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性精神病变本加厉地来袭,在盛夏渗出沁骨的寒凉。
容茉无声地在管铱的病床前坐着,把自己裹挟在无以复加的悲伤里,流了很久的泪,仿佛把容莉离去的那些泪也一并倾泻一般,哭到眼睛都干涩,红肿,泪痕在脸上勒出沟壑。靖岳替她拭去泪珠,颤抖着拥抱她,他没有言语,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在他如此明朗和开化的母亲向自己说出“妈妈没有妈妈了”这样的话时还可以讲出安慰话来的能力。
他也再也没有姥姥了。憋回去泪水已经是他的极限回击。
这一场,实属硬仗,透支了所有人的体力。
7.
而管锌,管锌同样走在末路。
管锌那段日子加大了药量,他得保证让自己不成为一个变故。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管锌都怕极了自己成为旋涡的中心,可偏偏怕什么总来什么,在他活得不明不白的小半生里他总在旋涡中心打转,莽莽苍苍。曾前总想着有靖岳为自己做盾隔绝这浮世三千,如今却像拖着雪妖的尾巴游走,捂不暖靖岳晕眩的寒凉。
这些年来,总是靖岳为他做这做那,自己,管铱,一句托付便托付了,他好像从没思虑过靖岳的家里也会有接纳生命不测的遭遇。他只是以病症为说辞轻松地就把自己整个寄托,靖岳不推辞,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甚至极偶尔地才能反向讨点甜头,而如今供需颠倒过来,管锌却不知道怎么样做给予的一方。他甚至连不添乱都花了不少的力气。
可能怎么办,他也不想生病的。
8.
那个夏天,他们讨厌透了那个夏天,迂腐了一屋子人文的雀跃。
【作者有话说】
我无法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一章,任何一个词都太单薄
第47章
1.
吃的都是人间的米怎么可能百毒不侵。
想来是储藏多年的情绪被掏得一干二净,所以连健康也要来凑热闹,容莉走后不久,管铱还在接受治疗,靖岳又突然病倒,真真儿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躺就是小半个月。
靖驰牧太忙,容茉就得兼顾工作和照料管铱,靖岳和管锌之间,从前的相处模式翻了个个儿了,现在换管锌日守夜守。
这对管锌的折磨也不轻,倒不是习惯了被照顾如今调转过后承受不来觉得折磨,反而是在此中体会到靖岳曾前的不易才尤为难过。
真正折磨管锌的是他已经能自己感觉得到自己的病情在恶化,这就意味着他能清楚地觉知到生命流动的频率,日复一日,他知道他在接近生命的阈值,而频发的噩梦又加剧了折磨的力度,管锌很久都没有碰过酒,即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不碰。取而代之的是从前被冲进马桶的药丸药粒,现如今他已能坦然接受它们令他窒息的嘲讽--讨厌却又离不开。
2.
守夜。
无端端又做梦。
梦到靖岳像容莉那样只是睡了一觉便去了远方,披着浓汗猛地醒来,急急伸手想要探一探鼻息,快要靠近的时候又瑟缩了,怕得可狠了,于是更急切地收回手,哆哆嗦嗦着去摸靖岳的手。
凉的!
是凉的!
慌得汗大颗大颗沁出来,落在自己手上,不敢拭去,挪开自己的手,低头吻靖岳的手背。
他哑着嗓子叫,“阿靖。阿靖。”
靖岳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声,想动一动手指,却没想到竟被握得那般紧。
管锌一偏头,晦暗的透窗的月色里,一双炽热的瞳仁反射了整个夜晚的光亮,倏地一下就鼻子就泛酸,眼眶里转着的晶莹始终倔强不肯嘀嗒嘀嗒......因为太在乎,因为分不出余力,因为感同身受,险些记不起输液的手总是冰凉的。
“蔡徵超,你怎么还不研究这个课题?”他暗暗腹诽。
他太想让靖岳快些好起来了,编织好的所谓逼迫的动力,所谓强制的理由都被不舍得溶解,他不能让靖岳有压力所以进退维谷。吻了又吻,握了又握,塞进被窝也不肯与之分离,恨不能将体温输送。
靖岳想问管锌怎么没能藏住那点悲伤,不知道是刚醒来重新启动大脑觉得太累还是睡梦里的斑驳回忆太沉痛,到底是没问的,弱弱地抬起手指抚管锌的发。
管锌很久没打理头发,后面扎起来,前面还有些许碎发,这使他的憔悴尤为明显,靖岳忽然好想逗一逗管锌,像是很久以前,都忘了是初中还是高中了。
意识混沌。
3.
靖岳问管锌,“你不喜欢我哪一点?”
他是左脸割下来贴在右脸上,一边不要脸,一边脸皮厚。
这问法与常人有别,倒也像是靖岳的风格。
管锌说,“没有不喜欢你。”
“哦,那就是喜欢。”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一点也没有收敛。
管锌后退的动作很明显,无奈地笑,“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行啊,那我改。”靖岳声音顿了脚步却往前,回到初始的距离,亲密的情迷,“改到离你近一点,成吗?”
管锌霎时愣住了,想要再退却来不及,被人狠拽着往怀里拉,略带威胁,“你再退?你再退,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亲你。”
管锌刚一抬手,听见靖岳说,“推我也不行。”
路都被他堵死了,管锌懵着看他的双眼,夜幕下的真诚也让他无处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