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还算好,因为存储了百年内足够消耗的资源,这才过去五六年,宗门内还算稳定,其余我一个凡人,也不清楚太多。”少年清越的声音即便是听不懂,也觉得他说起话来犹如潺潺流水格外好听。
宗琰点点头,也是,即便他是峰主的儿子,但身为凡人,肯定不可能知道太多。
一旁的杨烁辰问得更直接,“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少年又可怜巴巴地看了顾嘉南一眼,顾嘉南抿起嘴唇,比起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她绝对要更信任自己的队友宗琰和杨烁辰,当然不会在这会儿帮他。
“我……利用东西逃出来的。”他低下头,轻轻说。
“具体一些。”宗琰也觉得很有意思了,虽然那个阵法是越是强困得越死,但是照理普通人是最不可能逃出来的,即便是吃了奴丹的也不可能,凡人再如何也是凡人,他们根本没有破开阵法的力量。
少年的声音愈加低了,“裂山符,虽然用这个不能让修士出来,但我只是一个凡人,裂山符就足够了。”
杨烁辰挑起眉,“裂山符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有,在你父亲那里偷的吗?”
即便是在天元大陆,这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有的东西。在修士之中,裂山符和开海符并称为最强的两张符箓,只有天符门可以制作,价格昂贵不说,有时候甚至有价无市。
这裂山符可别以为是能炸开一座小山,事实上一张裂山符下去足够毁掉一座山脉。
这样的一张符纸扔出去,那阵法绝对会迸发极强的反射力量,修士基本上无法抵挡这种攻击,反倒是毫无灵气的凡人或许可以趁着打开的一丝缝隙逃出来,不至于成为阵法的攻击对象。
然而,耗费一张如此珍贵的符箓就为了让一个凡人出来,这绝不是龙元宗会做的事,所以杨烁辰才猜测这符箓是他偷的。
少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不想再仔细说,不过像他这样的身份,想要偷到一名修士珍贵的符箓其实也很匪夷所思,很可能并不是他自己偷的,而是用了什么手段。
“你母亲呢?”宗琰忽然问。
他这样逃出来了,如果他母亲还是那位峰主的奴隶,下场肯定不会好。
“去世了,”少年轻轻说,“已经去世快三年了。”
宗琰点点头,“为什么要主动做她的奴隶?”
少年目光温驯,“我觉得她很好,如果总归是要成为奴隶的,选择一个好一些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顾嘉南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宗琰回过头去看向她,“他说你很好,你到底是怎么碰见他的?”
“就是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躲在我隔壁的房子里,偷看我练功法,而且偷看了好多天,我就忍不住把他给抓了……”哪知道一抓抓出麻烦了。再说了,她很好是什么意思,功法练得很好吗?
那倒是,她是练得挺好的。
宗琰:“……”
罗克洋看向依旧形容狼狈的少年,“这事儿不管怎样还是要向九处报告一下的。”
也不是他们能够瞒下的事了,不管怎样他也是天元大陆的人。
“那现在他怎么办?”她家还有个普通人小姨呢,这家伙吃了奴丹可是有修行者的武力值的。
罗克洋皱起眉,这也是个问题,这家伙语言还不通呢。
宗琰欲言又止,她是很乐意帮顾嘉南解决烦恼的,但是她和杨烁辰的身份不是很合适。如果她这会儿说要把这少年带回家,当着老师和顾嘉南的面还好,这家伙毕竟是龙元宗出来的,她不想让九处觉得她和龙元宗有什么牵扯。
苏红姒是在龙元宗长大的,在那份恨意后面还有些什么九处也未必完全放心。
所以宗琰知道自己最好对这个家伙敬而远之,而杨烁辰也是一样的麻烦,虽然他和龙元宗仇深似海,但是图戚再怎样也来自于天元大陆,他俩都不适合将这家伙单独带回去。
顾嘉南也不想让他随便住在她家里,住一个女鬼还勉强可以忍受毕竟可以关地下室,一个大活人,还是男的……算了。
“不然罗老师你暂时将他带走?”顾嘉南满脸希冀地说。
罗克洋叹气,“你们马上开学了,我现在住在学校的教师楼,和我一起住的老师也是个普通人。”
带高二修行班的张老师本来是他室友,但是张老师去灵地碎片受的伤比较严重暂时还没回校,罗克洋和一个学校刚招聘的新老师短时间内住一套教职工宿舍里。
所以不太合适,这个天元大陆的少年带到哪儿都感到怪怪的。
“不然放顾渊北那里?他不是说搬出来自己住了么。”杨烁辰在一旁无所谓地提议说。
顾嘉南恍然,对啊!他自己住,而且顾渊北自己就是修行者,让他和这家伙在一起不用怕有危险。
罗克洋点头,“这样也好,顾嘉南你打个电话问问他方不方便暂时住在他那里,我向九处报告之后他们应该会派人来,到时候再商量该怎么办。”
顾嘉南只好先打电话给顾渊北。
顾渊北来得很快,他确实一个人住,而且拒绝了顾老爷子继续派司机整天跟着他,只说需要的时候会自己打电话给老陈。
这次来他直接打车来的,虽然是晚上,但他住的地方和顾嘉南家这里都属于比较容易打到车的地方。
“天元大陆的人,还主动吃了奴丹,现在奴印在你手里?”顾渊北瞥了一眼在一旁乖乖的少年。
因为语言不通,他压根儿不知道顾嘉南折腾了这么久是要将他送到别人家去住。
顾嘉南也感到很冤枉,“是啊,根本不是我愿意的。”
这和碰瓷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渊北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长得挺好看啊,你们女生不都挺喜欢这种言情一样的开场?”
