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容在发现了巷子口似乎有人特意等她时,心中就起了警觉,退回去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先前被绑架的一些疑点也慢慢浮了上来。
为何会在街上被人忽然绑架?
她知道自己长得十分好看,可自己醒来时,只除了幕篱被拿下来,衣裳首饰都没凌乱缺少一点儿,似乎又不图色又不图钱,这就不太合绑架了。
而自己在被绑架后,看守的人不仅没守在门口,还在另一个屋子里打着呼噜睡熟了,难道就不怕自己逃跑?
可若是怕自己逃跑,为何又在那院子不远处的巷子口让人把守着,太过怪异。
她本就聪慧,跟着安阳侯夫人身边学习管家,耳濡目染浸染,很快从中理出一条线来。且越分析越怀疑这绑架自己的人,所图恐怕是自己这个人。
若如此,许如容不难不怀疑那个一而再求娶自己不成,甚至连五姐姐都被波及的怀年伯身上。
只是就算想到这些,她也得赶紧寻个脱身之计才关键。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幸好她出门前随身带了些银两,她打算跟这附近的住户买些普通衣裙换上,可又担心遇到心怀不轨的人。
正在犯愁时,吵吵囔囔声音自一侧住户人家传来,伴随着里面的脚步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模样实在是有些丑的女子被推了出来。
“槐娘,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可真寻不到合适的儿郎与你相看,你再来,我这招牌都要被你砸了,”这是民间的媒婆,也是她好心,觉着槐娘一直没人娶可怜,就想帮她留意些适当的人家。
可谁知道,这槐娘生的实在丑陋,就算她提亲跟男方说了,一见面就忙不迭拒了,可槐娘每次都纠缠着要人家同意。
几次下来,弄得其他想让她说媒的都怕她把槐娘推出来相看,自家子侄被槐娘给盯上了。
所以,槐娘今天带了礼让自己给她说亲相看,她一点都不敢收,好生在屋子里跟她说了一番,她不听还非要她帮忙,无奈之下只能连礼带人都推在了门外。
可到底也是街里接亲,便好心地劝说,“槐娘啊,我知道你想早点嫁人,可,可这说媒得是你想我愿,你不能跟相看的人家死缠烂打,这样我都没法做事了。我这见得人有数,你不如去别家看看,许能帮你相看个好人家。”
“可她们都不给我相看,嫌我长得丑,”槐娘觉着自己就想找个人家嫁了,怎么就那么难呢,“我要不脸皮厚些,就更说不上人家了。”
但她也不是不通人性的人,见媒婆真不想给自己说媒了,就道:“那行,你不说就不说吧,这些东西你收着,算作你为我操持的心意了。别拒绝,收着,不过点子东西,我走了。”
媒婆被她强塞了一怀,又被推到院子里合上院门,槐娘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见她没出来收下了,才抬脚离开。
许如容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只是又犹豫不决,若真如自己猜测那般,绑架她的背后之人真是怀年伯,不是个好东西,怕是还要坏了这槐娘。
方才她听得出来,这媒婆最后还好言劝慰那槐娘,倒是个心善之人,倒不如等下去敲这家媒婆的门,给她银钱换身衣裳乔装一番。
院门又被敲响,媒婆以为是槐娘去而复返,没来应门,但敲门声又响起,看了看槐娘硬塞给自己的东西,媒婆心又软了往外走去。
罢了,罢了。
左右都帮了槐娘好几次了,不差这一回。
只是媒婆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不是槐娘,而是一位穿着幕篱的陌生女子,上下微微一打量,“你是?”
“大娘好,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被坏人盯上了,想跟您买身衣裳换个装扮,不知可否?”许如容见媒婆来,赶忙道明来意,并拿出一个银角子,“不要多好的衣裳,越是普通越好。”
这银角子可有一二两银,别说普通衣裳,可置办一套不错的衣裳了。
那媒婆眼厉,一看看到许如容幕篱下摆露出的裙摆和云头鞋,都是那富贵人家穿用,这女子声音娇柔好听,便猜着对方来历不是普通人。
但她更怕另一种可能,对方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逃奴、妾之类,便问道:“那人为何抓你,可有缘由,若不然,我帮你报官可好?”
这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法子了,但若是逃奴之类,肯定不会愿意,媒婆这话便是试探这个。
许如容并不知媒婆用意,但她却知道若是能报官,她早就在逃出院子时想法子报官了。一来对方若真是怀年伯,未免不会防备她报官,二来,她还要维护住自己名声,张扬开来,对她和侯府都没好处。
若是能想法子自救回到侯府,才是最上乘。
但现在她求助这媒婆也是冒着风险,万一对方心地不善,或者见她装扮和容貌起了歹心,她怕是才出狼穴又如虎口。
但没有旁的法子,她只能赌一把,自己预判没错,这媒婆是个心善之人。
许如容心思机敏,很快就察觉到媒婆这话的用意,忙道:“大娘别误会,我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只是被人盯上求娶不成,借着我与母亲出府之机,欲劫持我。若大娘能助我回府,来日定当厚报,且不会连累大娘。”
许如容恳切地露出些许哀求音色,才说完,忽然就从旁边跳出一人来,“哎唷,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帮你啊!”
