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在忙着教章氏煮乌梅汤,何子衿先给她喝了一碗井里镇的酸梅汤,章氏见这酸梅汤浓稠清香,道,“每年街上都有叫卖酸梅汤的,大姑娘这熬的,一看就没掺水,稠的能挂碗上。”章氏没啥见识,没吃过没见过,一口气喝半碗,觉着是此生喝过的最好喝的酸梅汤,她道,“这样好喝,定是用足了料,这得卖多少钱一碗哪。”
何子衿道,“等算一算再说。”料用的足,自然要贵些的。
何子衿教章氏煮酸梅汤,她在厨艺一行的确很有天分,这种天分,前世就能看出来,凡是什么菜,她吃过几次再搜个菜谱,就能做的*不离十。煮酸梅汤也是一样,这东西,人们煮千八百年了,照样有煮的好有煮的差的。
何子衿是个精细性子,她挑的乌梅便是平安堂的上等货,另外山楂、甘草、桂花、冰糖,哪样往哪个铺子买的,要挑什么样的成色,都有讲究。用什么样的锅,用什么样的火侯,还有,用什么样的水,皆有出处。章氏算是脑子灵光的人了,一时却也记不大住,何子衿道,“我写好了方子,一会儿你带着。若哪里忘了,叫山大哥念一念就知晓了。再有不懂的,来问我也方便,咱们离得又不远。”
章氏笑,“还是大姑娘想的周到。”心里琢磨着,念过书的人就是聪明,看大姑娘这么小,就会做这些好吃的了。
章氏先瞧着何子衿煮了一锅,章氏道,“大姑娘看着我做,我也煮一锅。”
这一天,两个就捣鼓煮酸梅汤的事儿,因煮的多了,章氏还抱了一坛子回去,沈氏打发翠儿往族长家送了一坛子。剩下的自家镇井里,放着慢慢喝。
接着,怎样定价钱,酸梅汤如何卖的事儿,沈氏与沈山讨论时,也叫了三姑娘、何子衿在一畔旁听。何子衿是提出,货真料足卖贵货,沈山倒觉着,可以分两种,一种掺水一种不掺水的,一种贵族价一种市面儿价。两种定了价后,何子衿终于有机会展示了下她穿越者的智慧,道,“前三天不收银子,每天卖五十碗,叫人尝一尝,知道个味儿,后头自然有人来。”
第二日,何老娘知道此事后评价,“真傻蛋!”免费给人喝,汤不要钱还是料不要钱,连煮酸梅汤的水都是小福子与沈山一大早去芙蓉寺拉回来的泉水,更不用提丫头片子那挑剔的毛病,啥都要买最好的,何老娘说她,“又不是自家喝,卖给别人的,凑合着有个味儿就算了。”
何子衿道,“祖母,您这样儿的,一辈子发不了财。”
由于此话涉及恶意诅咒何老娘的财运,于是,何子衿招来一顿好骂。
祖孙两个正鸡飞狗跳的热闹着,王氏哭哭啼啼的来了,打听何涵可有来过。何老娘啐她,“你儿子,你问谁?哪个知道他去了哪儿!”
王氏捶胸摧肝的哭呀,眼中的泪哗哗的流啊,“我早知这样,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叫阿涵退亲的。”
何老娘冷笑,“呸!别说这好听的!你是舍不得那财路!自个儿把孩子作走了!活该!报应!你爹不是会算吗?叫你爹算一算哪!”当下一阵雪上加霜的嘲讽。
何老娘骂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寻常人可比,她一顿兴灾乐祸的骂下来,王氏直接晕哭在何老娘屋子里,何老娘自头上拔下根簪子对着王氏的人中刷刷两下,险把王氏扎的炸了尸。何老娘命人将王氏撵了出去,又着人出去打听,才知道何涵留书出走之事。何老娘半点儿不同情王氏,乐得手舞足蹈,晚上多喝了一碗汤,喜滋滋道,“老天果然有报应,不枉我在菩萨跟前儿烧的香。”
恰巧这一日李桂圆又来了,听到王氏的哭诉,不禁道,“那就是何家公子的母亲么?”
三姑娘点了点头,李桂圆又道,“天生的没福,三姐儿,不必与这等人斗气,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三姑娘微微一笑,给这幅蝶恋花的绣件收掉最后一针,仔细端量着绣件,对李桂圆道,“明日不要来了。”
李桂圆露出个惊讶的神色,三姑娘道,“我会直接同陈老爷去谈的。”
而看到王氏遭报应的何老娘,已经心下思量着啥时去庙里还愿啦!她老人家就说嘛,芙蓉寺的菩萨是最灵的!
