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我要迁户口啊,当然要挑合适的房子了。”
可惜的是本省的发展相较于别的地方一直落后,她愣是在省城找不到那么合适的。
买房的事情一拖再拖,到了现在她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跟着自己大学所在地去买。
胡燕没问元棠准备买在哪里,想也知道元棠的打算肯定是跟着通知书下来。虽然还没到离别的那个时候,但胡燕已经开始有些伤感。
元棠问她嗑不磕瓜子。
她抹了一把脸:“嗑!”
两人手边放着瓜子和糖,磕巴磕巴的嗑瓜子。
元棠下半年去市里少了,每次去还都被补课占去了大部分的精力,对马兰母女的关注自然少了。
但胡燕跟马兰在一条街上,知道不少东西,她这会儿拉着元棠说起马兰。
“好像是终于想开了,这半年我看她还学着出去摆摊。”
一到秋冬店里就关门早,马兰干脆趁着晚上在高中门口摆摊。
卖的东西就是简单的茶叶蛋和玉米红薯,居然生意还不错。
胡燕:“中间有一次,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在学校发烧了,我看她都急哭了。差点我就关了店去陪她上医院,后来她非要自己带女儿去……”
元棠揪着心:“然后呢?”
胡燕:“就没啥事啊。”
马兰欠缺的,就是那第一步的勇气。可以说她之前还存着一点靠男人的心思,但随着女儿的失踪一事,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可以不承担不管女儿的道德压力,王礼是真的希望她们母女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马兰像是一瞬间睡醒了,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以前害怕的事,她都硬着头皮去做。
真到了那份上,她自己去了,也发现不过如此。
元棠把瓜子仁磕出来准备做藕粉:“人么,只要不死,总能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两人聊天到半夜,只有屋里火盆的声音。
窗外,吃到的大雪终于下来。
随着一场罕见的大雪,一九九一年到了。
第070章
小河村, 元家。
赵换娣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唠叨。
“天阴呼呼的,到底是下还是不下……”
“元芹这死丫头,大年三十还在外头浪。”
“元柳!元柳!”
没得到回应, 元柳也出去了, 赵换娣腾的一下就来了气。
“养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到事上一个都指望不住!”
“就应该生下来都给扔猪圈里,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王八蛋子……”
赵换娣嘴里一连串的刻毒嘀咕。
过去几年的折腾下, 她的身体更坏了, 以前还能勉强养个鸡鸭喂个猪, 现在连拌猪食的力气都没了。
丈夫得病,天气一冷, 身体越发不好,总是咳嗽。医院不敢去, 只能开点中药吃。一包药喝三天, 喝的药都没了色把药渣倒了,再去开一包。
元柳在家里干活, 里里外外的农活让她疲惫万分。闲下来的时候还要出门去摆摊子卖扣子补贴家用。
元芹虽然说是在地毯厂上班,但现在厂子效益不好,原本一个月能拿五六十, 现在只有三十多。
三十多块钱够干啥?
元栋进了高三之后每个月十五块都打不住,学校总是要钱印页子,这周三块下周两块的。不交不行, 一家人陷在烂泥地里, 唯一的希望就是元栋能考上。这个钱省不了。
元德发的药钱不多, 一个月三五块,赵换娣也不敢断。孩子们还没支撑起门户, 当家的要是没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如今家里一个病人两个学生,全靠着元柳元芹。
一个月三十块用干用净,也不见得宽松,总要三五不时找人支借。
不过现在元家借钱还是好借的,毕竟有元栋这个高三生在,村里人都知道元栋学习成绩好,赵换娣夫妻两个总在外面说自己这个大儿子肯定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啊,全村从恢复高考到现在也没几个。
所以纵然对日渐刻薄的赵换娣有意见,大多数人都还是愿意的,想着结个善缘,万一将来元栋出息了。
元家东家西家五块十块的借了不少,日子总算是过下来。
欠钱多了,赵换娣心态也有了变化。
她身体不好,看健康的人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借钱也同样,借的多了,她脸皮也厚起来。
觉得凭什么别家日子过的好,自己两口子比别人差什么了?
不就是没摊上好闺女吗?
