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惹了圣怒,原本的太医丞被贬了官,已经多日没有来太医署了。
“可是孙医官自从被贬,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
“孙医官也是可怜,医术那么厉害的人,惹了陛下不高兴,说被贬就被贬了。”
“要我说,你就看着吧,孙医官以后肯定有机会再复职的了,他的医术可是太医署里最厉害的,以后有什么复杂的病症肯定还要找他。”
他们正在闲聊,便看到一个小宦官从马车上下来,撩起车帘,一个一身靛青银纹宫服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两个小医官看着他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被太医署门口等着的医馆引进太医署。等到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这位大人好年轻啊,他是谁?”
“唔,我听说是崇庆殿新任的香官,最近很受圣宠。”
“可是原来的香官呢?”
“原来崇庆殿的香官半个月前年老告病回乡了,所以崇庆殿的香官现在变成了这位大人。”
“这位大人呐,以前还是少阳殿的香官呢,没想到那场变故后竟然成了崇庆殿的香师,而且听说还很受宠......”
两个人聊着天,没过一会儿,那穿着靛青银纹袍的年轻人便走了出来,在宦官的侍奉下重新登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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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赶车的小宦官叫做阿桂,他手脚麻利地扶着青年上车后,便跳上马车前面。
“晏大人。”阿桂侧过头对着车壁,吐字清晰,“咱们要回崇庆殿吗?”
里面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先不回。”
顿了一下:“去宫门。”
阿桂立刻就明白了,大人这是又要出宫了,阿桂可愿意听他使唤了,立马调转马头朝着宫门而去。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自出生就进宫当小宦官的,如今被这位陛下新宠的晏大人亲自选为侍从,自此他每天都干劲十足。
这位晏大人不仅人生得好,而且性格也好,平时从不难为他们这些宫人。而且这位大人不仅人好,还才华横溢,自从两个月前三殿下殁了之后,宫里有一段时间人心惶惶。
本来就体弱,久病在床的皇后娘娘听说爱子逝去的消息在榻上坚持了半个月便与世长辞。
而杀害三皇子的凶手迟迟没有找到。
从那时起陛下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直到入了冬,龙体欠佳,最近连早朝都去不了。
这位入崇庆殿不过四个月的晏大人就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给陛下献上至少二十道香,于是半个月前原本的老香官辞职还乡后,他顺理成章成了崇庆殿的御香官。
第259章
晏辞靠在马车壁柔软的靠垫上,他以手臂支着额头,就着嵌在车壁上的夜明珠,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他左手的方向,马车厚实的车壁上单独设置了一个半凹进去的凹槽,充当置物的架子,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含苞欲放的金色莲花,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其上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
这莲花如同真正的莲花一般,花瓣拢着莲心,仿佛下一刻就会徐徐展开花瓣。
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来,这并非一颗金色的花苞,而是一个通体纯金打造而成的香炉。
聚拢的花瓣中间一缕青烟正朝上袅袅而升。
没过一会儿,马车平稳地停下了,他听到阿桂跟城门守门的士兵隐约说了“崇庆殿”几个字眼,接着马车再次动起来:“大人,要回府吗?”
这已经不是晏辞第一次拜访太医署了,自中秋节以后他尝试过找孙承修,可几次都无果。
晏辞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孙承修在躲着自己,自己这么多次去太医署寻他都没有遇到,只能说孙承修每次在自己去的时候就得了原先同僚的报信,火速出去躲着了。
这也不打紧,晏辞心想,总归是自己有求于他,若是逼得太紧,那人本来就清高,一怒之下宁可死也不愿意帮自己就不好了。
晏辞伸手翻过书页,问阿桂道:“昨日交代你送回府里的东西送过去了吗?”
