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应下,再没有半点不情愿,只离去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啊姐也是,宫中的事儿你心里自有数,但有些还是得扼杀在最初,免召来后患无穷。”
宁凝见他如此,反倒欣慰了:“衡哥长大了。”
宁衡走时把陈珍也给带走了,舅甥两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一前一后的离去,不时还能见他们说笑两句。
贵妃一直看着他们离去,直到见不到了,含笑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来的路中可遇见了何事儿,衡哥为何会如此说?”
宁枝贴身伺候着,闻言瞧瞧在她耳边说起了方才汤圆不经意在她耳边说的几句话:“是丽嫔娘娘,说了些不得体的话。”
“丽嫔。”
宁凝眼神冷若寒冰,嘴角不屑的勾了起来:“这些人,以为本宫有了身孕便能趁虚而入?”
她早知道在这个阶段会有人跳出来,不过没料那些高位嫔妃谨慎得很,却把这一个丽嫔给推了出来,若是她放任不管,后头的便能有样学样,如此一来,她不再是独一份,后宫之中又能百花齐放起来,若是这一个马前卒被废了,那对后头的人不也没有损失?
宁枝对她十分了解,当即就道:“丽嫔背后的人是张妃娘娘。”
“不是她。”宁凝一听就摆摆手:“张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她向来明哲保身惯了,又岂会掺和进这样的争斗里头?”
宫中有子的嫔妃不多,坤帝共有五位皇子,六位公主,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无论是从争宠还是打破了子嗣的规格都触动了别人的利益,若是她生的是位公主还好,若是皇子,那膝下有两位皇子的她胜算可是大大增加了。
只有旁人也得了子、有了孕这样才能把她的威胁降低,所以在她怀孕后,闻风而动的嫔妃们再也不小心翼翼,便是拼着得罪她也要争夺那一席之地。
宁枝小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娘娘在宫中养胎,那张妃于月前悄悄接了娘家侄女入了宫,说是她因病来探望,但这些日子还不提离去的事儿,想来心思早就活泛起来。”
活泛什么,姑侄同侍一夫吗?
宁凝一字一句的说道:“有我在,这样的丑事,她们想也别想。”
主仆两个正说着,外头有小太监唱报说:陛下驾到。
须臾,坤帝大步走了进来,宁枝早就鼻观鼻,心观心的伺候在宁凝身后,坤帝四处瞧了瞧,笑道:“衡哥这小子呢?”
宁凝撇了撇他,嗔道:“回府了呗。”说话间,她摆摆手,瞬间,屋里伺候的宫婢们轻手轻脚的下去了。
坤帝见她这动作,走了过去,小心的扶着她的腰询问道:“这是咋了?”
宁凝摇摇头,流苏打在脸上,让她朦朦胧胧的面儿上染了几分伤感:“是臣妾不好,每日在宫中好吃好喝的,想这儿,想那儿的,对陛下也少了许多关心。”
“爱妃为何如何说。”坤帝不由失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脑子里一转就有几分明白,笑着给自己辩护:“爱妃好生养胎便是,外头的那些传闻当不得真,你是知道我的,旁人哪里能入了我的眼,不过解解闷罢了,左右宫中还有人能扮戏子,也免了朕乏味了出宫看戏,既省了银子又让朕不会白白养着不是两全其美?”
