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蕴听了许菁提议,打算清理王氏身边下人,不过数月便查出梅嬷嬷等人或多或少贪墨银钱,或仗着在侯府做事,娘老子或兄弟在外横行等各种劣事,又将一些偷奸耍滑,谄媚不忠之类的梳理一番,王氏身边得用的下人去了七七八八。
许蕴亲自为王氏挑选了下人补齐,不知是身边下人作用的确大,还是许蕴耐心循循渐进地劝导着王氏性子,下半年王氏竟真的沉寂下来。不仅不再反对许蕴亲事,与未来儿媳周雅蓉相处渐佳,对许菁和许菡姐妹也没了往日的针对不喜。
反正,许菡觉着二哥哥的辛苦十分值得,如今她见了王氏也能称呼一声“二伯母,”得来王氏淡淡应上一声两声,如此就很表面和谐,很不错了。
转过年来,许菡十岁半,许菁及笄近一年快十六,亲事却一直没有眉目。
安阳侯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有些焦急了。
这孩子也不知怎地,相看了几回,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不是相看路上坏了马车误了时辰叫男方误会没诚意,便是相看中被闯入闹事的人搅合了。
更有一次,双方都相看完,有意聊聊男方去提亲日子了,酒楼里有人打架出了命案,官府围起来封锁上了。相看时遇到这等事,双方都觉着不吉利,亲事直接作罢。
“唉,这孩子这两年懂事能干了,偏这亲事上总不顺遂,”相看出意外的次数多了,安阳侯老夫人不得不起了思量,对安阳侯夫人道,“要不过几日去万清寺请静寻大师给算算?”
静寻大师是静明大师的师兄,便是之前提过与许蔚兄弟手谈的僧人,擅卜算。可不是王氏之前寻的什么高道可比,而且那高道在许蕴后来查证下发现,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伪道,梅嬷嬷与其联合坑去王氏几百银。如今梅嬷嬷一家早被发卖到北地挖矿去了。
“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有此想法,”这一两年,许菁帮着她打理中馈,可是省了她不少心力,安阳侯夫人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姻缘,想了下自己手头要打理的,“那后日儿媳便带着阿菁几个往万清寺去一趟吧,正好给阿修祈福。”
许修往边关去了一年,安阳侯夫人便牵挂了一年,没少为他祈福平安。
安阳侯老夫人也盼着儿孙平平安安,让王嬷嬷取了些银钱,“这些香油钱,当时为阿修祈福用,后日带上吧。”
许菡还不知祖母和大伯母为姐姐亲事捉急了,她可是知道自家姐姐有官配,这些次相看出意外,更让她觉着是姐姐真正姻缘不到的缘故。
得知大伯母要带她们姐妹几个去万清寺上香,能出门游玩一趟,她早早就让丫鬟把出门穿用收拾妥当。
正好后日林漠休沐,他也能跟着一起出门,吩咐小丫鬟往前院早点等着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丫鬟才出去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吵嚷声自绮院西边传来,“怎么回事?”
石榴道:“婢子叫人出去看看。”
不用石榴叫人,已经有伶俐的丫鬟铃铛从外面跑进来,“八姑娘,外面,马堂老太太带着她家侄孙女来咱们府里闹将起来了。”
马堂老太太是府里下人对许宝辉祖母马氏的称谓,毕竟马氏并无诰命,上了年岁称不得一声老夫人,便尊称一声老太太。
而马氏侄孙女,许菡也是知道的,那可是马氏想塞给自家大哥哥做贵妾的人,为这事,祖母在族中团圆宴席上就把马氏给撵出了侯府。
只因,马氏擅自带着她娘家侄孙女马苗来参加宴席,还故意把个马苗往许蔚身上推,只那马苗又羞又紧张,左脚绊了右脚,歪了方向,一头扑到了许蔚旁边的许菡身上。
当时,若不是林漠眼疾手快将许菡拉开,推了马苗一把,许菡非得被马苗压出个好歹不成,概因,马氏觉着女子丰腴显富态更好生养,马苗被喂养的颇为有斤称。
也不知马氏哪里来的底气,觉着模样一般腰身还粗壮的马苗哪里配得上给许蔚做妾,竟还让许蔚纳她做贵妾,来个亲上加亲。
先不说安阳侯老夫人本就厌恶马氏,她这般自作主张将马苗带来侯府,妄想自家芝兰玉树的长孙,别说妾了,老夫人觉着就马苗那样儿给自家长孙提鞋都不配的,这马氏还使把戏差点压倒小孙女,直接叫人将马氏哄出了侯府。
第106章
也因马氏这一出,许菡与许宝辉年后都没再见过面。
现在,许菡一听马氏还来,当即气势汹汹拿起一旁女师傅任夫子近来教她练习的棍棒,“走,我们去看看,那老太太怎么这般猖狂!”这又哭又嚎的,莫非跑到侯府撒泼逼婚来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往人府上送侄孙女做妾的,她大哥哥都跟大嫂成亲一年多,快生小侄女小侄子了,万一被气着怎么办?
