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艳的烛光,白腾腾的雾气,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三边的房屋都挂着鲜红的红灯笼,长长的一排,粗略扫一眼有十多盏。于是红色的烛光,红色的桃花,整个庭院好像都包裹在一片淡淡的红色里。明明建筑风格是偏清淡幽雅的,配上这艳丽的红十分突兀,突兀到不正常,梁楚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
吴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师,你还好吧,没事就走吧。”
是啊,该来的都会来,该在的都会在。不是他犹豫越久,就越安全的。
梁楚点了点头,转身看了她一眼,突然目光顿住,梁楚屏住呼吸,好一会才僵硬的转过身来。大门口也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如果院里只是匆匆一瞥,什么都没瞧见,这次他就记得清清楚楚了,那两盏大灯笼,在进门前是熄着的,现在竟也亮了。
吴家兄妹三人似是什么都未发觉,梁楚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一步一步往前走。
灯笼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梁楚思考,意味着刚才的大门绝不是他推开的,庭院的主人一定知道来了不速之客,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毕竟沈云淮如果不好客,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八成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可能兜着也走不了。如果沈云淮好客的话,热情地也不让他们走了可咋办啊。
梁楚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走着,板牙熊想说您小心些,这里的阴气太重了。但一看宿主刚才还是昂首挺胸的,现在是走一步矮一截,差不多是踮着脚尖猫着腰,做贼似的走路了,好像缩的小点别人就看不见他似的,要再提醒他小心一点,为了继续缩小目标,可能就直接搁地上爬着走了。
板牙熊一毛脸的惨不忍睹,回头瞧了瞧吴家兄妹,果然三人都是一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的表情。
板牙熊道:“您怕什么呀?”
深宅大院、庭院深深,梁楚小声的说:“我没有怕啊,我是阴阳先生,厉害着呢,鬼见了我都怕我!”
板牙熊道:“您厉害您可厉害了。”
梁楚补充道:“可不是吗,你知道我有多少符吗。”
梁楚行走在红白交映的桃花林里,移步前进,不时需要避开低垂的花枝,衬着皎洁的月色,白森森的阴气。如果忘记这是一座凶宅,居然觉着处处如画、旧屋桃花,每个角度都是风景。
主人家一般都住在正堂,所以梁楚几人直着往前走去,走了不到一半路,眼尾突然扫到旁边跑过什么东西。梁楚目不斜视,强迫自己不要扭头去看,反正不会是活人。不等思绪落地,又有几道从身旁飘了过去,梁楚开始出冷汗,这地方太邪性了。
吴家兄妹脸上惊惶,不断东张西望,捕捉那道身影,但视线移过去后,却什么都没有。
吴家兄妹终于忍不住,吴兰慌怕道:“大师,那是什么东西?!”
梁楚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话能不能客气些,说谁是东西呢?
白色阴气围着几人环绕,果然她的语声才落下来,耳边有轻轻细细的铃铛声,伴着脚步声一同响起的是吴兰尖利的嗓音:“啊——什么碰我!滚开!”紧接着空气中满是小孩子‘咯咯’欢笑的声音,吴兰“啊——”的尖叫起来。
桃树栽的没什么规律,四人竖成一排前进,梁楚第一,吴兰就跟在他后面,拼命地拍打身上,尖叫着向梁楚扑来,后面劲风袭至,梁楚条件反射闪到一旁,反应到是吴兰拦臂挡了一下,吴兰冲力太猛闯过他的手臂冲上前去,绊倒在地上:“有东西!有东西!啊啊啊——”
梁楚厉声道:“当然会有!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连这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吴兰脸色溃败,喃喃道:“我没想到是真的……”
梁楚没话好说,吴景越过他扶起吴兰:“没事,没事了。”
吴兰大哭起来。
叶公好龙,在宅院外面说的信誓旦旦,谁知道进来就变成这个样子,梁楚长长叹气,忽然看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桃树底下站着两个人影,静静伫立着没有动作,那是很小的一团影子。梁楚侧头看去,看到一对童男童女,男孩光头,女孩扎着小羊角辫,一样的皮肤白嫩,穿着红色的肚兜,光着脚丫幽幽看着他。
梁楚倒吸口气,怎么这俩小孩也都穿着红衣裳,红衣服的厉鬼已经这么常见了吗?