宁凝听他说得有趣儿,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却还是说道:“我知陛下的心意,只是陛下为了朝堂耗费了无数心血,而臣妾却不能为你分忧,这心里头不好受罢了。”
高大的男子把女子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声音柔和:“你啊好生养胎就是替我分担了。”话落,他又不禁疑惑起来:“怎么今日会说起这个,可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宁凝向来不把后宫的事儿瞒着他,便把宁衡一路过来遇见丽嫔的事儿说了,末了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汤圆在后宫里别人向来看你的面儿给他两分面子,这还是第一回有人不把他放眼里的,这丽嫔若不是得了你的眼,哪里敢如此张狂,不过想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卒子罢了,打从我怀孕打破了后宫的安宁后,宫中的嫔妃,无论大的、小的都动了起来,用尽各种法子想要夺了陛下的宠爱过去。”
坤帝想着近日确实有不少嫔妃近前,打着各种旗号,连前朝似乎都有动静,柔和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他拍了拍宁凝的手:“朕自会护你母子安然,若有人触到你,爱妃也不用客气。”
宁凝在他怀里转了个弯,柔软的身子扑在他怀里,与他对视起来:“臣妾才不怕,我怕的是陛下万一着了道,臣妾指不定多伤心呢。”
坤帝眼里笑意渐渐流出,抱着人保证:“朕迎你进宫时说的话从未变更,往前不会,往后也不会。”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怀中贵妃的脸逐渐染成了一片绯色。
宁衡回了府,先回了老爷子和大老爷,给他们提了提择日去工部上任的事儿,又说了说去绣春宫里看过了贵妃,三辈人在书房里头说了好一阵儿话,末了老爷子才说道:“工部虽没有吏部等派系繁多,但去了后你的行事作风还是得谨慎些才是。”
“是。”对宁衡来说,只要不是非要塞人给他,其他的他又不傻,凭着他宁小侯的聪慧,便是去了上三部也能混得如鱼得水。
只是他不想的事儿老爷子偏生给提了起来:“还有你祖母给你备下的那位姨娘,你让孙媳抽空把人带回去吧。”
宁衡再不敢应下了,还抽空?他媳妇只怕能把人直接给撵出府去,到时候只怕祖母的面儿上又挂不住,想到此,他只得咬了咬牙,认真的陈述起来:“祖父,爹,依儿子都意思往后这姨娘之类的还是别再提了吧,一来小桥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她最是见不得这后院污七糟八的,二来她如今有了身孕,儿子也不想委屈了她,以后院子里只有嫡子嫡女的也清净。”
“这怎么一样?”宁大老爷当即就蹙起了眉,呵斥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自古以来三妻四妾实乃常事,后院女子皆应遵循三从四德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能长妇人威风,灭男子气概?”
“有那么多美人有何用,妻妾不宁吗?”宁衡不满的嘟囔道。这话多少就有些讽刺宁大爷的意思了,谁不知道他在外拧得清,偏生在后院糊涂,让妻妾争斗了这些年,前些时候还让自己遭受了那鱼池之秧。
“孽子!”
宁大爷老脸一红,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行了。”宁老爷子插了进来,不耐烦的白了儿子一眼,目光低沉的朝宁衡说道:“既然你不需要家中为你安排的妾室,那便不要了吧,如今你们都大了,自己要做什么心里也有底了,不需要我们这些老东西插手了。”
老爷子虽然如此说,但话里话外的语气不无表示他其实也非常不满,当然任何一个见自家后辈被一女子给掣肘住,且还跟他一般偏心窝子心里都不会好受,宁衡心里明清儿,讨好的恭维起老爷子:“祖父这是说的何话,孙儿们大了,这不马上就有重孙出来让你教导了,祖父是咱们家最有学问,最有资历的人,往后这下一辈的还得指着你来教导呢。”
把自己未出世的儿子提前给卖了,宁老爷子这才满意起来,还不住点头的喝着茶,放过了他:“贵妃有孕的事儿如今已传到外头来了,只怕这两日陛下就会公布,你们回去都得好生盯着府上的人,莫要行差踏错一步,给娘娘招黑知道吗?”
话到此为止,宁大爷父子自是应下。出了书房,等他们都走后,宁衡这才大步回了莺歌院,一进门,宁全儿就拿了一份烫金的帖子过来,道:“爷,唐府给你递了帖子。”
宁衡一边接了帖子打开一边往里走,当看到某处时下意识顿了顿:“唐小岳?”
“可不是,这唐府跟温家素来是姻亲,唐小岳又同温六交好,他定亲,请爷做何?”宁全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反正是他的话,就不会在自己的定亲宴席上请死对头,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反倒是宁衡在顿了后,凸自点了点头:“游园打马,投壶宴席,唐家这小子还挺上道的,你放心吧,他都能请我了,想必这金陵府的公子哥们都收到帖子了。”
他又问了句:“可知跟唐小岳定亲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一问,还当真把宁全儿给问住了。
第148章 捉鸡侯
如同宁衡说的那般,唐府公子定亲,几乎邀请了整个金陵城的官宦人家。
声势浩大,堪比宁衡当初成亲的时候了,这让他十分不满。最主要的是,声势浩大就算了,到现在为止,还没人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外头不少小闺女们羡慕不已,说不知道是谁三生有幸能嫁给唐家公子,这只是个定亲而已就如此的重视,等成亲那日还不得更隆重啊?