马氏还嫌弃金宝跟自己一个丫头玩耍,重男轻女看不起小姑娘的厉害,就算马氏是小伙伴金宝亲祖母,都没法消除她对马氏的厌恶,她今儿非得让马氏这老太太看看侯府的威势不成!
“叫人去大嫂那边看着些,别让大嫂往这边来。”
八姑娘吩咐着,拎着棍子就往外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干架,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许蕴看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阿菡。”
“二哥哥,”许菡听到斜后方熟悉声音,一个急刹停住脚步,“你也是听到动静过来吗?听说金宝她祖母又来给大哥哥送妾了。”
许蕴点点头,走过来,“听到了,过来看看,倒是你这……”他指了下许菡手里的棍子。
许菡耍了下棍子,“我去保护祖母,金宝她祖母爱动手,上回就差点让我被压着,我怕她们朝着祖母动手,”这理由杠杠滴,谁让马氏姑侄两个有前科来着。
府里这么多丫鬟和奴仆,马氏是会撒泼,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朝着安阳侯老夫人动手啊。
许蕴也没戳破妹妹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皮,也不喜马氏对小妹的不待见和轻视,语气一转,“阿菡练功也不要太勤快了,走路都不忘练习着,别累着自己了。”
许菡懵了下,才转过味儿来,不由失笑出声,“二哥哥放心,我就是才跟任夫子学了几个新招式,才想着勤加练习,反正手里闲着也是无事,多耍几下招式能更快掌握。”
二哥哥还真是狡猾,给她想了个这么好的理由。
不过,简直太合她心意,随手把棍子耍出几个招式出来。
看着小姑娘拿着比自己半人还高的棍子耍的虎虎生风,许蕴也忍不住惊奇,想不到娇软可爱的小妹居然传到了三叔的武术长处,就是可惜这一年多的习武,让她圆乎乎小身子瘦下去许多,但也显得更加娇俏可爱了。
兄妹两个说着话,脚下步伐却不慢,许菡的小短腿倒腾的比许蕴大长腿还麻溜儿,很快就赶到了马氏一行人跟前,也就是快到了松鹤院门口的位置。
马氏正扯着嗓子咋呼,“……都给了咱们阿苗玉坠做信物了,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等会见了老夫人,看你们这些刁奴还敢不敢阻拦阿苗进门……”
看到许蕴和许菡赶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管事嬷嬷忙近前行礼,皱着脸低声道:“这马堂老太太在侯府门口就开始嚷嚷,什么世子给了她娘家侄孙女马姑娘玉坠做信物,进府后更是喊了一路,奴婢们实在是没办法,又没法堵了老太太的嘴。”
叫马氏这么喊了一路,便是世子没给那马苗信物,也弄得府里许多下人都听到了。
许菡不由担心起大嫂那边,“大哥肯定不会给什么玉坠,就让老太太这么嚷嚷,万一惊到府里主子们如何是好,就该堵了她的嘴。”
许蕴知道许菡担心大嫂,但马氏到底是长辈,底下奴仆更不好对她动手,看了眼闹腾的马氏一眼,吩咐那管事嬷嬷,“派个人往同族叔那边说一声,请他过来侯府。”
管事嬷嬷对这马氏也算是了解了,毕竟这可是族中最能闹腾些事的老太太,“二公子放心,奴婢已经派人去告知同老爷了。”
“嗯,”许蕴点点头,“那个马苗呢?还在府门外?”
