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徵超看到母亲丢出来的垃圾带上面细心地贴了纸条--小心割手--警示环保人员时,他就知道,这,就是答案。
可笑吧,她如此细心,可她的话那么割心。
人就是这样,总是把最伤人的留给亲人。都是。
不是没预想过这件事坦白的威力和放射范围,只是没预想过母亲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连衣襟的一角都没有。
3.
手机响了,蔡徵超拉起椅子把回忆中断,稳了稳神才摸手机,医院打来的。
麻绳还真是专挑细处断。
之前主治的一个病人因为费用问题坚持提前出院,蔡徵超一再强调其中要害也无事于补,最终病人和家属签了提前出院的方方面面的协议,办好手续还千恩万谢的,岂料回家护理不当导致感染,病情恶化,现在又赖上蔡徵超,都闹到科室门口了。
蔡徵超回复说立刻赶过去,挂了电话,从车窗望出去,尽管天还没有黑,他也看不到家里。
天,熄灭了他的灯,这条路,他要摸黑爬行了。
独行。
4.
他想,蔡栀毓说得没错--个天要人背负的因果种种从来不是为了让人有一天能了结,而是要让人一直背着,背着一辈子,要那个人永远永远,负重前行。
5.
管锌出现在蔡徵超所在的医院的时候蔡徵超刚处理完,这件棘手的事准备离开,说处理完也不准确,只是医院领导看在蔡徵超父亲的份儿上替蔡徵超出了面。
他见到管锌在日落的光晕中单薄地孑然一身,可就是这么单薄的躯体让他觉得所有的误会,不理解,都不算阴霾。
管锌小步移动,走上来,问,“都还好吧?我说你!”
不夸张,那一刻蔡徵超觉得这黄昏像是黄油融化一般温暖,甚至连味道都扑鼻而来。他爱了管锌很久,到现在都爱,哪怕是管锌已然不给予他存在于他的涉猎范围以内的机会也不例外。
当然,他不排除,以后可能不会再是管锌,但无论是否,也都还是从染色体上就能划分区块儿。
他没顾得上再继续东想西想,反问管锌,“你怎么来了?靖岳呢?”
管锌浅笑,“我来是因为听说了一些事。他没来是因为他要守学生的晚自习。”
蔡徵超也笑,“吃过饭了吗?请你吃饭。”
“好。”
一问一答。一问,一答。
车停在一家蒸汽海鲜店的门口。
刚点好菜的蔡徵超翘个二郎腿,说话阴不阴阳不阳的,“本以为被赶出家门还能睡医院,现在医院估计也是睡不了的了。”
管锌懒得搭理他故意的牢骚,轻飘飘四个字,“爱莫能助。”
“得,白搭进去一顿饭。”
“你不是冲动的人。”
管锌没有顺着他讲无关紧要的玩笑话,郑重。
管锌来的时候说的知道的事不单是患者闹到医院去的事,那事他到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解决了。出院的时候那些协议白纸黑字都签字画押了的,如果只是划分责任,蔡徵超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只是这个病人后续不再由他主治,也好,费事矛盾升级。
管锌说的是蔡徵超向家里摊牌的事。
蔡徵超也知道,像是自问自答,“是呀,怎么这么突然?!”
“嗯!”
“大概我也不想继续按常理出牌了吧。”
反过来,一答一问。一答,一问。
5.
蔡徵超想起久以前的事,在管锌和靖岳和好以前,他和管锌聊过,说起荷兰某著名医生撰写的关于研究大脑的书,里面提到视觉皮质区域的差异、两个脑半球之间的不对称,以及大脑前部皮层厚度的差异等组织的构造和激素水平的波动都能影响一个人对异性和同性的兴趣,即大众所言的性取向。
“我大概是属于扣带回皮层和对侧杏仁核区域的神经连通性出现了异常。”
那时候蔡徵超这样说,吐着不成圈的烟,在弥漫里打量着管锌。
管锌还没学会抽烟,侧脸躲了躲熏,扯嘴角勾笑,他可能不会知道这样的动作对蔡徵超来说有多迷人,无意识的“犯罪”引诱。
“你呢,管锌?你属于哪种?”
像是要有意逃避“犯罪”,蔡徵超问完话猛吸了一大口烟。
管锌垂下眼睑,睫毛也随之,语气淡淡,“不清楚。”
这样有意无意地不经意除了让蔡徵超更加心绞之外别无他用。
因为他确定,更加确定,管锌大概是只喜欢靖岳而已,和什么脑垂体,什么丘叶分泌物,什么激素动荡都没有关系。
“bullshit!”(胡扯!)
他拿点烟的火机烧书。没有意义的行为,却又肤浅地觉得能得到解脱。
“同/性/恋跟安/乐/死及死/刑一样,这是一个极具争议性的道德伦理课题,我们只是一小部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何必极端,这样毁坏前辈的心血。”
管锌徒手灭火,像幼时他曾也徒手握住火机一样无畏。
他就这样把那本书从火焰中拯救下来。
6.
蔡徵超剥着虾,见管锌浅淡地笑,蔡徵超猜测他可能也想起了这件事,不,应该是他还记得这件事,他忽然由衷感激,感激管锌让自己在他的世界里还有余温。
并没有将剥好的虾递到管锌的碗里,他明白的,他们的关系里有些事点到为止才是正确的使用法则,不需要被证明的关系才算是活着,有生命力,有价值,有继续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