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母仓皇而逃,心中又气又怕,人言可畏,这话真是不假!
所以当她听到儿子说要跟李秋伊结婚的消息,她也不挑刺了。可惜了她儿子占彪,他现在正是上升期,本来应该能找个更好的。
李秋伊闭着眼睛,微笑着一动不动,任凭化妆刷在自己脸上肆虐。痒痒的,但她可以忍耐。她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儿。过去的事,无论是天真无知的,还是龃龉不堪的,都将随着一层又一层的精心粉饰变成没有瑕疵的幸福容颜,新生活要真正开始了。准婆婆说的那句话——“好好过日子”,应该是他们对自己的接纳和祝福了吧。
占彪拿出手机按了起来。
李秋伊睁开眼睛,甜蜜地说:“别着急,你还得等我一会儿哦。”不知道为何,当着外人的面,她总觉得自己要担负起娇嗲的角色,来展现两个人的亲密,因为占彪在外总显得十分严肃而疏离。她以前没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以前他们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光天化日下,名正言顺的,以合法的身份出现。
“不急,”占彪踱着步子,将手机举到耳边说:“我一点也不急。我打个电话,”然后他就走开了,从化妆间的门帘下低头钻了出去。
没有什么比再婚这种事更让他觉得自己老了。占彪从一件件花团锦簇的礼裙擦身而过,想着心事。和李秋伊刚在一起时他是那么上头,他感觉自己变年轻了。他变得愚蠢了。也许这是一回事,他不在乎。人生第一次,他能确定,自己可以完全胜任某个女人眼中的男人形象,能驾轻就熟地让她崇拜和欢喜,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因此,也推迟了想要吞噬他的那股灰暗的力量。
但现在,他没有那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美梦醒来后,让他心潮澎湃的多少细节迅速淡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占彪想,所谓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稳重,所谓成熟男人的气质,原来是经过一番荷尔蒙的上蹿下跳横冲直撞,从梦里醒来后又装作胸有成竹后的样子。
他该做的是认清现实,担起他该担的责任,娶了让他不惜为之毁了婚姻的人——这个下场他见过不少人走过。他们不说真话……无论是酒过三巡后的吹牛或是酒后吐真言的现身说法。
他搞了这些破事,耗费这许多精神,债有没有还清?无所谓,等结完了婚,过去的一切清零,谁没犯过错?占彪心胸宽广地想——希望她现在过得好。如果谭啸龙那样的人居然是更好的爱人,那他也无话可说。自从自己提出结婚,李秋伊变得无比乖顺。他知道,她在指望他给她一生的幸福,而他自己在默默祈求懊悔不会溢出他的潜意识。是的,懊悔。那些过来人不说真话。
不过老赵的情况肯定不一样。赵卫东每次提起他的小娇妻都美滋滋的。占彪觉得,赵卫东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滑稽感,这种滑稽感放在一个派出所所长身上倒平添一股亲和力,显得接地气,和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交流无障碍。民间对赵所长评价还挺好,说在他的治理下,这些年河东社区越来越繁荣,以前酒吧一条街那里寻衅滋事的事情不少,提赵所长的名字管用。
想起自己还有赵卫东这么一个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朋友,占彪感到一丝安慰。
“你老公挺有派头的,”化妆师对李秋伊半是客套半是真诚地说道:“你们都是警察呀?”
李秋伊开始说起他们相遇的故事。女人真是天生会讲故事,她自然不过地描绘出偶像剧情节一样的初识场景。化妆师听得入迷,感叹原来这样的剧情在现实中真的有。李秋伊在恭维声中逐渐相信了自己改版后的故事。忽略掉当时占彪已婚的事实,这故事听上去确实还行。
“等照片拍完了,晚上我们跟老赵吃个饭啊。”占彪走进来说道,对着手机戳了几下。“哎这家伙,还不接我电话。”
“啊,今晚吗?我累了,要不我不去了吧。”
“他毕竟是你的上级领导,我得感谢感谢这段时间他对你的照顾啊。”占彪说。
李秋伊愣住,心中徒劳地寻找着一个反对的理由,黑黑的眼珠躲在浓密的假睫毛后仓皇地震颤着。
幸好,占彪的手机传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手机铃声在裤子口袋里一遍遍响起的时候,赵卫东正在婚礼举办地点现场指导着自己的几个精兵强将,告诉他们如何高效地分流人群,将重要宾客第一时间接迎到休息室。他像落入了最适合自己的盛大派对,如鱼得水。
“来的车,酒店的人会引导,但是你也注意一下。”赵卫东交待完最后一句,转身扫视着主桌和贵宾桌上的姓名卡,心情激动得很。他赵卫东可不像有些不动脑筋的人,来了这里只知道看热闹吃饭喝酒。谭啸龙说了,他赵卫东今天是客人,但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坐视不管呢?他自发地维护起现场秩序,既能体现他这个朋友的热心和诚意,也能在更多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专业素质。
来的这些人里有很多他想认识的,他认识但没机会说上几句话的。倒不是他赵卫东说不上话,他老婆的叔叔就是市委副书记,虽然前一阵子被调查了,但没多少人觉得这会带来什么根本影响。这年头有点影响力的官员才会被查呢。
赵卫东拿起婚礼流程单看了一下,嗬,婚礼司仪是新海电视台以前的主持人,已经退居幕后几年了没露面,被谭啸龙请来做司仪?他不请当红主持人难道是为了省钱?显然不是。赵卫东稍微搜索了一下,果然,她还是区委书记的女儿。啧啧,谭啸龙花的钱虽多,却也没乱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