梁楚握紧手里的一大把符咒,与两个小孩对峙,童男童女大睁着黑幽幽的眼睛跟他对望了片刻,笑嘻嘻地跑去别处了。梁楚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他目送童男童女跑远,两个孩子双脚都没有沾地,却做着奔跑的动作,像是真的有踩着什么东西,在空中轻轻巧巧的跑远了。
童男童女并肩跑到走廊便湮灭了影子,梁楚却冒出更多的冷汗,阴气冰冷,他整个人似乎连血液都僵住了。
只见耳屋的两边走廊站着几十个人……不是人,他们穿着一码色的红色衣裳,女的红衣红裤,脚踏一双红色金线绣花鞋,男的则是轻闲的红色长袍,就连变成了鬼也不像是现代人,身影拖得幽幽长长,给人一种强烈的孤寂的感觉,身形显得十分单薄,明明数量不少,却跟形单影只似的站在月光之下,不知怎么,梁楚突然想到一个词:孤魂野鬼。
那些鬼魂没有动作,梁楚也不敢动,抱着背包道:“都、都是厉那什么?沈云淮是哪个……分不出来啊,而且我就剩下八个捉鬼的黑口袋了。”这么多鬼不够用啊。
板牙熊道:“都不是,您记得我说的阴那什么吗?”
梁楚问:“不是厉那什么?”
板牙熊叹息道:“是厉那什么就好了。”
梁楚腿软:“……什么?”
板牙熊也不敢多看,扫了一眼红衣鬼小分队,很快看向别处:“您别害怕,现在也没什么,厉那什么没有理智,不去投胎就是为了害人。这些那什么是沈云淮养的阴那什么。”
本来脑子就不够用,梁楚在一堆‘那什么’里面艰难地分辨出有用的信息:“有什么区别吗?”
板牙熊道:“厉那什么是由不甘心、仇恨组成的一股怨气,这口气让他们化成厉那什么。而这边这些……是阴气,我不是跟您说过这里阴气很重,您看这些白气,沈云淮是鬼祖宗,这些都是他用阴气养的鬼,只要阴气源源不绝,他们会越来越强大,基本不会被消灭,不会没事瞎害人的。”
梁楚道:“唉,他养这些这个做什么。”
板牙熊说:“也不是说他自己愿意养的,阴气对那什么有天然的吸引力,在门口的时候白裙子不是差点变异吗,她那是感觉到阴气了,吸收越多变异越快。”
梁楚想到那短短的几分钟功夫,白裙子衣服都开始变色了,那岂不是最多几小时的功夫就变身了?当鬼比当人自在的多,穿墙上树无所不能,怎么还在这里继续待着?
板牙熊解惑:“他们吸收的是沈云淮的阴气,当然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啊,沈云淮不让出去,谁也走不了。”
梁楚心情复杂,这些都是沈云淮的鬼兵鬼将啊,听板牙熊的意思他好像还是不情愿的。
梁楚很快捕捉到另外的重点,迟疑道:“我们进来有一会了……路都走了一半了,他们现在还远远站着是不是表示没事?”
板牙熊想了想道:“可能是吧……是不是也别干愣着瞪眼了,快走吧,看着眼疼。”
梁楚视线转向前方,沈云淮就在那里,正堂离得不远了,透过剩余的几株桃花树可以看到高台石阶、朱色大柱,有点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
梁楚深吸口气,看向吴家兄妹,想说这么多鬼兵守着呢,你们估计什么也拿不出去了,现在是出门逃命,还是怎么样?梁楚低头看向吴兰摔倒的地方,怔楞了一下,地面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人呢?
梁楚转身看向大门口,两扇朱色大门仍是敞开的,没有那三人的身影。
板牙熊道:“早走了。”
梁楚:“……什么人啊。”
板牙熊道:“走就走吧,您没看见他们脸色那么差劲啊,这里的阴气都快能蒸包子了,活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进来,阴气入体,有他们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