不是别个,正是槐娘。
她还真是如媒婆之前猜测,去而复返,想要求媒婆再帮自己这一回,没想到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着幕篱的女子站在媒婆家门口与她说话。
什么人要穿着幕篱遮遮掩掩,槐娘好奇,便悄悄躲了一边偷听,听到最后许如容的话,没忍住,跳了出来,“李大娘,你说这是什么事,我这求着人娶没人要,这位姑娘是吧,生怕被人求娶,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难道就因为她生的丑?可丑也不是她决定的,都是爹娘给的,她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顶多胡搅蛮缠了点。可她亲辈皆丧,若不厉害蛮横些,可护不住家财。
她还提了让男方入赘也行,但依然没人乐意,就那么嫌弃她丑吗?
这么一想,顿时心里不平衡起来,细缝眼一瞪,又似乎连眼皮都没掀起来,“那你掀开幕篱我瞧瞧,到底得多好看,才能让人想发设法地求娶你不成还算计你,哼,我就不信了,怎么就有人上赶着这样求娶。”
许如容在幕篱里的眸光微闪,“那若是我让你信了,你能帮我引开巷子口守着的人吗?”
看得出来,这槐娘也是个利落的人,许如容就赌她的心思。
“成,这有什么难的,”槐娘家就在这一片不远处,虽丑却是家中独女,得家人疼爱,也是在这片混着长大的。
媒婆眼尖,从方才许如容递过来银角子时不小心露出的一丁点儿手腕,就知道肌肤白嫩能掐出水,虽然她的手上有些乌黑,指甲缝里有泥土,但该是刻意掩饰或者之前经历了什么的缘故。
“那好,”随着许如容话音落,她伸出手撩开了幕篱一角,露出一张有些黑灰却涂抹不均匀的芙蓉面来。
饶是黑灰浮面,依然难掩她面容之美。
李媒婆和槐娘都看呆了。
槐娘甚至想着,若是这姑娘洗干净了,还要好看成什么样儿啊!
她并未有什么嫉妒之情,许两人之间容颜差别高度太大了,连嫉妒都生不出。
只是一瞬间,许如容便撂下了幕篱,“还请两位帮帮忙,若能安然度过,必将重谢。”
可李媒婆在看到她模样时,也看到了她的耳饰和发饰,那根本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那样式造型该是官宦人家姑娘才能佩戴。这样的姑娘,那求娶之人都只能使阴招,可见对方门第也不低。
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民间媒婆,家中小有薄产和小铺子出息,哪里敢招惹这样的人,登时露出退怯神情。
许如容见她神情就知道她的顾忌,但也不好强求,倒是她旁边的槐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你确定要帮忙?想换身衣裳躲开?有人求娶可是好事。”
“对我并不是。”
“那我们互相换对方的衣裳穿吧,我想要那人做我夫君。”槐娘声音有些许的兴奋。
求娶这位美貌姑娘的男子外形肯定不会很差,她槐娘虽生的丑了些,可谁不想嫁给个好看的男子呢?