阿桂嘿嘿笑道:“大人,奴才办事你放心!昨天送过去的时候,奴才特地帮您注意了下夫人的面色,夫人看起来可高兴了。”
晏辞莞尔,淡淡“嗯”了一声:“也有几天没回去了,今日就回去看看吧。”
“早知道您要出宫,奴才就先差人去府上通知夫人了......不过这样也好,夫人一见到您准欢心。”
顾笙如今已经怀孕快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便要临盆了,晏辞算了下日子,他们的孩子大概明年初春就会出生。
顾笙如今肚子高高隆起,平日里走路都不方便,好在自从晏辞成了御前香官,他们在皇宫外的住宅便由原本外城挪到了内城一处专门给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里。
内城里面商铺万千,卖的东西比外城多,品质也好,就是价格贵了些,好些如今的晏府不缺银子。
马车停靠挂着“晏府”牌匾的府邸跟前,刚一挺好,一直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厮就快速跑过来牵马,阿桂跳下车走到马车门口帮晏辞掀开帘子,晏辞簇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自马车中下来。
他在阿桂的陪同下进门,门口的侍卫自然帮他打开府门。如今他不仅有了府邸,还有随同府邸一并赠送的一干仆人。
前院被布置成江南风景的园林,后院则是女眷哥儿的地方,阿桂走到快到后院的地方便停下了,晏辞径直走入后院,后院几个侍女正在打扫院子地面上的积雪,晏辞顺着积雪中间一条若隐若现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往顾笙的屋子走去。
后院正对着前面正厅的,最大的一间屋子,自然就是顾笙的主屋。
晏辞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屋子里涌来的暖意如同初春的风,晏辞见状忙快步进入,再小心将门合上。
听到声音,屏风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啊,是惜容吗?”
晏辞一听到这声音,嘴角不自禁地往上扬,他大步绕过屏风,挑起玉珠帘,晶莹的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你夫君。”
里面不出所料地传来惊喜的一声“呀”,晏辞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床上艰难地下地,然后步伐不稳地跌跌撞撞朝他走来。晏辞上前一把扶住他,然后捞起顾笙的腿弯又将他抱了回去。
如今顾笙真的是身怀六甲的状态,原本轻盈的人儿此时已经比往常重了许多,就连原本精巧的脸此时也圆润许多。
顾笙下意识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晏辞把他在臂弯里掂了掂:“比上次见面又重了。”
顾笙咯咯直乐,一只手娴熟的搭在隆成小山包的肚子上,悠闲地晃了晃小腿:“郎中说我的肚子比寻常孕夫的要大。”
他神神秘秘嘿嘿一笑:“里面可是揣着两个呢。”
晏辞一怔,随后他面上露出惊喜,将顾笙放在床上:“当真?”
顾笙平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晏辞,用手推了推他:“哎呀,你小心点,不要压到我。”
随后又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来摸摸看,两个小家伙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爹爹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手还凉的。”
晏辞将两只手相互搓了搓,等到掌心都搓红了,这才小心地将手贴在顾笙的肚子上。
屋里火炉烧的很旺,暖的像是在春天,所以顾笙只穿了一件薄衫,晏辞的手刚刚覆上去,就感受到掌心之下传来一阵翕动。
他惊喜地低头看着顾笙,顾笙的脸颊被暖气熏得微红,浓睫在晏辞的注视下轻轻颤动,面上却带着一丝满足与自豪。
小予安如今已经八个月了,头上的胎毛从原来柔顺的样子变成现在这般浓密微卷,他顶着一头一看长大就会很浓密的黑发,扒着摇篮的边缘用一双还不怎么好用的小腿站着。
这孩子肌肤白的像是刚出炉的细腻白瓷,一双已能看出形状的桃花眼眼角还带着圆圆的弧度,漆黑的眼眸好奇地看着周围路过的一切。
晏辞蹲在摇篮边和他对视,仔细打量着他的小脸,心道和他爹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他伸手将小予安抱起来,刚想说爹爹抱抱,想了想换了一下称呼:“表哥抱抱。”
好在小予安现在还不会叫人,只会阿巴阿巴咿咿呀呀指着其他地方乱叫,晏辞把他抱在怀里掂了掂,好像沉了点。
顾笙挺着肚子从他们身后慢慢走过来,拉了拉小予安的小手,接着有些担忧地对他道:“你不在这些日子,外面总有人登门拜访,我们府里一众哥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前几次,有人上门带着几个稍有特色的花瓶,贵重倒是不贵重,可是走了以后顾笙在里面发现一卷卷银票,可把顾笙吓坏了,从此就不敢擅自收人东西了。
