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的在侧院门口四处走动时,不远的廊桥上,阮婶和庞婶两个在一边朝她招手,绿芽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最后剁了脚,撒腿就跑了过去。
“两位婶子,大事不好了!”
阮婶和庞婶互看一眼,阮婶点了点她的小额头,笑道:“你个小丫头,有何大事!”又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拿着吧,光看你忙上上下的了,肯定连晚饭还没吃呢。”
庞婶也捂着嘴直乐:“可不,姑娘这几日没有食欲用得少也就罢了,你可得多吃点,还要去伺候姑娘呢。”
绿芽下意识的把篮子捧在怀里,回道:“多谢婶儿。”
话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侧院里头脸色大变:“真出大事了,小侯爷方才回来了!”
阮婶和庞婶心一紧,随后又放软了下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小侯爷回来便回来了吧,左右姑娘聪慧着呢,再者,把那香给点上不就行了?”宁衡歇在侧院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自打上回被月桥给打了后便时常在外头流连,连莺歌院不曾踏入一步,这会出现在这儿也不足为怪。
阮婶和庞婶都是见惯了的。
男人吗,总归都是忘性大,便是当时在气头上,后面还不是得惦记着,何况他们姑娘又是巴巴被娶回来的,小侯爷哪里能去记上一辈子。
“不,”绿芽见他们不以为然,急得都结巴了起来:“不是,姑娘,姑娘这会已经睡着了,我去拿了香膏回来后还被小侯爷给赶出来了。”
“赶出来!”
阮婶和庞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忙抬腿就走。
只是还没等她们过去,侧院的门就“咯吱”一声被打开了,宁衡有些狼狈的走了出来,外衫还在手上,里衣也是皱巴巴的,他没往这边看上一眼就尽直融入了黑暗里。
阮婶等人也顾不上去管为何宁衡会这会离开,忙前后进了侧院里,往里间走去,跟在后头的绿芽先掌了灯,点了烛火,火光微弱的亮了起来,撩开那床头的纱帐一看,几人顿时松了口气儿。
床上,月桥正在被窝里睡得脸蛋红彤彤的,被子下穿上的里衣也完好无损,对阮婶和庞婶两个过来人来讲,光是闻着味儿便知道有没有事,这会又亲眼见过了,心里安了安,便放了纱帐准备离开。
“婶儿,你们瞧!”倒是掌了灯过来的绿芽小声的惊呼了下,指着月桥鲜艳娇嫩的唇角道:“姑娘的嘴怎么肿了?”
这要阮婶和庞婶如何对一个小丫头说?
“走走走,姑娘好得很,没事呢。”最终,庞婶把人给推了出去。
要不成要她说,这是被狗给啃了一口?
竖日一大早,月桥刚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外头绿芽正好端了温水进来,听见床上的响动,忙把水搁在一旁架子上,三两步到了床前,掀开了纱帐,笑道:“姑娘可是要起来了?”
“唔。”月桥眨巴着眼,眼里还水蒙蒙的。
绿芽早就习惯了她这似醒未醒的状态,当下便去一边拧了温水帕子过来,把人半扶着递了巾帕过去,月桥下意识接了过来在脸上一敷,原本还泛着睡衣的脸色一下变清醒了过来。
她把巾帕递给了绿芽,问着:“现在哪个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绿芽道到,视线在月桥嘴唇已经淡下去的地方瞧了瞧,最终什么都没说,便开始伺候洗漱来了。
昨晚儿,阮婶和庞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千万别把小侯爷来过的事儿跟姑娘说,免得她心里不舒坦,反正,反正最后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嗯,”月桥掀了被子一角,露出晶莹如玉的小脚,又套了鞋袜,起了身,坐在铜镜前:“那便先梳发吧,弄简单些就行。”
绿芽拿了木梳,闻言建议着:“姑娘,今儿好歹是你第一回去安家,要是打扮得太简单了,会不会太失礼了些?”
月桥一想,绿芽说得倒也在理,只好换了个折中的法子:“那便把头饰多加两个吧,这样既不失礼,又不用弄得太过复杂。”
“是!”
