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避免尴尬而主动转移话题,她当然说好了。关于催眠,她也有些好奇。
段楠让她站起来。放松身体,不要紧张,他说。然后他摘下她的围巾,给她蒙上眼睛。他让她举起双臂。
感受你的身体在一点点麻木,失去控制,从指尖开始,一点点……从你的脖子往下,你的锁骨,胸口,到腹部,你的腿已经不再受你的控制。你感觉到了吗?
可能吧。她说。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不要分心,不要试图控制。你要信任我,这里是安全的。好,现在,你感觉到一种力量牵引着你,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向后倒去。
好像还没有。她说。
其实你已经有变化了,你不知道,我在看着你,看得很清楚。但你还是在控制啊。他笑了笑,说她因为家庭氛围的原因,自我控制太强烈了,身体不能放松下来。
她忍不住心想:也许只是因为你的催眠失败了,或者,催眠本身就不可靠。
我们再来试一试。段楠又如法炮制了一遍,这一次明显更耐心,声音更低沉,确实让她有点晕晕乎乎的感觉,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晃动。
段楠喃喃地在她耳边说:“我感觉你已经渐入佳境了,你已经找到感觉了,做得很好,继续……”
她嗯了一声。
你相信我吗?放下一切恐惧和控制,你可以做到的,就是现在,立刻放下一切控制,你的身体将听从我的指令。
ok.
好,现在听我说,接下来,你向你的身后倒去……就是现在!
第53章 斗志
楼越闭着眼睛,半信半疑地感受着,她的身体晃动的幅度变大了,她是在暗示自己,配合他,还是催眠真的起了作用?向后倾倒的瞬间,她的脖颈后方感受到了来自段楠呼吸的热度。
楼越马上扯下充当眼罩的围巾,转身看见段楠正张开双臂围着她,他们近在咫尺,除了尚未发生身体接触,她看上去完全像被他抱在怀里似的。她有种受骗的感觉。这是催眠?
“哈!我就猜到是这样。” 段楠像是早有准备地说:“你的服从性和注意力都比较弱,像一个五六岁的儿童。也可能是,你就是不信任我。”
“对不起啊……”楼越说着,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他的技术要是真能奏效的话,她早就放弃抵抗了,不会到最后都充满警觉。他还差点火候,她没法说服自己相信他的力量。她真的不适合做催眠的实验对象,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段楠问。他认真地看着她,他似乎已经不再为催眠失败感到沮丧,只是一心一意想继续收集来自作为实验对象的她的反馈。
“我感觉……有点效果吧。”楼越安慰他说:“是我的问题,我觉得,那些易受暗示性强的人会比较容易被催眠。但我对你太熟悉了,我老是不能入戏。”
“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段楠若有所思地说:“你悟性很强。”
楼越追溯着网友在评论区交流的信息,心惊肉跳:
“他说:你要停止思考和感受,把自己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让我来帮助你思考和感受”
“他说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像和我在一起时的深刻链接。他说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我不能换其他咨询师,也不能交男朋友”
“我信了他,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是被他万里挑一选中的那个人。所以我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他都不需要提,他说他知道我会保密,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当你足够配合他的时候,他会不停地赞美你,说你是他遇到过的最有灵气和悟性的来访者”
……
楼越关掉了网页,抱膝坐在床头,摇着脑袋,逐渐发出自嘲式的笑声。
她回想着最近几次见到段楠的情景。他那成功人士特有的饱满光润的皮相,背后竟是源于许许多多女人的气血。呵。她们为了解除心灵的烦扰,经历过许多试错,最终她们奔着权威和名气找到了他;她们相信自己除了纯然地信任他,再没有别的办法获得拯救了。然后她们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他那带着强烈光晕的关注。她们幸福得忘乎所以,任由摆布,言听计从。他滥用了他的权力,像每个滥用权力的男人一样,很快就习惯了滥用,并觉得这是一种自愿且对等的交换:他提供麻痹痛苦的幻象,她们供奉自己的肉身。
最后她们又一次发现,自己陷入了求助无门的绝望境地。这一次不是抽象而难以把握的心理问题,而是刚硬而难以穿透的法律问题。
楼越感觉心里一阵刺痛,这是另一种背叛。虽然不如占彪的背叛那般钻心刺骨,却也依然有一种自责,渗透到她心里。这是她的错。她每一次盲目地无条件信任一个人,为他免除世俗常识的审查,结果都是如此可笑。男人是不可信的,他们恐怕连自己也不信,他们的承诺有效期短得令人乍舌。
谭啸龙也是男人,楼越想,虽然她想偏爱地为他打上免检印章,把他作为“自己人”去轻松愉悦地相处。但这样是不行的。她要清醒一点。段楠作为偶像倒塌了,不比普通男人或有权有势的男人倒塌更令人称奇。这世界上的男人一个个倒下了,但她还在这里。
她能保证自己坚持执行计划。
继“风波”之后,这又一桩突发事件,会将她的计划延迟停滞得更久一些。拿段楠为商业计划背书的风险已经爆了,这本来只是个锦上添花的附注,她一厢情愿地拉拢他,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卖弄嘴皮子的”(谭啸龙语,“但你不是”),还不如她自己自洽呢。段楠膨胀得太快,都把自己打造得固若金汤的权利宇宙弄坍塌了。男人有过度自信的毛病,而女人则相反。他们应该互相学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