☆、第119章 翠竹居
李桂圆给三姑娘一语道破,面儿上十分尴尬,三姑娘反劝她,“师姐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陈老爷有财有势,他有心吩咐,你怎能不照着办?”
李桂圆果然一叹,眉宇间几分羞愧又几分无奈,话间依旧真诚至极,她道,“我说我福气不比妹妹,说的也是真心话。我家里单薄,别人一指压下来,于我家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又怎敢不听他人差谴?其实,我也打听过,如果陈老爷吩咐我做别的伤天害理之事,我是宁死也不会害妹妹的。”
三姑娘颇是善解人意,“我与师姐认识这几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师姐不必内疚,陈老爷家有财有势,他家长孙看上我,不算辱没我。只是,我家与陈家多少沾亲带故,有些事,师姐不大知道,还是我与他亲谈的好。”
李桂圆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三姑娘是想与陈姑丈开门见山的说一说的,只是,这事又得机密进行,万不能告诉姑祖母,不然,凭姑祖母的脾气,对陈老爷一通臭骂是免不了的。这样撕破脸,其实于事无补。陈姑丈的脾气,三姑娘多少也知道一些。
三姑娘先同何子衿商量的,何子衿也早对李桂圆生疑,道,“我说嘛,以往桂圆姐鲜少来咱家的,这怎地突然来的这般勤快?还每次带些不错的东西给祖母。她家又不是富户,这样干赔钱的买卖,我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原来是代为说客,看来陈家真没少出钱用心。”李桂圆或者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处处是漏洞。不要说她家,就是何家,比李桂圆家强的多,何老娘串门子都不会总买些个东西。这般无事献殷勤,已是十足可疑。
“李师姐不过小人一流,只要小心些,不足为虑。”三姑娘道,“只是陈家的事,倘不能从根儿上解决这事儿,只要陈志犯一次魔怔,陈家是不会罢休的。陈家姑祖母虽好,奈何管不了外头的事。”依陈家姑祖母的脾气,想不是知道陈姑丈做的这些事的。
何子衿想了想,“根儿在陈志这儿,倘陈志能收了这心思,想必陈家再不会动与咱家联姻的念头的。”陈家势利,如今想求娶三姑娘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三姑娘没昏头是她自己明白,不然,陈志如今爱她爱的成魔,倘一日不爱了,厌倦了,陈家这等小人,真要换个孙媳妇什么的,也不是做不出来。
三姑娘道,“我想亲自同陈老爷谈一谈。”
何子衿因是穿来的,并不觉着三姑娘大胆,而且她自己本就是个跳脱思维,立刻与三姑娘想一处去了,道,“这事儿不好叫祖母知道。祖母倘知道那老东西在背后搞了这许多事儿,直接得打起来。可陈姑丈这种人,打是没用的,当初为着盐引就能背着姑祖母把小陈姑妈嫁到宁家守望门寡,这还是亲闺女呢。”
何子衿看向三姑娘,“你要有把握把陈志掰过来才行。”
三姑娘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妹妹,你虽小,却是个明白人。你想,陈志拢共与我说不到三句话,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还是说知道我的喜恶?一无所知,就敢说喜欢我。倘我生得貌若东施,想来他也不会喜欢上我。他这样的秀才,喜欢的是镜花水月。”
何子衿道,“那我来安排姐姐与陈姑丈见一面。”
三姑娘道,“这正是我发愁的事,最好也不要叫婶婶知道。”
“叫阿山哥帮忙。”何子衿心下略一想就有了主意,道,“明天我去铺子里去一趟,阿山哥做事向来牢靠。不然要是我们两个女孩子去,陈老爷怕要小瞧咱们,也不安全。”反正在何子衿眼里心里,能卖闺女的人,都是危险品。
三姑娘再三道,“勿必要阿山哥保密才好。”
“姐姐放心,我跟他说。”能解决了陈志就好,不然陈志这走火入魔的,拖累的何家也坏了名声。再者,陈志总这样半疯不傻,即使与三姑娘无干,看陈家这手段就知道,他们已是不打算讲理了!
