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经验的人从碎布头里扒拉出来一片,跟方主任确认:“那就是了,这个料子里头带化纤的,估计是玻璃啥的给照上了。”
钱红梅把布料全堆在门口,中午日头毒,一个光点就能烧起来,带化纤的面料烧的快,所以造成了这个结果。
有了准话,方主任一改刚才的态度,冷眼看着钱红梅。
“刚才你去哪儿了?不知道市场上说过,要注意玻璃反射吗?你看你给造成多大的损失!都给烧完了!你家一个人都不留,连着火都是别人先知道的!从灭火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你上哪儿去了你?”
方主任的咄咄逼人给钱红梅问的哑口无言,她去哪儿了?她去买菜了啊。
县里早上有人担着菜沿街叫卖,很多市场上的人都是摆摊的时候听见叫卖的就喊过来,在店里就买了。她嫌上午的菜贵,有些卖菜的卖不掉就会在下午时候聚集在新华路边上抖菜底。她下午没生意,就想着去捡便宜,蹲在新华路上挑了好一会儿,跟人讨价还价。结果等到回来才发现店被烧了。
方主任一眼扫过去就看到钱红梅拎的菜,冷哼一声:“铺面是赁给你们的,你们烧了自己的货,还把市场的东西都给烧了。我会上报情况,看这个损失要怎么办。”
言外之意,不光是钱红梅店里的货他不会管,还要追究烧了市场店铺的损失。
钱红梅人都傻了,她破口大骂方主任的无耻。她都这么惨了,对方居然还想着让她赔损失?
方主任不会当着人面跟钱红梅吵,钱红梅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可还要脸呢。
“她男人呢?都烧成这样了,咋还不来?”
有跟钱红梅一家走的近的说已经去找去她家里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人就来。
钱红梅跟方主任吵,方主任不搭理她。她无头苍蝇一样的盯着周围,叫嚣着是别人害她。
方主任不耐烦道:“谁害你?说了就是你东西堆多了。市场早规定了不准外摆,你瞅瞅你都摆到路中间了。”
元棠看人群中心吵闹不休,一时半刻不像是能完的样子,她找到方主任打了个招呼,说要先走。胡燕手上的伤不重,但元棠怕刮伤的铁丝带锈,觉得还是趁早去诊所看看,处理一下。
有钱红梅对比着,方主任对也烧了店但一派平静的元棠观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多想对着钱红梅说看看人家,本来钱红梅要是不闹,他也不至于说到市场的损失。毕竟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好在只烧了一间,他往上说明情况,等把店面再弄好,钱红梅接着开就是了。
谁知道之前见面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钱红梅居然一下子就疯了,居然敢当着别人面就甩锅。
方主任面上没说太狠的话,心里却想着就算是这间门面弄好,钱红梅再想要这个位置也不可能了。
要不给这口气出了,他还当什么主任。
因此元棠说要走,说晚点再找他商量看怎么解决,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也准备专心的解决好钱红梅的问题。
钱红梅像是真的疯了,她见到元棠也扑上来,质问是不是元棠看见烧她店的人了。
问是不是对门的童装店老板娘,元棠否认之后又开始一个个人名的问。
元棠折腾的疲惫万分,她掰开钱红梅的手:“我就看见着火,别的一概没看见。”
说完不顾钱红梅的反应,她赶紧拉着胡燕走了。
胡燕心里忐忑道:“她不会心里有问题了,找咱们麻烦吧?”
元棠:“不至于。”
钱红梅现在失去了理智,可自己毕竟是先救火的人,后面也没往她面前凑,而且她自己的店是损失第二大的。钱红梅只要冷静下来,就不会把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胡燕拍着胸口:“真是吓死人。”
谁能想到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着火了呢?
她悄悄看着元棠,心里想着店铺烧了,对元棠打击怕是很大。
元棠的确情绪不是很好,这场火把她店里的铁丝网烧坏了,墙壁熏的不能看,店里没拿出来的一些货更是直接报废。
她估计了一下,产生的损失在两三百左右,这还不包括后面扯皮重新装修要花费的时间。
可事情已经发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
她扶着胡燕去了最近的诊所,给手上的伤口清创,打了一针破伤风,脚崴了一下,元棠又让拿了点红花油,开了药让回来吃。
元棠推着自行车,前面是装满货物的大包,后面坐着胡燕,两人一起先回家。
元棠安顿胡燕躺下休息,自己则是换了衣服开始整理货物。胡燕收的仓促,好些手链项链缠在一起,元棠耐心的一个个拆开,心头感叹自己倒霉。
要是她货少还好,关键是她前些天刚进的新货,光是这次的货款都给出去两千多。
虽然相对于她的存款,这点货也不至于就让她破产了,但元棠难免发愁起接下来怎么办。
要是钱红梅不闹,她还不至于悲观,毕竟店面抹个白,再加上顶棚安上窗户,要不了三天就能办完。
可钱红梅那个闹法,又得罪了方主任。
元棠就怕后面这件事扯皮,方主任眼看着是非要让钱红梅赔钱的,钱红梅又一副非要让市场赔她钱的态度。两边这样扯着,估计谁都不会愿意出钱去修。
时间耽误起来没个准信。
可元棠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她想着明天再去学校,还有个半个月就过暑假了。
与其在这儿纠结,还不如先忙学业。
收拾完东西,元棠自己又骑上自行车去贸易园。
人群已经散去,她到地方就听见尤马尼在那儿骂人。
“哪个狗娘养的,活不起了是吧?老子出去救火,你跑来我店里偷东西?你妈的连摩丝都偷,你要点脸吗?”
