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江楚月扑在他的身上,没有感到一点拥挤。
“有水漏进来了。”
在带着薛寒迟进入棺材后,江楚月便很快把棺盖盖紧,但随着拍涌的水浪,还是难免会有些水渗进来。
手背上传来丝丝冰凉,薛寒迟轻咳了两声,下意识用遮在了江楚月的脸上,替她挡住这些水滴。
“我就算被水淹了也没事,你先顾好自己吧。”
江楚月把他的手按了下来,放在他身侧。
他真的一点不爱惜自己,魂魄还伤着,却还在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楚月摸着他微微泛着冷意的脖颈,嘴角不自觉下沉,手指微动,想给他渡一些灵力。
“你的灵力本来就不够,不用给我。”
江楚月的手刚刚搭上他的肩颈,就被薛寒迟的手覆住。
“只是一点小伤,你也知道,我体质特殊,很快就会好了。”
黑暗里,江楚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这次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他会拿出压制符箓,下次不会了。”
薛寒迟很少说这样的自责的话,这还是江楚月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一想到薛寒迟方才被那符箓压制魂魄,江楚月又想到了他小的时候身上缠满符箓的那幅场景。
即使知道他体质特殊,江楚月鼻头还是泛起一些酸涩。
“你不用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她刚刚一直在旁边观战,若是能早些发现那黑衣男子出手就好了。
“你说你,受过的伤都那么多了,还得再挨这些罪。”
他小时候就经常被这样对待,没想到长大了还是逃不脱。
虽然看不见,可薛寒迟能从话里的语气里去分辨她此时的心情。
“你是在心疼我么?”
棺材里的空间有限,江楚月撑起脑袋,尽量不压到他。
她搂紧薛寒迟的脖颈,说话的尾音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对啊,我都这么心疼你了,你以后不得多爱惜一下自己?”
不知道她的那句话戳中了薛寒迟,棺材里都是他的笑声。
他曲着脖子,将脑袋往江楚月的脖颈靠去。
“所以,你此刻也是在喜欢我吗?”
在他看来,江楚月对他的担心,都是喜欢的表现。
痛一些能换来江楚月的喜欢,薛寒迟觉得,天下有这样的买卖,实在是再合算不过了。
貌似在薛寒迟的观念里,江楚月的喜欢不是持续不断的,而是间歇性的。
换种说法就是,她会在某些时候爱自己,但不会一直爱。
江楚月只记得他之前也这么说过,但对这句话并没有多想,只是闷声应着他。
“对,现在也是在喜欢你。”
薛寒迟将脑袋抵在她的脖颈上,仰头感受着那里的温暖,说出的话恍如呓语。
“没想到这次求神,倒是灵验了。”
身下的棺材似乎已经浮了上来,江楚月能感觉到他们被水流推着向前漂去。
好半天,江楚月才缓过神来,明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求的神?”
“你不是说你很灵,让我多拜拜你吗。”
薛寒迟伸手摸着江楚月的耳垂,“就在刚才你被抓走的时候,我向你许了一个愿。”
“再次见面的时候,希望江楚月会喜欢我。”
薛寒迟的声音很轻,轻柔得如同夏日的泉水,可江楚月的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重。
那样危急的时刻,他还在祈求自己会爱他。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呢?
也就是这时,江楚月才意识到,他似乎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心会为他停留。
可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江楚月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为他停留。
对于薛寒迟的事情,连系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若是真的到了任务完成,要回家的那一天,只怕到时候,不需要她做什么抉择,她就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回去了。
只是,到那时候,薛寒迟又该怎么办呢?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命题。
江楚月拥着薛寒迟,心里有些低沉的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低落,薛寒迟揉着她耳朵的手顿了一瞬。
“是我许的这个愿望不好吗?”
江楚月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摸上了他的脸颊。
“当然没有,这个愿望很好,但是,其实你不许愿,我也是喜欢你的。”
薛寒迟的笑容隐没在暗色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即便是现在,薛寒迟依旧没有改变那一个想法。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美好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他和江楚月一旦到了溢满的那一刻,他们的关系就要开始断损了。
江楚月很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而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
今日的相思坊主就是个例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只怕这样的例子要数不过来。
尘世间纷纷扰扰的东西太多,自己若是不像一些办法,他们很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一直都找不到该如何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法子吗?”
江楚月记得在来观音庙的路上,他曾问过这个问题,点了点头。
“记得。”
薛寒迟摸着她耳垂的手贱贱上移,停留在她的眉心处。
“我想到了,可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法子。”
他从前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想到,该如何才能让他们永不分离。
可现在他却悟到了,只有这个法子,可以成全他们两个。
听着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江楚月心里意外地平静。
“什么法子?”
对于薛寒迟的问题,江楚月也曾做过许多设想,薛寒迟这么说,她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耳边的滴水声断断续续,薛寒迟凑过去,附在她的耳边,说话的样子像情人间的低语。
像是一阵清风拂过,江楚月听见他说。
“我们就这样一起葬在棺中吧。”
第67章 魂归之地(二)
在与江楚月短暂分开的这段时间里, 薛寒迟心里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会让他们分离,纷扰的人群,突如其来的意外, 这些都有可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朝破裂。
他深知自己的本性, 知道自己不能忍受和江楚月分离的那一刻。
同样,他也了解江楚月。
她太胆小, 心中有恐惧,害怕死亡,从前接近他便是为了从危险中逃离出来。
让她陪着自己去死,其实是让两人关系保持始终如一的最好方法。
可薛寒迟也深知, 这种违拗她本心的事情, 肯定会让她不悦。
即便江楚月的爱意并不长久,但仅仅只是那片刻的温存, 已经足够让他上瘾。
面对让江楚月难受的方法, 薛寒迟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退而求其次。
既然不能让两人的感情停留在爱意最盛的那一瞬间, 那么让两人永久地待在一起,也能算得上一个不错的法子。
就在这架棺材里, 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的魂魄相互依偎,生与死都只有彼此。
这是薛寒迟在除死亡之外, 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拍着棺身的水流缓了一些, 一片黑暗里, 两人耳边只有水声和对方的呼吸。
他伸手抚摸着江楚月的头发, 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 他听到江楚月的声音响起。
“这是你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在和薛寒迟探讨今日的天气如何。
其实对于薛寒迟的反应, 江楚月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相反,她的内心异常地安稳,没有半点慌乱。
“除了死亡,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