对女子来说,成亲那一日尤为重要,一场让人难忘的婚宴足足能让人议论上许多年,这也是十分有面子的一件事,而上一个让人津津乐道了数年的那场堪称绝伦的婚礼排面儿,还得往上搁在当今贵妃宁凝头上。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肯定长得丑,否则不会都到跟前儿了还瞒得死死的。”不怪宁衡突然嘴毒起来,实在是外头不少人拿这场定亲宴跟他来比,还一五一十,从排场到人一一比起来。
唐家虽说不是一流世家,但在二流世家里也排得上号,尤其还沾了温家姻亲的面儿,据闻收到帖子的人家就没有推诿说不去的,而宁衡当日成亲,因为情况特殊,京中各家知道宁府上上下下的不喜,又看不上月家这个默默无名的农家出身,大都只遣人送了礼而人未到。
这一对比,那喜欢说长道短的人更是噼里啪啦的传得老远,说甚宁小侯娶妻排场比不上,想来这往后成了亲也比不上唐家公子跟唐夫人的举案齐眉。
气得宁小侯都要揍人了。
唐小岳那媳妇别说举案齐眉了,就是人都不知是谁,这亲能不能成还两说呢?哪里能跟他们两口子一般,日子过得和美就算了,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唐小岳能跟他比?
月桥正手脚麻利的做着小娃娃的鞋子,闻言头也不抬的安慰他:“这日子是自己的,你管别人如何说嘴,难不成他们说了咱们不好,那咱们就不好了?”
“不是。”宁衡往她身边挤了挤,道:“我这不就心里气不过吗?”
说他不好也就忍了,带上他媳妇他就忍无可忍了!
“嗤”月桥嘲讽的笑了声儿,也懒得理他的抱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如今是特别爱那些小娃的小东西,而且买的月姑娘瞧不起,非得从头到尾的自己做,她那绣工离得近的都知道,好在这些时日宁慧时常过来指导指导,也算得上有模有样了。
“来,你按着这边上。”她努了努嘴,指着小鞋子的边角让宁衡帮忙,等人接了手就用刷子刷了层糊糊给固定住,又让人按了好一会儿才撒手,她再从一旁的篓子里拿出鞋面儿给缝上,自己摆动了几下还笑盈盈的问着人:“这双小鞋子好看吗?”
宁衡定神在那鞋面儿上只能看出来一个圆的纹路上看过,又瞧见周边稀稀拉拉的,脸颊挤出一抹笑,昧着良心夸了起来:“好看好看,等咱们孩儿出生穿上定然是城里头一份。”
换了以往月桥早就能从他抖动的语气里分辨这真话假话了,但这会儿只得意的笑道:“那自然的,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宁衡用力的点点头,环顾房中,只见到处都摆设着小娃的衣物鞋袜,几乎每一件都十分独特,至少他从来没再外头见过,原本吧他多少还有些嫉妒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一点也不嫉妒了。
做完了鞋子,月桥随收手放在了篓子里,等接了绿芽端来的水就着洗了洗手,这才有些疑惑的问着下头的人:“今儿九姑娘怎的没过来?”
在宁慧回来的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会过来陪她说说话,相互解个闷,换前几日一般,定然是早早就来了,只今儿这会儿都申时了却还是不见人,她不由得多问了两句。
三房的当家夫人是秦氏,她惯来是个有手腕的人,对宁慧这种庶女向来是疾言厉色,况且这回宁慧成亲没几月就闹成这样,秦氏不会明着给冷脸,但那些冷言冷语的到底免不了,宁慧心思又细腻,原本就有些自卑了,如今在嫡母手头恐怕更会多想。
绿芽把手中的盆子递给了丫头,回道:“是周夫人带着姑爷上门了。”
“这我倒是不知了。”月桥侧头跟宁衡笑道:“这周夫人是个泼皮没脸的,如今肯上门低头认错,这其中想必是由原由的。”
宁衡抿着嘴朝她笑笑:“你知道了?”