尤马尼站在店门口,一脸要气晕的样子。
元棠打声招呼,问他丢了什么。
尤马尼一脸晦气:“丢了几瓶摩丝,还有两把椅子和一台风扇。”
东西不多,但气人啊。
说着还往外唾了一口。
隔壁的老板娘没多一会儿也跑过来,问尤马尼丢了什么,说自己丢了两件衣裳。
两个丢东西的人搁在一块骂,气的不行。
可再气也没办法啊,人多眼杂,谁顺手牵羊了都不知道。
元棠问起自己走后,钱红梅的事怎么处理的。
尤马尼撇撇嘴:“还能怎么处理,说不通,差点打起来,叫公安了。”
钱红梅的丈夫姗姗来迟,一看店烧了也是懵,听人说完,钱红梅男人就一口咬定是被人放火了,他倒是聪明,要是认了是自己的错,就要被方主任抓着要赔偿。可要是人放火,就是市场的责任。
两边说不通,差点挥舞拳头打起来。最后只能报警。
元棠哦了一声,觉得事情突然变得棘手。
方主任还在局子里,元棠只能回家。走半道上又觉得还是要跟孙家兄弟说一声,她去找了人,正好这俩人刚从乡下上来,虽然失落却也说能理解。摊子开不了了,店里烧起来时候,那做好的玻璃框子也坏了。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想着再扯皮,两三个星期也够扯皮完了吧,到时候再开就是。
第二天果然如她所料,店铺的赔偿始终说不拢。
钱红梅两口子的心血都在这一个店面上,之前为了把店面开到贸易园来,欠着亲戚们的不少饥荒。本来说要还的,可钱红梅觉得亲戚的钱等一等也没什么,还不如多买点料子,谁知道现在鸡飞蛋打,光是店里的成本就有将近一千块。
如今店没了,钱红梅死都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甚至她开始反口说自己那天不是出去半小时,而是只出去上了个厕所。他男人也站在她这边,一反以前的态度开始胡搅蛮缠。
元棠很容易就想明白了,钱红梅没有硬关系,就是靠着给方主任送钱进来的。着火那天她已经把方主任给得罪彻底了,现如今就算是她松口,方主任也不可能给她摆摊的机会了,还不如豁出去闹一场,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两边争执不下,元棠几次去找方主任都看他满脸阴郁。
元棠只能去上学。
可还没等贸易园这边掰扯个一二三出来,另一件大事发生了。
标会兑不出钱来了。
第042章
小河村。
农忙到了尾声, 村里的孩子们都收了假回到学校,田间地头只有各家的大人在忙着种秋粮。相较于往年,今年的小河村种秋粮的少了一小半人家。
这一小半, 就是村里投钱最积极的几户。
赵换娣哼着戏腔回家, 今天在镇上有大集, 她左右无事,带着元梁跟几个妇女一起去赶集。集上好吃的多, 元梁又看见什么要什么, 她走时候揣在兜里的三块钱, 很快就花个精光。
快一年前, 她还能为了家里丢的一块三气的好几天的睡不好吃不下,可现在一年过去, 她已经能大大方方的花掉三块钱。
赵换娣把这一切看做是自己应得的回报,是对她智慧的奖励, 因此很快适应了家中新的消费观念。过去的几个月, 她不光是去赶集,还给家里人人都添置了东西, 给元梁买的新崭崭的小书包,给元栋买的磁带,给元德发也买了几包他没抽过几次的带滤嘴的香烟。就连元柳元芹两个丫头片子, 她也一人买了一根新头绳和一包铅笔。
前几天农忙,她身体坏了下不了力气,就在家做饭, 一天买一个猪蹄子, 吃的全家人嘴巴冒油。往年对家里人来说要脱层皮的农忙, 今年过去后还被元梁追问啥时候还有这种日子,能天天吃大肉, 多美啊。
赵换娣乐呵呵的表示往后每年都这样,家里有钱了,猪蹄子随便吃。
庄稼收完她就拦着不让秋种。家里劳力不够,又不差那一点粮食,干啥去吃苦?
元德发拗不过她,只能捡着在地头种了点烟叶子,剩下的都荒着。
不过今年荒着地不种秋庄稼的人家不少,元德发心里憋着气也无可奈何。谁让大儿子跟妻子站在了同一战线,家里连着投抬会几个月,已经拿了两期的利钱,一次一百多。赵换娣捏着钱,只觉得事事顺心如意。他就算是有什么话,赵换娣也不听他的了。
赵换娣进了家门已到中午,元德发回了家才看到家里冷锅冷灶,问她是不是又去赶集。
赵换娣不以为然:“今个逢大集,之前你不是说想再抱几个鸡崽?我去瞅了,没遇上。”
哪里是没遇上,是她带的钱一个不留意就花完了,所以赵换娣才没买上。
元德发也不抽烟了,拉下脸子进屋,把门帘子甩的撞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响声。
要是以前的赵换娣,这会儿只怕已经慌了。
可这小半年下来,赵换娣对元德发早就没了妻子对丈夫的畏惧。
她翻了个白眼,拿出在集上买的面人糖,小猪造型的糖,一个老头子摆着摊子现做。元梁非说要,一个都八毛呢。她忍着心疼买了,结果元梁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塞在赵换娣手里又要别的吃。
赵换娣把面人糖放在嘴里,那甜滋滋的味道说不上好吃难吃,但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
她慢腾腾的吃完糖,不愿意上里屋去看元德发的脸色,到闺女的小矮房里睡。
她现在身子差,光是去镇上一趟,就累的不能行。躺在元柳元芹睡的大铺上,赵换娣心里算着再过几天就到第三期利钱的日子了,大儿子也马上要回来,她得做点好吃的给大儿子补补,还有家里的灶台时间久了,底子都是补过多少次的,她想买个新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赵换娣终于沉沉睡去,梦中还带着甜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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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的另一边。
明明到了饭点,王美腰家也是冷锅冷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