沈山觉着,他的人生,虽少时坎坷些,但自从他得了阿素叔的欣赏,往县里做起了掌柜,他的运道就来了。
真的,别人家掌柜大都是小伙计熬多年熬上来了,他这掌柜,根本没经过小伙计那一关,直接就是掌柜,嗯,兼伙计。
但,甭管怎么说吧。
他是从村儿里出来了,做起了酱菜铺的一把手,后来,随着酱菜铺生意越发的好,他收入也随之增加,更兼娶了房不错的媳妇,如今,儿子也生啦。
而当初提拔他的阿素叔,现在去帝都做进士老爷啦。
沈山回望自己这一路二十几年的人生,虽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是特有余的。尤其是与村里还在种田的同龄人比,他去年已在县里置下房产啦。
阖长水村算下来,他虽比不得阿素叔与徐大人,但也是出挑的小伙子啊。
如今,这位出挑的小伙子却遇到了一桩难题。
沈山自觉不算个无能的人,酱菜铺子就是他一手打理起来的。但,不算无能的沈山童鞋今天实在是遇见愁事儿了。
何子衿现在很有自由行动力,她说去铺子里瞧瞧,沈氏道,“去吧,带着翠儿,看看铺子里要不要再买些乌梅甘草。倘要买的话,你带着阿山媳妇去买,她挑的不如你精细。”乌梅汤的生意虽小,也是个进项,沈氏性子细致,也不在乎进项小。反正能撑起铺子来,少赚些也无妨,做生意,哪儿能没个淡旺季呢。
何子衿应了一声,就带着翠儿就去了。家里就翠儿这一个丫环,何子衿出门是翠儿跟,三姑娘出门也是翠儿跟。翠儿也不小了,前两天与小福子的亲事定了下来,翻黄历挑了个好日子,腊月成亲。沈氏给了她两匹大红的料子,叫她做两身喜服,也把他们成亲后的屋子指给了他们,家俱什么的何家都不缺。
小福子在家无事时多是来酱菜铺子帮忙,因这十来年,沈氏这铺子也算做起来了,铺面儿早前几年就买了下来,这铺面儿当初租的时候就不贵,是沈素打听的铺子,后来沈氏攒了些银子买下来,人家也没要高价。沈氏是个喜欢置地置产的人,她攒的银子,除了买铺面儿,就是置田地。甭看酱菜铺子不过是小生意,架不住细水长流,这十来年,沈氏非但把这酱菜铺子买了下来,连带酱菜铺子边儿的一个铺面儿也盘下来了,她还攒了七八十亩田地了。说来,沈氏这也是一等一的会过日子的人哪,也不怪何老娘越看沈氏越觉顺眼。
如今卖酸梅汤的地儿,就是沈氏后来置的门面儿,地方不大,就一间的地儿,以前卖烧饼酱肘子,热天这两样不好卖,就改卖了酸梅汤。
小福子在铺子里跟着忙活,这会儿见了翠儿,章氏笑,“你们进去说话儿,翠姑娘也尝一碗咱们自家的酸梅汤。”
何子衿对翠儿道,“翠姐姐,你喝碗酸梅汤歇一歇,我跟阿山哥说点儿事儿。”
翠儿是个老实姑娘,何子衿三岁时她就看不住何子衿了,向来是何子衿说啥她听啥,闻言一点头,道,“大姑娘走时记得叫我。”就进屋与未婚夫小福子说话儿喝酸梅汤去了。
章氏往酱菜铺子给何子衿送了碗冰镇酸梅汤,见何子衿有话与沈山私下说,便自去支应酸梅汤那边儿的活计了。何子衿与三姑娘商量着写了一封信,让沈山悄悄的给陈姑丈送去,要陈姑丈应了,就叫沈山安排个见面的地方。沈山还奇怪着,“咱家与陈老爷也不是外处,姐儿直接去不就成了。”
“这事儿不能直接去,阿山哥,你也不准跟我娘说,得保密。”何子衿眯着眼睛,试图做出严肃表情,奈何她人小皮嫩,漂亮的小脸儿稚气犹存,如何摆也摆不出严肃模样,只让人觉着装大人样好笑,何子衿叮嘱,“一定不能告诉我娘!”
沈山问,“到底什么事啊?”