“被带到外院门房里面,派人看着,”管事嬷嬷很清楚,没有让人站在府门口闹腾,给外人看热闹的。
许蕴知道自家侯府下人都有分寸,也不过是不放心地问一句,闻言便道,“做的不错,派人看住了,别让那马苗到处乱跑。”
万一这马苗跑进内院进了大嫂那边居处,惊扰了大嫂可就不好了。
“二哥哥,你说,马老太太手里真有大哥哥的玉坠吗?”许菡看着前面闹腾的马氏,觉着有些不大对,“我怎么看着这老太太有恃无恐,很笃定的样子。”
许蕴也看出来了,“就是有,也不是大哥哥给的。”他太清楚大哥哥的脾性,肯定不会做这等事。
“那是当然,”许菡知道自家大哥与大嫂感情十分要好,大哥如今房里连个通房都没纳,怎么可能看上马苗,又不是眼瞎了,顺口嘟囔一句,“说不得,是这马老太太偷了大哥哥玉坠呢。”
虽然这样说,有些恶意揣测人,可马老太太就不是什么好人,许菡怀疑她为了让侄孙女给大哥哥做妾,干得出来这种事。
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就猜到真相,许菡与许蕴到松鹤堂时,安阳侯老夫人和侯夫人已经等在正堂。
两人皆是脸色沉如墨,冷冷地看着趾高气昂进了正堂的马氏。
“呦,弟妹跟侄媳妇都在呢,那正好,咱们这就能把大侄孙跟我家阿苗的亲事定下来了,”马氏一屁股坐在套着牡丹花纹锦缎椅袱的红木椅子上,年轻时劳累指骨变形的粗壮手指还摸了摸这滑溜的坐垫几下。
这样好的锦缎,寻常人家穿都穿不着,她也只有那么三两身的好料子,侯府竟做了椅袱放到屁股底下坐着,真是阔气有钱。
若是阿苗能进了侯府,伺候世子,未来侯爷,那往后自家娘家可就真起来了,还能拉拔自家金宝。若不是同族不能结亲,马氏正巴不得自家有个闺女孙女的嫁进侯府才好。
幸好自家老头子是侯府同族,不然她也攀不上这样的门第,还能谋算着给侄孙女捞到这等好亲事,这可比自己当初嫁给许同他爹的门第还高好几层。
抹了把自己胸口的玉坠,马氏打量着松鹤堂的摆设,跟以往每次来松鹤堂心情不同,她已经幻想着,若是马苗能多给世子生几个儿子,再使些法子除了世子夫人生的孩子,往后这侯府继承人说不得就得是他们马家一半血脉了。
安阳侯老夫人厌恶地看着马氏双眼贼亮地扫视她的屋子,“无稽之谈,看在你是许家族亲的情分上,你若就此打消算计,侯府还将许同当做族亲对待,不然休怪我请了族老来断亲。”
安阳侯夫人看着一而再觊觎自己儿子的老妇,心中已经盘算起该怎么去对付马家。
上回除夕宴上,本以为婆母出手将马氏哄了出去,她便息了让那什么侄孙女马苗给自家长子做妾的想法,不想,今日竟敢闹出这等动静来要挟。
什么马苗侄孙女,居然也敢肖想自家长子,别说做妾,就是做个伺候丫鬟,也得看侯府愿不愿意相不相的中,侯府挑选出来的三等丫鬟都比那马苗让她看的顺眼。
再有,她一个正经婆婆体谅着大儿媳怀了身孕,都没往自己儿子房中塞人,这什么族里婶子就敢给大儿媳添堵塞人,真是没把她这个侯夫人和侯府世子夫人放在眼中。
安阳侯老夫人上来就给马氏一记断亲重击,让马氏差点蹦起来,可到底富贵动人心,想到只要马苗进了世子的房,可能得到的好处,女人枕头风的厉害,又有怀中玉坠底气,马氏不怕了。
“弟妹,这话可不是好说的,如今可是世子给了阿苗玉坠做信物,侯府和世子若是出尔反尔,怕是对名声十分不好,我们阿苗可是清清白白良家子,受不得这等戏耍。”