绿芽得了月桥的吩咐尽量往简单上靠,但鬓完发,插上钗、步摇也用了快半个时辰,平日里,月桥也只把发微微垂着、鬓好,带上几个简单的珠花便算完事儿,这会,鬓发高高飞扬,走动间,她便能感觉到发上的步摇跟着一晃一晃的。
绿芽搁了木梳,细细的打量着:“姑娘脸蛋小巧精致,配上什么鬓发都是适合的,平日里姑娘向来都是简单打扮,这会一看,倒好一个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月桥便抿唇轻笑。
“好你个巧舌如簧的丫头,这张嘴不去外头说说书倒真是可惜了。”
主仆打闹间,阮婶又端了早点进来,一瞧月桥这打扮,也是愣了片刻,随即面上浮起笑意:“姑娘今儿这打扮倒是有些陌生得紧。”
与平日不同的是,今儿却平添了几分贵气雍容,加之她的容颜惑世,竟生生有了艳丽逼人的感觉。
月桥早就饿了,此刻伸着头往阮婶手上看去,还笑道:“阮婶也学着绿芽的一张巧嘴了,不过是换了个平日里的鬓发罢了。”
“可是不同呢,姑娘许是自个儿没发觉罢了。”阮婶把庞婶刚做好的清汤面条给她端了过去,上头绿幽幽的和了些香油,撒了些葱花,闻着味道格外的香。
“姑娘快些趁热吃,你这些日子都没好生用饭,瞧这小脸都生生瘦了一圈儿了,待二爷回来瞧见了,还不知道会发多大脾气呢?”阮婶在她脸上打转,心疼的说道。
月桥闻言,难得语气有些调皮的笑道:“那就不告诉他,等我长了肉再去见二哥。”
阮婶便捂着嘴笑。
等她吃好了面条,绿芽又递了水过来,月桥就着水含了含,等漱完口,绿芽又开始给她妆面儿,阮婶也没急着出去,反倒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瞧着,而后在旁与月桥说起了话:“姑娘,想必你也清楚,说不得大夫人今儿就得回来了,你去了那安家,一定要切莫与大夫人对上,咱们不理她便罢,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把自己的面儿给做足才是。”
为了怕月桥年轻气盛,阮婶是特意跑的这一趟,就为了在这个节骨眼给她说说,叮嘱叮嘱。
“婶儿安心便是,我省得的。”月桥应下。
“我就知道姑娘是个懂事明理的。”阮婶得了她保证,这才端着碗出去了,临走之际还给她带了个高帽子。
让月桥苦笑不得。
莫非她往日就不懂事,不明理了?
安家老太爷花甲之年,这大寿当日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连安家祖籍那边都早早遣了人上京,一路紧赶慢赶的就怕赶不及当日祝寿,好在赶在头日便入了金陵城,在安家落了脚。
次日一早,安家府邸外便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主子、下人们穿戴一新,满脸欢喜的开始招呼起了来祝贺的人。
温家、叶家、凌家、武家都派人送了礼。
宁家这边几辆马车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各家主子去老夫人的明德堂请了安,月桥去的不算晚,不过她一进去,就把满屋的莺莺燕燕给比了下去,首位的老夫人眼眸闪了闪,这回也没为难她,月桥请安,她便微微额首,喊人起了来。
倒是几位夫人对光彩照人的月桥十分不满。
同样都是被罚,这月氏出来后仿佛比前些时候更美了些,尤其今儿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她身上平添了几分贵气,妆容也贴合得很,肤色白嫩光滑,脸蛋精致,虽那妆有些浓,但配合她今儿这浓重的装扮,少了平日里的几分仙气出尘,却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第76章 嫡与庶
月氏这样的女子,清淡一分则如落入人间的仙尘,重了一分则如那浑身沾满了蜜汁的水妖一般,出水即妖异魅惑,顾叹难寻。
让人窒息。
尤其她头一回穿了这一身红色的纱衣,层层叠叠拖曳坠地,披在淡白色金线滚边掐腰的衬衣上,把凹凸有致的身段展露出来,走动间若扶风弱柳,姿态婀娜,头上那串珠的扶摇晃得人心里发热,连女子见了都止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何况是旁的男的了?
真是个妖精!
