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归其实形容得很贴切,容莉立刻就懂了,事实上冷血和温情从来也没有那么分的清界线。
“没事,你说的我也懂。”容莉先表明自己会意,又言,“我没有这么觉得,我知道你们不亲近。”
“他打过电话回去,他很少打电话回去。
“他问了家里的情况然后很久都不说话。
“他还叫我了哥,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叫我这个了。
“我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也不太确定,他不是好琢磨的人。”
刘归有些沮丧,一丝迷惘又带着悔意,好像很多事都言不由衷,他试图掩藏这种惶恐不被容莉发觉,只可惜,演技太过拙劣。
容莉花了点力气来消化姗姗来迟的不完整的信息。
黎根的离开,她好像又能摸索到蛛丝马迹。他是黎根啊,是在给她吹头发时就能酝酿出一首情诗的黎根啊。
他说如果命运这么悲,他宁可不要轮回,也没什么值得留恋,都还给苍天。那时候容莉抬头问黎根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值得留恋?容莉想听肯定答案,且,答案是自己。黎根却摇头,还是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容莉拗气,发丝险些卷进风筒,黎根慌乱地熄了电,帮容莉解头发的疙瘩。
他小心翼翼,无论是解开头发还是回应容莉。
“你早就住在我的心里,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也是带着我们的爱一起离开的,你不必为此难过,因为我欢喜你,爱你,都是从一而终的事。”
年轻时的容莉也是明媚的女子,为此心陷下一块,觉得这大概是浪漫的。
造化弄人,如今黎根真的这样离开了,像他从前说的那样--从一而终。黎根没有续弦,他人生走到尽头都还是只有容莉一个。
可并不像容莉从前想的那么浪漫。
老一辈或更老一辈的感情,像容莉这样决绝说离开的不多,她做到了。再过两年,她也古稀,分别30年,真真儿就别了,只剩星辰注目。
原以为彼此都可以弥补一些过往的遗憾,未曾想遗憾只增不减,她对管锌和靖岳的关系通情达理得比容茉快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身的领悟--不如意,怨前生作孽,未遂愿,盼来生补偿,几时想过真的要取悦当下的自己?
同样的,她心里也是明白黎根的--宁愿溺死在文字里而不苟活于人世间。
明白,却需要充足的时间和猛足的力气消受。
第20章
1.
事情也办得顺利,无论是黎根的遗产转让还是管铱的收养,好像他们经历的磨难太多上天终于生出一缕怜悯,让结局好像看起来好看。
好像。
晃眼就快要过年,年前容莉把黎根的事情办完了,残存一点点私心,容莉把黎根房子里的书都留下来带回家了,钱一分不差地划到了刘归的账户,电话里刘归谢了两句便挂了。对此容莉倒是没有多大的不舒适,当他天生冷漠也好,当他们本就不熟识也好,本来也没奢求着人家给多少热情,便不太在意了。未曾想到过年前夕收到快件,满满一大箱子的腊味--猪脚,香肠,排骨,腊肉,还有无公害的果蔬。
寄件地址是老宅所在的镇子,寄件人是黎根。黎根,如今只不过是个名字,容莉静静吁出一口气,想着刘归其实和黎根一样,总喜欢把什么都藏起来。
又不一样,刘归默默不得语,黎根脉脉不得语。
2.
大概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觉得小孩儿的喧闹是热闹吧,可家里除了管铱,没别的小孩儿,管铱还不会喧闹,胜在人多便好像显得确实热闹。
3.
但其实过年最累的是串门,靖岳家还好,人都在这儿了,倒是不用走亲,打后几天就开始访友,来家里的人一天得有两三波,靖岳无可避免地要打个照面,管锌索性不下楼了。偶有问起管铱的也大大方方说收养的,也有多嘴问怎么姓管的,容茉都一笑而过,说,“姓管好,才服管。”
只是没想到,来拜访的人里竟然也有管锌和靖岳的旧识。
靖岳和来的人群草草打了招呼,脚步一退再退,正想着开溜却被人一拍后背,对方没出声靖岳只以为是容茉,正编理由呢,回头却见着一张貌似熟悉却硬是想不起来对不上号的男性脸,以及一张足够确认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女性脸。
“就知道你想不起来。”对方率先开口,语气里并无对靖岳记不起自己的尴尬,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样子,笑着自我介绍道,“孙天明。”
“孙天明?”
靖岳吃了个大惊,饶有兴趣又极富分寸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记忆中的孙天明有些胖,眼睛被脂肪挤得只剩下细长的一条线,可眼前的人起码一八八的大高个儿,很是匀称,虽谈不上有多突出的帅气但起码周正,有棱有角,甚至都突显出些许的正义感。
看了好一会儿靖岳才在对方脸上找到些孙天明的痕迹:“大变样啊!”
“主要是瘦了。”孙天明笑着打哈哈,看起来对靖岳的吃惊并不吃惊,特淡定地侧身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儿,“蔡栀毓,我女朋友。”
蔡栀毓向前走一小步,大方伸手问好,靖岳抬手相握,只握半手。
着实许久不见,嘘寒问暖的话也就那么两句,或者说,靖岳心有挂念不欲多聊,不像稍前处长一辈的人,从站着聊到沙发坐着,还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