安阳侯老夫人见马氏一口一个玉坠,似乎笃定一般,原本只觉着马氏胡诌,胡搅蛮缠想将马苗塞给长孙,此时不由皱眉,“什么劳什子玉坠,还不知你从何处弄来一个玉坠,就来胡乱赖人。”她可不信自己长孙能相中那马苗,还给什么玉坠,定是假的。
因此,她连叫人去翰林院通知许蔚一声都不曾。
马氏一听,重点来了,顿时喜得眼睛都快不见,从怀里掏出个包了好几层的手绢来。
许菡就看着马氏就跟藏了个金蛋般,将那手绢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跟套娃似的,嗯,套娃……
这个玩意儿不错啊,还有盲盒,等回头告诉姐姐,让她铺子里匠人做这些售卖。
随着马氏把最后一层手帕打开,许菡散发的思维收回,一眼看到被放在帕子中间的玉坠儿,惊得双眸瞪大,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这,这……”
这还真像是大哥哥的玉坠儿,她记得年前自己还在他腰间坠着过!
“二哥哥,”许菡拽了最近的兄长袖子,不安地指着马氏托着的玉坠。
许蕴此时表情也十分严肃。
没想到马氏手里居然真的有大哥的玉坠,只是这玉坠怎么会跑到马氏手里去?
许蕴自然不会相信马氏说的,是许蔚送给马苗,他怀疑是马氏使了什么法子得了去,想到方才小妹嘟囔的话,或者偷了去也不无可能。
“你这是哪里来的?”大惊之下,安阳侯夫人脱口而出。
安阳侯老夫人也认出了马氏手中玉坠儿,只是老道稳重如她,绷住了神色,低声吩咐身边王嬷嬷赶紧去寻许蔚。
“自然是世子亲自送给阿苗的信物,”马氏有些得意地说着。
才说完,就听到一声温和嗓音,“不可能。”
第107章
温兰惠被丫鬟小心扶着迈进门槛,“这是不可能的,夫君绝不可能做这事。而且,夫君说过玉坠在大年夜就丢失了。”
当时因来侯府族亲众多,许蔚身边好几位与他年岁相仿关系不错的族兄弟,玉坠许是不小心被碰掉了,又是为了搭配衣裳颜色选了个质地一般的坠子配上,便没有大张旗鼓寻找,但也被管着许蔚衣裳配饰的嬷嬷记录在册。
此时,世子夫人温兰惠身后的管事嬷嬷便捧了册子来。
马氏看到温兰惠来,脸上笑意更甚,她早就想好了说辞,故意做出一副慈和模样,“侄孙媳妇这就是年少不知事了,这爷们送给其他女子物件,自然得寻了好说辞来不是……”
安阳侯老夫人一听马氏这调调,就厌恶更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勾栏跑出来的老鸨,那刻意做出的慈和嘴脸真让人作呕。
打断她的话,温和地对温兰惠道:“你怀着身子重,怎么还往这边来了,快到祖母这儿坐下,”递了厚厚的大迎枕让她靠的舒服些,又吩咐丫鬟去端枣茶。
马氏有些气闷地看着至自己到来后,连一盏茶都不曾奉上来,安阳侯老夫人却对一个晚辈如此悉心关照,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哎呦,这侄孙媳妇不愧是世子夫人,看看架子可真是不小。”
母亲关爱自家孙辈,叫马氏这么一说,竟是都变了味儿,安阳侯夫人刺了回去,“这都是母亲疼爱阿惠,许是堂伯母自家不常做这些,才觉着奇怪。”
谁不知道,马氏对唯一的儿媳磋磨的跟个受气包一般,也就是许同媳妇自身性子弱不争气,娘家那边不在京城,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