何子衿原就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同沈山说话,她想着,也不能不跟沈山透个信儿。她个子小,朝沈山招招手,沈山稍稍弯腰,何子衿凑过去在沈山耳根子处悄悄说了两句,沈山轻声道,“早我也觉着何家这亲事退的蹊跷。”
“陈老爷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想他罢手,寻常法子是没用的,我跟三姐姐同陈老爷直接谈一谈。但这事儿不能叫家里知道,才让阿山哥帮忙的。”何子衿表达出对沈山十足的信任。
沈山苦笑,“唉哟,我的亲妹妹,难不成连你娘也不说,不要叫你娘知道,还不得骂死我。”阿素叔为啥一个村里就挑了他现来给沈姑姑看铺子,还不是看他实诚。沈山的确是个实诚人,当然,这人也精明,沈山心里明明白白的,他给沈氏看铺子,吃这碗饭,就得知恩。这会儿背着沈氏听何子衿的安排,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何子衿瞪圆两只初见形状的桃花眼,理由也给沈山编好了,道,“怕啥?等这事儿成了,你再跟我娘说。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威胁你,不叫你说。”
沈山有些为难,还是应了。何子衿拿出个小荷包塞给他,道,“铺子里的钱都有账目管着,不好动,也不能叫阿山哥赔上,这是我攒的私房,待陈老爷应了,阿山哥帮我找个清静能说话的地方,定下时间,到时候我跟三姐姐过去。”
沈山推托一二,还是收了,想着,阿素叔和沈姑姑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这大姑娘也养的这般伶俐。沈山道,“叫我不说可以,只是一样,到时你们去,我可得跟着。”不然出个差错,他赔也赔不起。
何子衿笑,“成。”就是沈山不说,她原也想叫沈山跟的。
陈姑丈虽是碧水县一等一的大财主,好在沈山沾了沈姓的光,他又是帮着打理沈氏铺子的人,为人精明能干还很有人品,在碧水县十来年,也认识不少人了。见陈姑丈倒没什么难的,亲手送了信儿,陈姑丈原是不识字的,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下来,也积累了些文化,寻常字都还认得。何子衿与三姑娘商量过,没写什么之乎者也拗口话,就是大白话,陈姑丈见自己手段给人识破,并不觉尴尬羞愧或面儿上抹不开啥的,更不会如李桂圆一般替自己分辩,他只是啧一声笑了,问沈山,“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小丫头都知道邀他面谈了。
沈山便道,“您老倘有空闲,明儿个下午翠竹居如何?”
陈姑丈将信折起来收袖子里去,“成。”这翠竹居是他家的产业,茶馆子,倒可放心说话。
约好时间,三姑娘便说去绣庄拿针线,何子衿要一道去,姐妹两个为伴,故此,没叫翠儿跟着,两个便先去酱菜铺子,沈山找了车,同她们一道去了翠竹居。
翠竹居是一处茶楼,因周围住了千百株翠竹闻名。
待到了翠竹居,沈山在外头大堂喝茶,三姑娘何子衿随伙计去了楼上茶室。
陈姑丈是翠竹居的主家,沈山定的只是寻常包间儿,这会儿伙计引着三姑娘何子衿去的却是上上等的茶室。陈姑丈虽是个渣中之渣,奈何苍天无眼,人长的却完全不渣。想也知道,当初何家曾祖能把闺女嫁给他,除了陈姑丈精明能干外,一幅好皮相也不必不可少的。近些年,陈姑丈越发发达,人也发福了,就算这样,竟也是个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模样。
看吧,老天就是这样不公道。
虽说两家是亲戚,不过,三姑娘何子衿见陈姑丈的时候并不多,但,何子衿以往是见识过陈姑丈为狐狸精与陈姑妈翻脸的样子的。如今看陈姑丈,那叫一个慈善和气,仿佛完全不知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已被人识破,两位姑娘是找他谈判的。陈姑丈命人备了些干果小点心蜜饯啥的,一样样的放在巴掌大的雪白无暇的薄胎白瓷碟中,精致的了不得,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陈姑丈见三姑娘何子衿一大一小,身上衣饰菜是寻常,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进这翠竹居亦无半分怯色,心下已有几分欣赏,笑眯眯的请她二人坐了,一开口完全是长辈关爱小辈的口吻,“家里大妞儿她们都爱吃这些个,也不知你们爱不爱,我叫他们备了些,尝尝看,这是从州府请来的做小食的师傅,家传的手艺。”陈姑丈老奸巨没,他心里门儿清,这两个丫头不知是如何知晓他的手段的。但肯定是没跟家里大人说的,不然,凭何老娘的脾气,早打上门儿了。
何子衿拈了个蜜饯吃,三姑娘看向陈姑太,直接道,“我是个急脾气,若不把事说清楚,怕不能安心吃东西。”
陈姑丈笑呵呵地,“我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心直口快。”竟是怀念青春的惆怅口吻,听得何子衿一恶心。
三姑娘开门见山,道,“我愿意劝陈志回心转意,至于姑祖父年些来这些手段,也请姑祖父不要再用了。不知姑祖父意下如何?”