“什么,顾渊北你还看言情?”顾嘉南惊讶,“那你和张元可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顾渊北:“……”
算了,不想和她说话。
然后,顾嘉南示意宗琰和少年说让他和顾渊北走,“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少年吐出两个字来,只听读音都感到十分优美,宗琰转过头来,“翻译一下的话,差不多叫鹊歌。”
顾渊北挑起眉,又看了顾嘉南一眼,“你还没吃晚饭?不然我带他先走,你也好吃饭。”
顾嘉南感到很不好意思,毕竟是麻烦他了,“不然留下来一起吃饭。”
“他这脏兮兮的样子也不好,你们家估计连他能穿的衣服都没有,到我家我让他先洗澡,回头叫个外卖就行了。”其实顾渊北虽然出身富贵,对吃的是真不挑。
顾嘉南看了一眼浑身灰扑扑的鹊歌,想想也是,双手合十作出十二分感谢的姿势,“那就拜托你了。”
顾渊北无奈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赶紧好好吃饭!”
“好好好。”这么一说顾嘉南也觉得自己好饿,折腾到现在饭菜都冷了。
而这时宗琰和鹊歌说了他才反应过来顾嘉南是要让他和这个看向他的目光极其冷淡的男人走,顿时目光里满是惶恐不安,他乞求地看着顾嘉南,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婆娑破碎的泪光,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恐怕都要感到于心不忍。
顾嘉南忍不住转过头去,顾渊北清冷的声音响起,“宗琰你和他说,让他和我走是为了不让她为难,不用作出什么无谓的担心,我才没有那个闲心去害他。他今天做下的事就已经很让她为难了,请不要再得寸进尺。”
宗琰还没说话,一旁的杨烁辰就“噗嗤”一声笑起来,转头就将这段话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了鹊歌听。
鹊歌垂下头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格外可怜,但他没有再求顾嘉南,而是乖乖站了起来走到了顾渊北身边。
罗克洋抓起钥匙,“我送你们回去。”
鹊歌这样子打车不方便。
“好,麻烦罗老师了。”顾渊北礼貌地说。
等到大家都离开了程景欢下了楼两人一块儿把菜热了下才开始吃饭。
“你做得对,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主动给你做奴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还是小心一些好。”程景欢听了顾嘉南说的话理智地分析着。
顾嘉南想了想,“他主动把命送到我手里,应该不是没有目的就是有很大的目的值得他付出生命也要去做。”
然而她也不知道鹊歌是哪一种,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在地球生存下去,还是说有一个目的是他愿意成为奴隶哪怕被她这个主人剥夺了生命也要完成?