越细看眼越直的几位夫人脸色十分不善,月桥倒没有理会,与她们施了礼,又受了几位姑娘的礼,浅浅的交谈了两句,老夫人便出言打断了:“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去安家祝寿吧,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去晚了免得被旁人笑话。”
话落,身边的丫头就一把把人扶着走了下来。
有了老夫人在前,几位夫人冷哼了两声也跟了上去,余下月桥和几位姑娘走在后头,一行人到了大门处,老夫人已经在丫头的扶着下入了马车,而后,几位夫人也各自寻了马车,另把后头出来的几位嫡女也带在了身边,上了马车。
月桥看了眼最后一辆马车,挑了挑眉,招呼身边的两位姑娘:“走吧,咱们也上马车了。”
这两位,分别是二房和三房的庶女宁心和宁慧,四房那头有两个双胞胎庶女,只年纪小便没带出来,二房和三房也各还有几名庶女,只要么已经定了亲,要么还太小,只有这两个年纪正合适,如今挑这种时候带出门,也是为了给她们挑个夫婿的意思。
至于大房,只有一个庶子,为兰姨娘所出。
宁心和宁慧对月桥不熟,只平日里听过她许多传闻,这会与她在同个马车上,难免有些战战兢兢的,月桥摸了两把自己的脸,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怎的你们都很怕我似的?”
宁心跟宁慧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呐呐的说道:
“没有。”
“不是这样的。”
虽这样说着,但那表情却全然不是这般回事,月桥也不点破,也不再逗弄她们了:“行了,瞧把你们给吓的,嫂子要是真把你们给吓住了,待会挑不到如意郎君了可是大罪过了。”
如意郎君四个字顿时让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一下红了脸。
宁心羞着脸嗔道:“只是瞅瞅罢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何况是在人家祝寿的时候,谁敢正大光明的去挑人?
宁慧羞得早垂了头,不敢看人。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月桥轻声叹了口气儿。
自古嫡庶有别,哪怕生在这有泼天富贵的宁家,那也比旁人家好不了多少去,庶女总归是庶女,同几个开朗的嫡女相比,她们仿佛是跟在哪些姿态昂然的嫡女身后的一粒灰尘,丝毫惹不了别人的注意。
本在身份上就低了那些嫡女一头,如今又一副小家闺女模样,身上没有丁点大气,光都被前头的挡住了,这样的她们能挑到什么好的郎君?
宁心和宁慧在宁家向来是个隐形人,做陪衬的,平日里也十分乖巧听话,月桥本不想多嘴的,只这会无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两位妹妹是想挑一个怎样的夫婿呢?”
宁心和宁慧一愣,显然没想到月桥会这般问。
而,这一问,显然把她们给问懵了。
她们茫然的看着月桥,一副这不是当家夫人说了算的吗模样,看得月桥又忍不住一叹。
她往后一仰,半靠在车厢上,眼尾一翘,睫毛颤颤的往上一撇,自有一股惑人的味道:“怎的,莫说你们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两姐妹对视一眼,皆是摇摇头。
月桥也摇摇头,见她们乖巧的模样,忍不住提点了两句:“虽说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这干系到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自个儿上点心,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想好,二叔和三叔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定然会为你们考虑的。”
这就是间接的告诉她们去找二老爷和三老爷做主了,若是任由二夫人和三夫人做主,能挑到个什么样的,不难猜。
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上不上心难说,至少是不会让庶女抢了嫡女的风头,且,这两位夫人也不是个大度的,谁知道会不会趁机给庶女挑个坏的,到时人一嫁,便是哭天喊地也难了。
姐妹俩眉心微动,诧然的看了过来,宁心瞥了眼宁慧,抿了抿唇,郑重的道了谢:“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妹妹定然会好生考虑的。”
宁慧也蓦然回了身,跟着点了点头。
月桥轻轻额首,言罢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三人说了些轻松的话,也不知的就扯到了针线上头,宁心和宁慧两个还从腰间拿出自己绣好的荷包让月桥看。
月桥伸头看了过去,只见两个荷包一白一粉,上头都绣了朵精致小巧的荷花,那针脚细致,荷花像是要蓦然开放一般,对上两张期待的脸,她由衷的说道:“真好看。”
宁心根宁慧顿时笑开了脸。
而后两人又同时看了过来,眼眸盯着月桥:
“嫂嫂这么美,肯定绣工也比我们姐妹好上一些。”
“就是呢,嫂嫂你的荷包给我们看看,回去有空时我也准备绣上一个,”
两个姑娘说了会话,这会对着月桥已经放开了,也不像平日里对着几位嫂嫂一般恭敬,很是有些随意了,像手帕交一般。
正是这份随意,让月桥面儿上有一瞬的尴尬。
她哪来的刺绣,哪里来的荷包?月家小桥打小就不会针线的!
宁心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小心的问了声:“怎么了,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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