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死了我们,现在轮到你了!”
一个血盆大口张开,扑咬过来,尖锐的牙齿如同野兽。
噗!
野兽咬住了朱允炆的脖颈,在朱允炆绝望的刹那,周围陡然一空,再无黑暗,只剩白茫茫的世界。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却看不到人。
朱允炆揉了揉脖颈,耳边传来了声音。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是时候下地狱了。”
朱允炆环顾四周,依旧没有看到人影,索性便盘坐下来,问道:“我害死了谁?”
“山西的百姓,陕西的旷工,北直隶的匠人,河道里的船夫,海上的军士……他们都因你而死,是你,你害死了他们!”
声音中带着血淋漓的指控。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没错,他们的死,确实与我有关系。”
“你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营造北-京城,征调无数民力,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该死!”
朱允炆看着虚空,严肃地说:“为一己之私?不,你错了,我是为了更多的百姓不受游牧民族的袭扰,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是为了淮河以北的山河镌刻华夏二字!你以为我自私,偏居南方,保留巨大纵深,冒着丢弃北方土地的危险,才是真正的自私!”
“太祖选在了南京,你违背了太祖的意志!”
“太祖死了,我是朱允炆,大明的皇帝,大明的事,我说了算!”
“小子,你想造反吗?”
朱元璋的身影出现在朱允炆面前,浑身透着威严与压迫感,洪武大帝的强势,让朱允炆难以呼吸。
朱允炆看着眼前的朱元璋,明白过来,这里是幻境,是幻象,是自己的心魔!一桩桩惨案发生,成百上千的百姓丧命,都压在了自己的心头,忧思过度,终成心结!
“我不想造反,我想留一个盛世!”
“你没有遵循我的制度,你背叛了我的祖训,你不配当大明的皇帝!”
“你的制度?你的祖训?我承认,你是万人敬仰的华夏之主,是功勋无法磨灭的帝王。但你的制度,不好,你的祖训,更不好。至于我配不配当大明的皇帝,你既然给了我江山,就应该由我的子民去评判,而不是你!他们说我不配,那才是真正的不配,而你,说了不算。”
“顽固之辈,你莫要忘记了,你根本就不是朱允炆,你来自后世,你篡改了历史本身,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会将所有人推向无尽的深渊!”
“是吗?”
“没错!凤阳大旱,苏州大水,是对你的警告,而你却没有听!营造新都死了那么多人,也是对你的警告!帖木儿提前死了,帖木儿也将会提前东征,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改变,这世界将会演变为完全陌生的模样!到时候全天下都可能是大明的敌人,而你就是亡国-之君!”
朱允炆沉默了。
亡国-之君吗?
自己一再改变历史,让历史的线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现在历史的列车,是不是已经在脱轨,已经走向失控了?
“你在冒险,将北平作为大明的国都,大明一定会在未来被鞑子围困,到时候若是城破,你何以给天下人交代,何以给历史一个交代?不要折腾百姓了,留在南京!也不要再打西域的主意了,守在嘉峪关!”
声音在劝说,又似乎是在下命令。
朱允炆抬起头,看着面前虚幻出来的朱元璋,认真地说:“我选择都北平,自然有办法护卫大明安危!”
“凭什么,长城吗?长城距离北平太近!”
“既然知道近,为何不在长城之外再打造一条防线?长城不是大明与鞑靼的国界线,它只是一堵墙,我要在城外再打造一条防线,让谁都别想轻易打大明的主意!”
“你这是胡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既然知道长城距离北平太近,不够安全,那就想办法打远一点,让边疆线推向北面,不就解决了?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你办不到,不意味着我办不到!”
“你太自大了,你会害死无数军士!”
“不,我是遵循你的意志,让大明成为真正的强国,让鞑靼与瓦剌真正臣服,永远臣服!惹急了我,我就在和林铸造城关!”
“你!”
“我就是如此想的,怎样?西域我要了,大草原我也要了!辽东我也要了!我知道这个过程会死很多人,但我相信,他们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军士,愿意为了大明朝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
“心甘情愿付出生命?”
“没错,我也一样!为了大明,我愿意牺牲我的时间,牺牲我的寿元,牺牲我的一切享乐,只为了大明朝再无二百年后满族入侵,四百年后,再无蛮夷欺我华夏!”
“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我更怕华夏民族遭受外敌欺凌,耻辱我的父母,子女与族人!”
朱元璋深深看着朱允炆,缓缓走了过来,伸出手放在了朱允炆的胸口,肃然地说:“朱允炆,你改变了历史,就修一条新的铁轨吧,莫要大漠行舟,大海跑马,去吧!”
朱允炆感觉心脏一颤,扑通扑通地声音传荡在耳中,慢慢地,耳边传入了一声声哭喊声,微微睁开眼。
满是困乏。
“皇上!”
马恩慧、贤妃、淑妃等人围了过来,太后更是连忙呼喊太医。
匡愚连忙把脉,又是摸头,惊喜地喊道:“天佑大明,天佑吾皇,温病已去!”
朱允炆看着哭成泪人的马恩慧等人,虚弱地问:“这是作甚?”