赵换娣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
看天骂天,看地骂地。
赵换娣把家里的活干个七七八八,中午一家子都凑不齐。元德发带着元栋元梁去给老的上坟,顺带在他大哥家吃一顿。元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元芹则是说在县城有事。
赵换娣自己端了一碗清水白面条,上面夹点咸菜丝,吃完她就出去串门子。以前家里干不完的活,她倒是不怎么串门子,现在她身体坏下来,串门子就成了每天的正事。
今年是大年三十,串门的人不多,一群人在其中一家院子的窝棚里烤火说话。
赵换娣找相熟的妇女围一堆,东家长西家短,说到自家身上。
赵换娣跟人抱怨:“我家就是大的不懂事,要是元棠能顶上,你看我家里日子可不会过成这样。”
有人附和:“可不是,你家这个小的其实岁数差的刚刚好,老大还是个闺女,这多好。”
赵换娣拍着腿跟人说:“是吧,我生那会儿就说了,老大是闺女好。等下面小的长起来,刚好能帮扶上。谁知道我运气不好,摊上个白眼狼……”
要是元棠能指上,她的日子得多顺。
栋子也不用这么难,下面元柳元芹少说也能混个初中毕业。
栋子岁数大,她们三姐妹还能供不上一个栋子?
等到大儿子考上,一家子日子就过顺当了。
谁知道这死丫头迷了心障,非要去念书。
念念念,念个屁!
丫头片子能念个什么鬼东西出来。
坐在一边纳鞋底的妇女好事的问赵换娣:“这都两年多了,你家那大丫头就真没回来过?现在是还在念书,还是出去了?”
赵换娣气咻咻的:“还赖在学校呢。”
对方啧啧两声:“够犟的。”
“不过,元家的,你不打算去看看你闺女学的咋样?要是你闺女也能混个大学上,你家今年可是两个大学生了!”
赵换娣哈了一声:“她能考上,我头割下来给她!她学习就不行,丫头片子还非要学理,我听栋子说了,理科都是男娃学的,她能学个屁出来!”
“到头也就是浪费三年钱。”
有人杠她:“那也不一定,最后你家大丫头要是考上了,你亏不亏?养个姑娘十几年,最后啥也落不着。”
赵换娣翻个白眼:“她考不上!再说我也不指着她能有多出息。一个人都不孝敬父母,天打雷劈都是轻的。她有本事就别回来,回来我也不认她。”
“嚯,那她考上大学你也不认?”
“别说她考上大学了,就是考上清北我也不认她。一个白眼狼,考上什么都白瞎。”
赵换娣想起大女儿,那是恨不得她现在赶紧现世现报,到时候栋子考上大学,他们一家子和乐美满,看她孤鬼一个有没有脸面。
赵换娣说的多了,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元家的想法,也都盯着两只眼睛等着看元栋今年考成什么样。
他妈给他都吹出去了,这不考个大学,元家只怕脸兜不住。
这其中有真盼着好的,自然也有盼着赵换娣栽个大跟头的。
赵换娣总在外头显摆她儿子多好多好,好像别家没上成学的都不如她家似的。不管谁开个头说孩子学习,赵换娣就非把话题扯到自己儿子身上,夸得那叫一个好。好像自己生的是玉皇大帝,再世文曲。
有人扭过头撇嘴,意思是等到七月见真章。
赵换娣还未察觉这些恶意,她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就元栋还算过得去的成绩,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未来依靠。
有人看好戏,故意捧着她。
“那将来栋子当了官可别忘了乡亲们。”
“是呀是呀,哎,你们说,要是栋子考个状元,会不会有报社来采访啊。”
“肯定有啊,我亲戚说,市里县里的前几名都有采访。”
“哎呦,元家的,到时候你要上报纸了。”
“说不准还上电视呢!”
……
赵换娣美的冒泡,仿佛自己真成了状元的妈,上了电视报纸。
她干瘪枯黄的手一挥:“那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真有那么一天,我摆席面,大家都来!”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的笑,没人打岔说难听话。
赵换娣坐了半晌,回到家终于等到人齐。
元芹在屋里躺着,元栋在屋里背书,元德发窝在火盆边上,苍白的脸色映着火光显得更加诡异。
赵换娣屋里屋外找元柳。
“这死丫头,话也不说一句,大年三十的上哪儿去了。”
元德发咳咳咳,咳完说道:“你出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