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完再去蔡栀毓的病房时才被告知管锌和靖岳已经离开了,他也没向别人问过他们的去向,但不知道为何蔡徵超心里笃定地认为他们走的就是这个方向,会穿过这条楼道,会经过这个走廊,会路过这个太平间。
蔡徵超跨步上去推着管锌和靖岳两人远离这个地方,“赶紧走。”
其实他并不知道在管锌说话前是没有对话的,但他也会怕,怕管锌会随时随地甚至会毫无征兆爆发的崩溃情绪。
蔡栀毓说的没错,谁叫他喜欢管锌呢?!
蔡徵超知道蔡栀毓是论坛操盘手的时候对蔡栀毓有说不上来的感觉,生气,担心,后悔,不安......很多冗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好像怎么形容都不贴切,找最相似--有的人会在饭后吃甜点,有的人在饭后就吃不下甜点了。
那时候蔡栀毓似懂非懂,也许,现在她也明白了。
2.
直至推出这条长廊蔡徵超才收回手。
3.
对着两位医生,靖岳坦然自己的疑惑。
“我很好奇,医生会怕太平间这样的地方吗?还是单纯觉得大过年的不吉利?”
蔡徵超哈哈地笑,又鉴于在医院便很快收小了音量,“嚯,原来学弟在家都不给你答疑解惑啊?!”
管锌顺着蔡徵超说,“靖老师作为老师也很少给我答疑解惑。”
却转头望了一眼靖岳,提到他就总想要看得见他,那些喜欢都洋溢在这些小动作里。
“医生怕的东西很多,不怕的东西更多。”
蔡徵超这么说,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索性看了看手表。
他送靖岳和管锌出了医院大门就没再送,挥挥手转身往医院去,突然又转过身叫住了靖岳,晃了晃手机,“对了,不客气。”
靖岳还想了一下才知道蔡徵超回的是靖岳初一那晚的感激短信。
靖岳没有深究蔡徵超的答案,他答的也没错,倘若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侣,大抵上都是怕的;倘若不是,倘若不是或许就不应该是怕,而是敬畏。
4.
靖岳在蔡徵超面前说假,管锌从前不是没答过靖岳这个问题,他曾前和靖岳也提起过这个问题,说太敏感的人也许从心理因素层面上来说并不那么适合做医生,接受不了生命的脆弱,手术的失败,病患的离开,更接受不了自己面对病患家属泣不成声的请求时仍旧是只能叹息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还说过,做医生也许更适合钝力感强一些的人,他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管锌他明明就很想成为医生,能拿手术刀的那种,即便他有无数条极其敏锐的神经,但这和他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无异,他亦然是个敏感的钝感行为能力人。
后来他也笑自己--原来,那些聊以自慰的谎言其实也都不算欺骗自己。那时候靖岳还在电脑面前做着教案,仰头与管锌对望,搂他,吻他,他问,“何来欺骗,难道管医生不是真的爱我?”
管锌反着刮靖岳的鼻梁,说,“真。不能更真那么真。”
那,大概是快几年以后的事了。
5.
管锌这半年有好转,对喝酒的渴求感逐渐陨落,但曾前纵容酒精侵蚀的妄为所带来的副作用并未消褪,他对很多事逐渐失去印象,主要体现在--记忆力越来越虚弱。
有时候他看着书就能睡着,但大部分时候是吃了药就犯困,但管锌喜欢自己这样子,不用刻意麻痹的麻醉。尽管也有些夜晚会被恶魇惊醒--他始终无法深度睡眠--但一伸手能触到靖岳切实的存在又能很快再次入睡。
朦胧胧的既往,像沼泽地带的雨水常年累月的自上而下,像旷山高原的凛风延绵不绝地从左至右,像低谷盆地里经久不息的大雾,像海市蜃楼里虚幻的浮花泊草,它们将管锌的眼睛汪汪地蒙住,让他在幻境里漫无目的地游离,自我迷失。
而靖岳会在管锌那些几度极度浅薄的意识里用温度的身体和满溢的情感牢牢拽住他。
方才惊觉这里并非极乐。有靖岳的地方才是。
靖岳。靖岳本身就是。
新川的湿冷混着妖风浸进没被羽绒服包裹的丝丝缝缝的肌肤里,毛孔里。
“阿靖,新川快和蒲山一般冷了。”
靖岳将管锌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他用眼神吻了吻他露出的额头,“我在呢,不冷。”
管锌在衣服口袋里捏着靖岳的手,望他的眼神很浅却又深沉又厚重。
冷暖,管锌知。他知。
6.
直至蔡栀毓出院管锌也没有再去看过她,临出院前托蔡徵超送了果篮和花束,以他和靖岳的名义。校园论坛那件事告一段落,之后蔡栀毓也不再提起。又稍显奇怪,她也不去见管锌,倒是孙天明还去过几次,大部分时候都是空手去的,唯一一次不是空着手竟是带了一瓶红酒。
说起这个,还真是连管锌都为孙天明捏把汗,孙天明倒不以为然,来的路上已经找好了借口--是蔡徵超让我带的。不知道该为蔡徵超庆幸还是该为孙天明庆幸,靖岳并没有为之面露难色,他甚至觉得这酒年份还不错,啧啧称奇的样子。
年份不错,但它却只在靖岳手里活了三个小时又二十七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孙天明离开的时候带着一些些醺--大约是比微醺多了半分--靖岳送他下了楼,尽管在席间靖岳和管锌已经答应过孙天明,他还是一再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