“槐娘……”李媒婆有些急,怕槐娘不知这后面的厉害。
却听许如容道:“我知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想与说在前头。”
许如容并不太意外槐娘的话,毕竟方才她也生出过这个想法,槐娘又恨嫁的厉害。她也并没有因槐娘模样看轻她,反而怕她不知轻重惹来祸端,“我也不是确定到底是有人真想要绑架我,还是那要求娶之人背后耍了诡计算计我嫁与他,但又有五六分把握是后者。”
第221章
“若当真是前者,恐伤你安危。若是后者,那人身份不低,是五六品官身,恐迁怒你。”
许如容虽想脱困,也不想因此害到旁人,是以把不好的可能都讲了出来。
李媒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槐娘显然想法异于旁人,或许从她貌丑还坚持不懈主动给自己找夫君,就可见非一般姑娘。
她一面说着,“这些我猜到了,走,咱们先进去说,免得被人发现了,”一面推着许如容和李媒婆往她家院内进。
李媒婆虽好心,可也怕事,不想牵扯进来,槐娘压抑着激动,道:“放心,只是借你家地方一用,万事与你无干。若不然我带着姑娘回我家太麻烦了,万一被人看到什么坏事就不好了。”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李媒婆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没奈何,只能让她们先进了院子,关上大门。
幸好,今日家人都不在家,只她一人,不然又要一番遮掩解释,但还是忍不住劝,“槐娘,这事太危险了,你……”
槐娘却一摆手,“这有什么危险?若是匪徒,我就喊人,看谁敢掳我,”主要是她怕贼人都不愿意掳她,毕竟当初她可是丑到亲生爹娘都扔了的,若非爷奶收养她,她早就没了。
“就这样,走走,我们去换衣裳去,我比你胖点,若是上衣我穿不了,咱们就只穿下裳,反正等会儿出去带了幕篱看不清上身……”
槐娘絮絮叨叨地跟李媒婆借了屋子,跟许如容互换了外面的袄裙,她穿许如容的上衣确实紧身,但也能穿得下,反而显得更为丰腴些。为了安全,许如容跟李媒婆了一角银子,从她这买了个篮子,并一方头巾裹住头发,也挡住了发间钗鬟,装作是出去采买的样子。
出了李媒婆家,槐娘就按着许如容说的那处院子走去,待到了附近后看着四下里无人才趁机戴上了幕篱,在附近走来走去,装作迷路样子,其实是观察周围哪里有许如容说的男子。
也是误打误撞,怀年伯收买的人发现了她以后,主动把她朝怀年伯所在的位置上赶。
槐娘在这处长大,很快也发现了这些人的意图,将计就计地按他们围堵引的方向跑。待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果然如许如容描述的人有些相似,心中大喜,若能嫁与这样英武的男子,自家产业还能得到庇护,也是极其不错的了。
左右都是要嫁人,倒不如嫁个合自己心意长相和利益的,槐娘心定后,便故意装作慌不择路般跑向他附近,之后便是先前发生的一幕了。
槐娘死也不肯撒手,还机灵地先把自己安危隐患嚷了出来,“……你也别想着背地里偷偷杀了我,我知道你有权有势是伯爷,我就是个立了女户的孤女子,若是我有个什么不测,那肯定就是你派人来害的。这周围的街坊四邻便是证人。”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缩缩在门后头就喊,“对对,槐娘放心,我们都听到看到了。”
附和声还不小,一来槐娘虽恨嫁,却为人仗义,二来怀年伯是官身,有些人带着些仇富心理,加上怀年伯为使“英雄”救美更为真切,只带了随从过来,其余绑架的人都是他花钱雇来,事后解决妥当即可。
怀年伯气的脸都黑了。
之前因为救美心切,又是初冬时节穿衣厚重,槐娘又戴了幕篱,他一时没察觉出来,现在一回想许如容的身姿,再看槐娘明显穿着紧巴巴不是她衣裳的上衣,这腰身比许如容可粗多了。
只后悔,方才怎么就没察觉出来,急切地许了娶妻言语,叫这槐娘赖上了。
他本想着,不如先假意安抚下这槐娘,回头暗中叫人将她处理了。谁知道这槐娘滑不留手,还给他下套,弄得他进退两难。
忍着恶心,他放缓声音,“你先撒手,这般对你名声不好,女儿家当矜持……”
他担心再拖下去,会引来巡街使和官差,就算他地位不低,可政敌不少,会被人抓住此事做文章。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槐娘大嗓门压了下去,“什么名声什么矜持,我不在乎,就想让你兑换方才的诺言。”只要能嫁出去,还嫁给这样英武的男人,槐娘豁出去了。
一转眼,怀年伯方才的话被她换成了诺言。
“泼妇,滚,若不然我弄死你,”见软的不行,怀年伯微微压低身子,凶意毕现。
他的随从也恶狠狠地威胁槐娘,“你居然敢讹赖我们伯爷,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滚开。”
可槐娘是谁,一个能守住家中铺子田产,与泼皮无赖都硬刚过的丑女子,根本无惧,尤其她见了怀年伯越发恨嫁,“少吓唬我,你不敢,那,巡街使来了,让官家给评评理……”
这边拉扯纠缠不清,越闹越大,许如容也早已冷静地从把守着巷子口的那两人眼前光明正大走过去。
起初,她依然是装作采买样子,脚步微快地走,直到走出这个坊间,才腿脚发软地撑住一旁的墙壁,泄出一口气。
旁边有个妇人经过,看到她这样子,以为她身体不适,好心地上前询问,“姑娘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馆?不过这附近没有医馆,得往前走两条街。”
方才与李媒婆的求助,和槐娘互换衣衫已经耗费了许如容全部冒险,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让她警惕不安,忙站直了身子,“多谢您好意,我无事,真的,您自去忙。”
说着,还勉力露出个无恙的笑容。
那妇人见她有些强撑,但既然不需要帮忙,也没坚持,笑了下,“那就好,若是不适还是尽快找郎中看看,”说完便走开,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下。
心里道,这姑娘虽然脸色黑黄了些,但鼻子眉眼的是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