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萧知看到那个少女动了一下,仿佛要冲过来,可也只是这么一瞬,在看到陆宝棠和王老夫人身后的奴仆时,她抿了抿唇又不甘地退了回去。
“主子,怎么了?”
如意把东西都已经搬回到马车上了,眼见萧知还是没有怎么动,便疑惑转身。
“没什么。”
萧知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往前驶去,车帘轻晃间,萧知隐约看到那个少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而她看向如意,指着巷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同如意说道:“你去帮她一把。”
如意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女倒在地上,她似乎想爬起来,但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怎么,试了好几回都起不来。
以往跟着主子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如意也没犹豫,轻轻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
一炷香后,如意回来。
萧知正在翻书,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如意一眼,问道:“如何?”
“奴买了一些吃的给她,又留了一些银子,走得时候她还朝您的马车磕了三个头,倒是个知礼数的”如意放下车帘,又道,“原本以为是个乞儿,不过看她的谈吐,倒不像。”
“不过我看那个姑娘像是一直在找人。”
找人吗?
萧知想到之前那个少女盯着王老夫人和陆宝棠的样子,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到底这个姑娘和王家,又或者说和陆宝棠有什么关系呢?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叩着书面。
无声。
“主子,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如意试探道。
萧知摇头,“暂时还没想到。”
“那不如奴去把那个丫头带过来?”如意说完便掀了帘子,可此时那条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萧知自然也看见了,她笑了笑,把手中的书一合,笑道:“罢了,走吧。”这姑娘肯定是不对劲的,且不说她刚才那个眼神,就说她送了吃的又送钱,一般人早就过来道谢了。
可那个姑娘却只是在巷子里磕了三个头。
不过有些事也不能强求,既然找不见,就罢了。
***
夜里。
五房。
已经是戌时了。
外头早就没什么声音了,就连屋子里也是沉寂一片,离拔步床不远的两根烛火在绘着美人面的灯罩里慢慢燃着,不算亮,但也不算昏暗,隐约能照个屋中的大概罢了。
陆重渊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不喜欢点灯。
于他而言,黑夜并不算什么,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也能看清身旁有什么。
这两盏灯是特意给萧知备下的。
她这个人看起来细心,其实很莽撞,有时候半夜起来,若是没有灯,总会绊一跤,有一次更严重,小腿磕到桌腿,整条腿都有了暗红色的淤血。
那次之后。
陆重渊夜里便会让人留两盏灯。
而此时。
他身边的人早就睡过去了,气息平稳,面容平和。
睡得很香。
陆重渊以前从来不会去细想,可如今却总是忍不住要想上一回,当初她做噩梦的时候,抱着他,呢喃着的,其实哪里只有“母亲”这个称呼?
是他
一直忽视了。
她曾经拉着他的衣襟,在梦里哭得踹不过来气,除了常说的母亲以外,还有父亲和哥哥,甚至还有许多回,她抱着他,哭道,“哥哥,你究竟在哪?”
伸手覆在她的脸上。
他略带粗粝的指腹,一寸寸地拂过她的眉眼。
今天庆俞走后,陆重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拿身边这个丫头怎么办?他并不畏惧鬼神,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她死而复生怕什么,但她的身份,她的过去他真的能够不介意吗?
虽然他以前很少回家,但也听过不少顾珍和陆承策的事。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成婚三年依旧琴瑟和鸣,倘若不是因为永安王府那件事,他们两人应该到现在还会过得恩爱不疑。
他们曾经那么好。
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
想到这些。
陆重渊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就闪过几道阴鸷,就连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他不想去想这些事,想得越多,嫉妒就越深,可就算不去想,这些事也还是存在的。
她跟陆承策曾经是夫妻。
她曾经深深地爱着陆承策,甚至于现在她都还有可能爱着他。
要不然今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心里的嫉妒就像一团熊熊烈火似的,陆重渊紧抿着嘴角,另一只空闲的手紧攥成拳,他生平其实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唯有几次都同她有关。
第一次。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那个好母亲才会接近她,以为她对他的好都是假的,所以他攥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而如今。
他明明心乱如麻,甚至产生过杀人的念头,却不舍得伤害她半分,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依旧是温柔的,甚至怕吵醒她,连指尖都不敢泄露半点轻颤。
陆重渊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但有一点,他很笃定——
他舍不得放过她。
她是他二十六年生命里,唯一出现过的光。
她一步步闯进他的生命,拉开了他紧闭的心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可能再放过她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萧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指尖抵在她的眉心,陆重渊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许久以后,他开口,“不要丢下我,永远,陪着我。”
就算堕入地狱。
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章
萧知总感觉陆重渊这些日子有什么不对劲。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她其实又说不上来, 只是偶尔眼神相会的时候,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复杂的情绪。
难不成他知道什么了?萧知心中猜想着。
想了想。
她又觉得不大可能。
且不说死而复生是怎样诡秘的事,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一层?更何况, 若是陆重渊真的知道了什么, 又怎么可能还会对她这么好?
恐怕就算不让人拿下她, 也会离她远远地。
或许是因为治了那个久,他那个腿还是没有好的迹象吧, 这段日子的情绪才会这么反复吧想到这。
萧知心里又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找到师父, 由他替陆重渊诊治, 他的伤肯定很快就会好了,哪里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不过还好。
这阵子师父已经在想其他法子了,等成功了,陆重渊也就能够站起来了。
看了眼不远处的书房。
萧知唯恐陆重渊窥出她脸上的情绪, 忙收起这些心思, 重新换了一个喜悦的心情, 往书房走去。
陆重渊已经施完针了,这会庆俞陪他待在书房里头。
萧知过去的时候,主仆两人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一个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 一个坐在轮椅上,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生怕步伐大些,那碗由白瓷汤碗里的药就会洒出来。
书房的门敞开着。
她能够看到陆重渊正面对着西边那扇轩窗坐着,他的手里握着一本书,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在看书,反正以她的角度看过去,那本书被陆重渊放在膝盖上,而陆重渊端坐着身子,抬着头,像是再开窗外的风景。
“夫人。”
庆俞见她过来,忙恭声喊了一声。
萧知同他笑了下,然后看着身形微动、侧头看过来的陆重渊,又朝他露了个灿烂的笑,“五爷,该喝药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人走过去。
那红木托盘上的汤药经过这一路,已经没那么滚烫了。
不过她还是试探了下温度,觉得尚可,这才递给陆重渊,“可以喝了。”
陆重渊平日最怕苦,可看着萧知那张灿烂夺目的笑脸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喝了,只是喝完之后,免不得还是皱了一回眉,就连那泛着苦涩的嘴角也被他紧抿了起来。
萧知早就知道他怕苦。
等他喝完之后就忙递了一颗果糖过去,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声音也很柔,“呐,糖。”
就跟哄小孩似的。
而此时被她哄着的“假小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接过她手中的糖,他修长的指尖还停留在嘴角边,动作微顿,薄唇微抿,那双漆黑又幽深的丹凤目微微下垂,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手心里的那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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