陈姑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摸一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笑呵呵的看向三姑娘,问,“阿志就这般不入你的眼?”
“陈表兄对我一无所知,谈何喜欢不喜欢?我们拢共也没说过五句话,倘我貌若无盐,想来他也不会看上我?他有姑祖父这样的人护着,一帆风顺惯了的,他在我这儿碰了壁,你们越是不同意,他越是执拗,越是执拗,便越觉着自己一往情深。他喜欢的人,不过是他意想出来的,并不是我。”三姑娘道,“破了他这迷障,他自然便能明白。”
陈姑丈叹口气,“儿孙皆是债,半点不由人。阿志念了多年书,却是不如你明白。”
三姑娘虽极厌烦陈家,却是不想与陈姑丈翻脸,不然她就把事告诉何老娘了。陈姑丈混到现在,不是好相与的,三姑娘维持着彼此的颜面,客气道,“陈表兄是念书的人,自不与我相同。”
长孙执拗到现在,陈姑丈都能应了三姑娘这门亲事。三姑娘不乐意,他还能使出诸多手段。便是不想再叫长孙为三姑娘这般耽搁了,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虽与三姑娘无干,到底长孙迷恋的是三姑娘。倘长孙能迷途知返,那是再好不过。陈姑丈是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去得罪人。尤其自己手段给这丫头知道了,他与何家是实在亲戚,而且,手段施在暗处,就是陈姑丈不想与何家翻脸的证明。若能劝醒长孙,实则两全其美,陈姑丈没理由拒绝。陈姑丈嘿嘿一笑,他人虽渣,却是个心下透亮的渣,道,“这人呢,只会念书没用,如我只会汲汲营营也不好。我先时急着阿志的事儿,手段不甚光明,你们小姑娘别与我这老头子计较才好。我这一把年纪,糊涂些也是有的。”
何子衿剥个南瓜子,道,“哪儿能呢,您其实是我家的恩人哪,要不是您施以手段,谁知道王大娘是这种人品呢?要不是您买通李桂圆,我们也不能知道她是个小人,是不是?”
阿姑丈听此等妙语,不禁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反乐,“这是在骂我?”
何子衿凑过去拽他胡子,眉眼弯弯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小脸儿上已有宜喜宜嗔之相,“骂早背地里骂过了,您老这把年纪,待这事儿了了,以后再出这种招术,我可就要跟姑祖母告状了。”
陈姑丈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奇人,他先救下自己的胡子,道,“不会不会。我若还有半点儿法子,也不有使这种手段哪。实在阿志叫人愁,三丫头是瞧不上他,倘三丫头瞧得上,咱们做成亲,我也只有高兴的。”陈姑丈底层出身,自己摸爬滚打到现在,他自然是想给长孙说一门可借力的岳家,但现在瞧着三姑娘亦是能干的性子,这样的孙媳妇娶家来也能旺家。只是长孙的性子,怕是降不住三姑娘。再说,人家也没瞧上他家长孙。对于这个,陈姑丈倒没觉着啥,瞧不上就瞧不上呗,长孙折腾到现在,他也有些瞧不上了。
三姑娘笑笑,“实难高攀。”
“我倒想叫你高攀来着,怕你心里不乐意。”陈姑丈道,“可有用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三姑娘道,“介时恐怕在唐突长辈。”
陈姑丈一摆手,“无妨,只要法子有用就成。”
把事情说完,与这无耻的老家伙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便起身告辞。陈姑丈是场面儿上的人,已命人包好果子蜜饯给她们拿回去吃,还道,“待事成,必有重谢。”
何子衿笑,“成,听说姑祖父素来大方,就看有多重的重谢了。”
陈姑丈笑,“你可不像你爹。”
何子衿笑,“还是您老眼神儿好,见过我的都说我像我舅舅。”也别欺人太甚,真当他家没人了。
陈姑丈依旧是呵呵的笑,何子衿也不再针锋相对,道,“今儿晚上我们跟祖母透个信儿,想来祖母要同姑祖母说的,倘以后三姐姐有得罪之处,也是不得已做套戏罢了,您老别放心上才好。”
陈姑丈这才觉着人家两位小姑娘当真是有备而来的,陈姑丈心下又有些好奇,问,“我自问何念李桂圆不会与你们提及我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三姑娘没说话,何子衿眨眨眼,“你猜。”
陈姑丈又是嘿嘿一乐,送她们小姑娘家下楼,道,“略等一等,你们小姑娘家,坐我的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