顾渊北带着鹊歌进了自己现在单独住的公寓,自从顾渊麟那件事之后,他终于从顾家大宅里搬了出来,感到舒适多了。
不过过年期间因为要参加大伯母的葬礼,还是回去住了两天的,他那位大伯母的死其实有些蹊跷,顾老爷子并没有和顾渊北说起他那位大伯母曾经想抓程景欢的事,所以顾渊北也不知道。
顾老爷子的心思很简单就能理解,他怕顾渊北知道了之后心中留有芥蒂,也担心因为这事儿影响顾渊北和顾嘉南的关系,反正没有抓到人,汪真萍也死了,就当过去算了。
当然,在汪真萍的葬礼上顾渊北也是相当不受欢迎的存在,到现在为止在汪家人看来因为他的缘故汪星洋被送出了国,顾渊麟断了一条胳膊,对他肯定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顾渊北丝毫不在乎,参加完葬礼不顾还在过年,自个儿回了公寓躲了个清净,连他爸妈整个过年期间也就只见了他几面而已。
其实这套公寓虽然是早年买的,却一点都不小,两层的顶楼跃居,一层就有差不多一百二十个平方,一个人住那是相当宽敞了。
不过现在顾渊北将上一层完全改造了,将房间的墙都敲了,构成了一个整体的相当宽敞的空间,四周墙面和地板都用了防寒防冻的特殊材料,头顶能装玻璃的地方都装上了玻璃,于是,成了一个采光极佳的独属于他的练功场所,真正居住的地方只有下面的三室一厅而已。
顾渊北走进客房的卫浴,亲自给鹊歌示范了怎么开水,拉着他的手让他感受了往左开热水往右是冷水,反正他也听不懂自己说话,所以索性不说了。
将他拉到淋浴下面示意他洗洗干净,就到自己卧室拿了一套没穿过的睡衣过来,放在旁边的衣服架子上,然后出门将门关上了。
鹊歌并不蠢,在顾渊北叫的外卖到的时候,他已经洗好澡出来了,穿着对于他来说稍稍大了一点点的睡衣,看起来格外乖巧。
他其实并不比顾渊北矮,只是瘦,更显得小而稚嫩。
顾渊北打开门拿外卖的时候,鹊歌跟过来好奇地看,顾渊北瞥了他一眼,抬手让他进去,鹊歌立刻听话,乖乖走进去在沙发上坐好,还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
……搞得来送餐的年轻外卖小哥眼神古怪地看我一眼顾渊北又看了一眼长发垂肩穿着睡衣看起来……呃,应该可能是个男孩子不过也许是个长得比较俊丽的女孩子……的鹊歌。
之后鹊歌都很听话,而且安静,两人本来也语言不通,所以几乎就是零交流度过了这一晚。
当天罗克洋就将这件事报告了九处,九处的回复非常快,事实上第二天就已经是开学日了,顾嘉南去学校的时候九处的人已经到了北通,不是别人,正是还在上沪没有回京城的徐望津。
九处的意思也是没有谁比他更合适来看看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普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徐望津那双眼睛……这个少年再怎么心思深沉想要隐瞒目的也是不行的,一切在这位徐副处长面前都无所遁形。
顾渊北也是要上学的,在他去学校之前,九处的人就到了他家,他就很安心地上学去了。
徐望津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精通天元大陆语言的“专家”,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抓了十来个类似哭冥宗弟子那样从阵里逃出来的天元大陆人,九处必然是要审问他们的。宗琰当初教处长天元大陆文字的时候,当然也教了语言。
当时不是只有处长一个学生,比如徐望津身边这位卢西娅卢女士,就是一位灵气复苏后异能和脑力有关的异能者,她用了短短不到七天的时间,就掌握了这门语言,用卢女士的话来说,其实天元大陆的口语发音和古汉语本来就有一些相似之处,并不难学。
鹊歌在看到徐望津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直觉上的恐惧,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很可怕。明明他好像也没有多强,比起他那个老怪物父亲林雨相来说,弱太多了,大约龙元宗任何一位峰主都能碾压面前这个男人。
可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就是很可怕。
徐望津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看了鹊歌一眼,鹊歌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并不是没有修行资质。”
“你到地球来,到顾嘉南的身边到底是想做什么?”
徐望津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无数繁复的线条,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上,看到这样复杂的因缘线,令他一看之下都有些头痛。
这个少年非但不简单,他本人的背景出身和他的心思都复杂得过了份。
卢西娅翻译过去,鹊歌露出困惑的模样。
“他说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不能修行的一瓣灰。”
徐望津平静地轻笑了一声,“你和他说不用骗我,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骗我。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天生的一瓣灰,不仅如此,他本就心机深沉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纯稚无辜的少年,没有用的。现在不说,我不介意带他回京城去和那些被抓的其他天元大陆的人团聚,到时候他享受的就不是这种温柔和气的待遇了。”
鹊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望津,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即便是再如何复杂,现在却实实在在是个一瓣灰。”徐望津始终态度从容,“而且你现在在地球,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