不是杂乱无章,相反,在坤帝登基后对这里大加治理,严厉肃清了许多泯灭人性的人拐子,搭救了无数流落此处的姑娘们。
如今的苏河除了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自卖自身的人以及犯了错被卖过来的姑娘外,已经极少再有被拐卖或者被强迫过来的姑娘了,所以,月家在把那对母女送过来时,才会借助淮王府的招牌。
如今有了赵二妞这新鲜水嫩的小姑娘,来大通铺里寻欢作乐的贩夫走卒们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个个都不怀好意的走近这对母女。
这些目光□□裸的,像是已经透过双眼扒了人衣裳似的,吓得赵二妞躲在赵婶子后头瑟瑟发抖,母女俩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墙上,正要跑,却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人堵个正着。
在被抓住的瞬间,赵二妞放声尖叫,朝着赵婶子的方向喊道:“娘,救我,救我!”
可惜的是赵婶子也是自顾不暇。
而听了她的喊叫,围着她们母女的人更是乐得哈哈大笑,嘴里直直的念叨着什么,很快,赵二妞的声音就被覆盖了下去。
月桥是过了好些日子才听过来看她的余春说起的这事儿,此时,她已经在小院里住了半月有余,月小弟在上回离开了月桥后,这次说什么都不回去,一直粘在她身边,生怕哪天娇花姐姐又被人欺负了去,作为男子汉,不能保护姑娘,他算什么男人啊?
余春倒是想笑话他,只是一想到当日的情形,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罢,就让小华好生陪陪小桥吧,可怜见的,受了这般大的罪,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了?
月桥倒是对赵德一家的遭遇没表示什么,只淡淡的笑着:“哦,这样也挺好的。”
浅淡的金光洒在她脸上,露出修长脖颈,卷长的睫毛,白皙如玉的肌肤,既显得安宁又有一种淡然的意味,顿时让余春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倒是月桥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轻声询问:“姨可是有何要说的?”
余春扯了扯嘴角,正要否认,却被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珠子一看,便不由得问出了心中所想:“淮哥儿那头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她可是听庄宗说了,当日他去明昭书院通风报信时,在煦哥儿房里,除了见到了老二外,还有一人对月桥也是极为关心,在得知月桥失踪后还曾一度非常失态。
她是见过那月淮的,所以听宗儿一形容便知道是他。
真是便宜了那家子杀千刀的,生生把这对好姻缘给破坏了,那淮哥儿多好啊,看着就一表人才,人也温和大方,跟他们家月桥那是最相配不过,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样的情谊那也别的不能别的,这女人在世上,还不是得找一个知根知底,知道疼人的好男人,可如今出了这事儿,这原本好生生的一段姻缘可就难说了。
别说这些读书人,便是世上的普通男子,只要不是那起年纪大娶不到媳妇的,不在意妻子是不是黄花闺女外,谁不在乎?
月淮就是再好,谁能保证他不在意?
何况,月淮不在意,那他家的人也能不在意?没有什么是纸包得住的,等有那一天月淮家的人发现了这事儿,若月桥嫁了过去,那才是她的苦日子呢。
就拿现在来说,庄家村里都有些风言风语了,虽说没得到证实,但那一传十,十传百的,还不知道得传成何样呢?
月淮两个字一入耳,顿时就让月桥眉头微微皱成了一条线。
若说她现在唯一有些内疚的,大概便是月淮了,他们从小相知,月淮对她如何,她心里一清二楚,诚然她没有如同月淮那般的情深义重,但对这一门婚事,她还是欢喜的。
她还曾幻想过若是成亲后,她便来金陵陪着月淮读书,等他考取了功名,无论去哪儿,都一路相扶相持,若是没有考中,那便找个地儿安生的重操旧业,如同她爹娘一般,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无不可。
万万没想到,在快要成亲前,这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月桥是无法面对月淮的,因此在出事后,她特意写了一封信让月余煦带给月淮,大意便是如今她已是不贞,那这段婚事自然也就作废,期盼他往后能寻觅得一意中人,共结白首,此生不离。
过后,她便再不敢去碰触有关于月淮的事儿,甚至连这个名字都被她下意识的忽略了。
如今再次听闻这个名,她的心里涌出了各种复杂而又酸涩的感受,在月家村时,那些一幕幕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了眼前,她眨巴着眼,努力控制着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垂着头轻声笑道:“自然是各奔东西了。”
余春听得又是一阵叹气。
正说着,却见月余煦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神情严肃正经,见余春也在,还先喊了句:“春姨。”
余春点点头,身子倾了倾:“怎么了,瞧你这般着急的模样?”
月余煦抿着唇,点着头,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东窗事发了!”
他的意思,月桥一下就领悟了,她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怎会呢?不是没几个人知道吗?”
反应慢了半拍的余春也回过了味,神色大变,一把抓住了月余煦的袖口,着急的问道:“这怎么会呢,当时不是只有你们几个才知晓这事儿的吗?”
月余煦想起今日陈锐跟他说的,身子就紧绷了起来:“此事做不得假,是在朝堂之上,有御史攻击国公府教养无方,强掳了良家闺女还毁了人清白,陛下大惊,已经下令要查了。”
往常,宁小侯只是强掳美人回去欣赏,并无做出出格的事儿,坤帝还会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被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且坤帝心之肚明那御史是皇后一派的人,定然是抓住了宁小侯的尾巴,只得先主动派人调查,平息了被皇后一派挑起来的众怒。
淮王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此事,接着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陈锐,也是知道儿子定然会把此事转述给月家人,提醒他们好生防范,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无论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但幕后之人的用心,定然是居心叵测。
而在御史弹劾宁国公府后没多久,宁家大夫人便被皇贵妃招进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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