他不过是得了空找了几个人喝了次酒,无意中提及了此事儿罢了,至于这其中过程,他是一点也没沾了。
“我又不傻!”月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整个宁家,能为宁慧出头的也就他了,不说三房老爷官职卑微,就是以秦氏厌恶庶子庶女的态度也不会给宁慧这个已经出嫁的庶女出头,最主要的,宁慧嫁的不过是个举子,周家又是普通人家,完全没有一点可以让秦氏看中的利益。
而此时的三房里头,秦氏正招待着周母,堂下,陪坐的除了两个媳妇外,秦氏也让人请了宁慧来。
这些日子周母过得战战兢兢的,先是被宁衡两个把周家和周家铺子给打砸了一番,让周母一下就赔付了大笔银两出去,这家中刚请人修葺完毕,又有礼部的主事上门,话里话外的告诉他们得罪了人,若不赶紧赔罪,只怕周卫的举人头衔就要……
周家倾尽了心血才培养出了一个周卫,若是周卫的举人名号被褫夺,那周家还有甚指望?
到了这个时候,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带着周卫就上了宁家门,一见到秦氏便伏低做小的哭诉起来,又指天发誓的保证再不敢动宁慧一根手指头了云云。
宁慧面无表情的听着,而秦氏在周母说完后,一下就想到了宁衡两口子身上,心里有些埋怨两人多管闲事,但嘴上捡着好听的说着:“家中小辈不懂事倒是让周夫人为难了,周卫这孩子我是见过的,孝顺踏实,不止我,就是我们家老爷也是满意得很,不然又怎会九姑爷一来就把人带去书房了,不过我这嫡母也不好当,至于回不回去还是得看我们九姑娘的意思,你说呢?”
周母说了半晌话,又是低声下气又是自抽嘴巴的,结果秦氏跟她绕了半晌却把事儿抛给了宁慧,顿时让她气闷不已,但她还能怎么办,这宁府的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得挤着难看的脸色呐呐的点头:“三夫人说的是,说的是。”
她没抱多大希望的问着低头不语的宁慧:“慧儿姐,都是娘不好,以后娘定然把你当亲闺女疼爱,你就跟我们回去行吗?”
宁慧身子颤了颤,没说话。
好一会儿过去,连周母都准备重新求求秦氏时,哪只宁慧却开了口:“我会回去的。”
这一下,不止周母愣住,连秦氏都愣住了,她还以为这庶女搭上了大房那两个以后就一飞冲天了呢,这一桩小小的婚事还不是想踹就踹,否则,她也不会给面儿的让一个庶女自己做主。
“真……真的。”
周母先是惊讶起来,而后脸上一喜,心里头一直压着的那些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宁慧却是偏了偏脸,道:“你们先回去吧,明日我自会回去。”
“好好好……”周母只知道宁慧愿意回去了,刚一说完脸上的笑就顿住了,又说道:“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好,明儿我让卫儿来接你就行。”
宁慧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酉时,周母带着从书房出来的周卫跟秦氏等人告辞,秦氏婉转的留了两句,周母也不会真当她有心留人,客套着说着离开了,倒是周卫,估摸着跟宁三爷谈得不错,一直到走时嘴角都带着笑,末了,还在人群里打量了宁慧几眼。
周家人走后,宁三爷说了两句话也出了府,人一走,秦氏也懒得装什么大度主母了,带着两个媳妇就离开了,梨子凑到宁慧跟前,扶着她回屋,一边还说道:“姑娘,明儿就要回周家了,要不要去莺歌院里说一声。”
宁慧想了想,道:“你替我跑一趟吧,给嫂子说一声儿,我就不过去了。”
梨子见她面色不大好,便福了福礼:“那奴婢这就去了。”
她到时,月桥两个正在用膳,得了通报,梨子只听见里头有人说了句快传二字便有少夫人的贴身大丫头绿芽快步走了出来,请了她进去。
到了里屋,月桥没等她行礼便先问了起来:“不必拘礼,你主子让你来可是有交代?”
梨子道:“回少夫人的话,姑娘已跟周家说定明儿回去,让奴婢前来同少夫人说一声儿,免了担心。”
月桥早知道会有此结果,因此只含笑着点头:“我知晓了,你回去告诉我那妹妹,让她凡事放宽心,多带几个丫头婆子,往前该说的我也说了,只盼着经过这一出之后她和周妹夫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是,奴婢谨记。”待梨子走了后,月桥捏着秀帕擦了擦嘴,同宁衡说道:“宁慧这丫头还算得忠心了。”
“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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