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谭啸龙想阻止阿萍的自轻自贱的独白,被她打断了。
“我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等着等着,我有点忘了,”阿萍脸上带着母亲一般伤感又欣喜的笑容,眼睛里泛起泪花,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嫉妒:“啸龙,真有你的啊,她真的怀孕了?”
谭啸龙不由自主地向阿萍作证:“是的,我陪她一起去检查的,千真万确。”
“那我为你高兴。” 阿萍看着谭啸龙,点着头说:“真的啸龙,我现在心里特别踏实。” 不仅如此,她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压在胸口的气闷也消失了。
谭啸龙看着阿萍,心想自己忘了:她是个女人,她就会受伤。他居然没有准备好面对阿萍的受伤。但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向阿萍吐露心情的习惯还没有戒断。
谭啸龙对阿萍说了起来,说得有些动情。他说他早就放弃了生儿育儿的念头,她应该知道的。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反正将来谭啸虎有了儿子,那谭家也就有后了。他没有计划让这种事情发生。“阿萍,这是老天的安排啊。”他几乎在向她狡辩着,求得她的体谅。
但谭啸龙心里却忽然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他在妈祖阁许下过一个模糊的心愿,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心愿会以今天这样的方式实现。谭啸龙许的愿是:他能继续这么快乐下去。
这个愿望是受了楼越的启发,那天她对他说,她想许的愿是快乐。当时他觉得她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但当谭啸龙站在妈祖阁拜高香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再也搜刮不到比快乐更抽象又更具体的愿望了。他也想要快乐,这些天和她在一起漂浮在云端的快乐,他想要继续下去。这个愿望奢侈又天真,就像一个孩子要摘天上的星星。
但他真摘到了,星星和月亮一起落到他的手心里。
看着谭啸龙那幸福溢于言表的样子,阿萍对谭啸龙挤出以假乱真的笑容,她也分不清真假了,她站在他那边太久太久了。阿萍吸吸鼻子,说:“我相信,啸龙。这是上天的安排。我每次去找大仙算卦,都会给你求一卦。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是不是我自己生出来的。我不能生,你不计较,但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说完,她相信了自己,于是像平时一样露出平静的微笑。
谭啸龙无言以对,只得扶住阿萍的肩膀,感谢她为自己的良心搭好了台阶。他蜻蜓点水地搂了一下她,但很快松开了。
阿萍调整了表情和语气,欣然说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我这段时间正好就可以上山修行了,之前她们邀请我去,我说我走不开,因为我要照顾你——其实你不需要。你有人照顾我就放心了。”
“好,”谭啸龙低头点着头,清清嗓子,对阿萍有些客气地说:“这个房子肯定是你的,一直是你在打理,所有的开支我来付。茶楼是你的,采砂场你可以让家豪来管,我想想,等我做个方案给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阿萍打断谭啸龙的话:“啸龙,只要你需要,我永远是你的家人。家豪也是你的家人。”
听完哥哥的转述,谭啸虎闷声喝着茶,心中止不住一丝丝担忧。那个楼越纵然有千般妙处,怎么可能有阿萍会照顾人呢?但是哥哥快乐就好。说起来,他到现在才离婚也是相当厉害的了。“哥,我会把家豪的事情安排好的。你也就没什么要操心的了,一切都这么顺当。我都要嫉妒你了。”
谭啸龙对弟弟感激地笑了一下,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起身说:“我还约了人,走了。”
占彪看见手机屏幕上母亲的来电,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打楼越电话,她一次都不接。她现在怎么这样了?我毕竟是个长辈,是她的婆婆,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她不应该这么不懂事,冲着我——”
“妈,你能不能别管了?”占彪锁上办公室的门,继续说:“她天天催我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你跟她能说什么?她现在鬼迷心窍,还在乎你这个婆婆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鬼迷心窍?”占母问着,对旁边的丈夫呵斥着:“你别管我,我做妈妈的得为儿子努力一把,要是我求她有用,我求她也行啊。喂?”
占彪扒拉着百叶窗,看着窗外的下属们欢天喜地换好警服,戴上警帽,挨个在警容镜前整理仪容。他转过来,声音低低地说:“楼越跟我说她怀孕了。”
“啊,真的?”占母又惊又喜地说:“那你们还办什么离婚?傻儿子,你们有了孩子,她不可能再缠着过去不放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呗。”
“妈!”占彪忍不住叫了起来,带着令自己母亲心碎的哭腔说:“这孩子跟我没关系……”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队长,我们该走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占彪小声说:“我要出发去表彰大会了。” 他挂了电话,从桌上拿起警帽,端正地戴到了头上。
“好,你去吧,儿子,别往心里去,妈会帮你的—— ”占母发现电话已经挂了,放下手机对丈夫说:“还叫我别管!哼。你根本都想不到楼越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楼越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她发现自己睡不醒,睡不够。她胃里空空饥肠辘辘,但精神抖擞,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做什么。对了,继续给占彪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