太后从偏殿走了过来,见朱允炆醒来,叹了一声“阿弥陀佛”,眼角湿润。
双喜等内侍更是激动异常,跑了出去,大声喊着“皇上醒了,皇上醒了”,然后更是跪在院子里,朝着天空跪拜,感谢神明护佑。
消息很快传开,内阁与六部官员听闻之后,更是长舒了一口气,朱棣、朱植等人得知消息,连忙再次入宫……
朱允炆没想到自己睡了一次,竟然昏迷近五天四夜,还差点要了命,好在从阎王殿门口没打卡,就回来了。
“皇上,日后万万不可操劳过度。”
匡愚再次恳请。
朱允炆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坐靠在床上,对匡愚、郁震说:“朕日后会注意,你们还有诸多事要忙,就去忙吧。远航的日子将近,有时间也多陪陪家人。”
“皇上……”
匡愚、郁震等人垂泪不已。
朱允炆摆了摆手,让其退下,然后伸手,抓着马恩慧的手,道:“这才几日,皇后消瘦多了,双喜,让尚膳监准备点膳食,好好给皇后她们补补身子。”
“皇上,龙体要紧,我们不妨事。”
马恩慧擦去眼泪。
朱允炆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把近日来的奏折拿过来吧。”
马恩慧等人连忙劝说,可朱允炆发了话,内侍不敢违背。内侍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怒斥:“站住!”
内侍顿时不敢动弹。
太后阴沉着脸看着朱允炆,动了怒:“朝政放几日也不打紧,皇上若是身体垮了,谁来支撑起这大明江山?静养三日,三日内谁敢递折子过来,我的拐杖也是可以打断腿的!”
朱允炆看着太后,顿时懵了,不成想老娘还有如此强横的一面,得,现在别惹她的好……
太后的话比皇后的话管用多了,加上朱允炆醒来,烧也退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将养,后宫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马恩慧端着羹汤,给朱允炆讲述着京师的事:“皇上昏睡时,消息传到金陵民间,这几日天界寺、灵谷寺、神乐观,人流昼夜不息,京师香火售卖一空,为皇上祈福者无数,可见皇上深得民心,万不可再不顾百姓而疲惫过甚。”
朱允炆点了点头,事情总是办不完的,命却只有一条,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拼命了,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落得个加班猝死的下场,那多憋屈……
因为太后强势介入,朱文奎被迫东宫干活,将一些不甚重要的政务处理了,一些重要的文书,则搁置起来,送到了武英殿。
朱允炆修养了两日,身体已是恢复,陪着马恩慧、淑妃等人好好过了一日,便在第三日早间进入武英殿。
心魔的出现,在朱允炆看来就是自己的意志还不够坚决,一些百姓的死与无辜牺牲,动摇了自己的布局决心。
现在心魔去了,面对这些惨剧,朱允炆再没有半点动摇,大局之下的牺牲一直都存在,毕竟一艘巨轮,必须有一些木头沉在海水之中,被海水一日一日侵蚀。
自己要做的,是掌握好速度与航向。
第七百八十二章 顾全大局(三更补)
当解缙、郁新见到朱允炆时,总感觉朱允炆有些了一些变化,一时之间又很难把握变化在哪里。
朱允炆指了指处理好的几本奏折,说:“内阁处事有些宽松了,陕西矿难死了如此多百姓,内阁怎能只处理一个小小的矿监,而不追究陕西布政使司的责任?”
解缙连忙说:“皇上,布政使司也是为了西北大业,混凝土道路铺设需求如火,他们督促赶进度,也是有情可原……”
朱允炆一拍桌案,冷厉地说:“所以,百姓就该死?朕宁愿少修一里路,也绝不愿意百姓死在矿山里面!开矿,支护,这都是有规制的,又能耽误多少进度?如此玩忽职守,竟说是有情可原?解缙,是朕昏聩了,还是你糊涂了?”
解缙浑身一颤,连忙跪下:“臣处置不当,还请皇上降罪。”
朱允炆摆了摆手:“朕非是问罪于你,而是希望内阁可以秉公处理,该谁的责任,谁来担,莫要抓小放大。今日只处理矿监,不追究布政使司的责任,布政使司就再强迫下一个矿监如此行事,矿难再发生,朝廷只抓着矿监,又有何意义?”
郁新有些担忧道:“可若因此处置布政使司官员,怕会致使他们裹足不前,影响西北道路修筑与城关修筑进度。”
朱允炆严肃地看着郁新,拿起奏折摇晃了下:“做点安全支护,当真就能耽误多少进度吗?到底是他们想要降低工钱,中饱私囊,还是真心为国?若为国,自当知百姓之重要,况是死了人,耽误的进度更多,影响士气更大!朕已批文,撤掉陕西布政使司同知蒋志的官,贬为矿监,若再有矿难,朕让他当旷工去!”
郁新与解缙不敢反驳,只好领旨照办。
离开武英殿,回到内阁。
解缙依旧心有余悸,看着心神不定的郁新,道:“皇上好像变了一些。”
郁新凝重地点了点头,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朱允炆还是那个朱允炆,但他的目光似乎更为笃定,更为深邃了,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敲打解缙与自己,没有给半点情面。
解缙批阅奏折,之后写好处理方案,将纸条贴在奏折之中,又打开了一封奏折,看着内容,面色陡然一变,对郁新说:“有人弹劾礼部尚书黄观。”
“什么罪名?”
郁新没有多想,轻松地问。
这年头官员之间的弹劾并不少见,不管是谁当尚书、侍郎,都免不了被人弹劾几次,黄观为人还是很清廉的,这一点朝臣都清楚。
“许穆私占民田!”
解缙咬牙说。
郁新愣了下,目光变得凝重起来,起身问:“许穆,你说的是黄观家里的那个许穆?”
解缙认真地点了点头,将奏折递了过去。
郁新连忙接过,看完之后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