晏辞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搂了搂他的腰:“我不在的时候,你便与他们说自己拿不定主意,万万不要收他们的东西。”
顾笙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夫君在宫里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平日里总有人上门拜访,刚开始还送些珍奇的宝贝,后来发现这些稀奇宝贝送不出去,但是点心倒是送的出去。然后他们就开始送燕都里卖的最好的点心。
只不过那些点心大部分都进了旺财的肚子,使他短短一个月就胖了十斤。
晏辞如今在御前当差,比先前在少阳殿的时候更忙,每次回来都嘱咐他们别再给旺财吃点心了,再胖下去他都要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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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没在府里待很久,因为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他站在门口拥着狐裘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一旁琳琅过来道:“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晏辞抬头看了看天色:“嗯,现在就走吧,晚上可能要下雪了。”
琳琅应声称是,晏府的马车缓缓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前行,一路朝着城郊的方向而去,等到经过城门附近一处酒肆的时候,晏辞道:“停车,下去买几坛清酒回来。”
琳琅停了马车,从车上跳下来进入酒肆,酒肆卖着几文钱一碗的清酒,度数不高,与其说是酒,倒更像是现代的梅子口味的饮料。
晏辞坐在马车里等着琳琅回来,他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花和路上快步行走的路人,以及酒肆内点着的烛台上跃动的烛光,几只麻雀在房檐上飞上飞下,晏辞正绕有兴趣看着,忽然透过窗口看到酒肆内靠窗的位置隐约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下一刻立马掀开帘子跳下车,璇玑坐在马车前面见他忽然跳下去一惊:“公子,你要去哪?”
晏辞大步朝酒肆走去,伸手将酒肆的门推开。
那门是朝内开的,他这样一推,外面满堂风雪瞬间涌入热闹的酒肆里,酒肆里正在喝酒谈笑的人闻声全朝这边看来,邻桌的几个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惊到了,有脾气急的正想发作,然而目光落在晏辞身上那雪白的整皮狐裘和腰间隐隐约约露出的玉佩上后,便没再说话。
酒肆的老板经营店铺几十年,一眼就看见这位打扮不凡的客官绝非等闲之辈,立马满脸堆笑的从柜台后面绕过来,问他想买些什么。
晏辞一进门,双眼就盯着窗边一个年轻的男子,琳琅这时刚付好酒钱转头就见到自家公子进来了,他顺着晏辞的目光看向窗边,心下了然,立马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晏辞径直朝着靠窗那桌走过去,然后仿佛遇到一个老朋友一般在那桌唯一的客人对面坐下,接着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孙大人,好巧啊。”
然后他就见对面本来还算尽兴的人慢慢抬起头,那双本来清冷与世无争的眸子在看到他的那刻,眼神瞬间变得想刀人。
晏辞面上笑容不变:“孙大人,一个人喝酒未免无聊,不如在下陪你一起?”
孙承修眼神清明,但看桌上零零星星的空酒坛,看起来没少喝。
他紧紧盯着晏辞,清冷孤傲的眉眼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
晏辞熟知他这种人出生世家,又天赋异禀,从小孤傲惯了,一朝被贬,肯定视之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所以一怒之下连太医署都不去了。
晏辞就欣赏他这种孤傲起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情。
孙承修眼神虽然十分不满对面这人坐过来,但是由于从小受到的教养很好,除了眼神透露着浓浓的不满,肢体上依旧保持良好的风度,坐的端正,只是用不满的眼神上下扫视晏辞:“......你干什么?”
晏辞笑道:“没位置了,跟你拼个桌。”
孙承修目光环顾了一下酒肆里零零散散的客人和有一大半空着的桌椅,然后又将目光落回晏辞身上,目光里满满都是警惕。
晏辞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他伸手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碗,然后又拿起孙承修面前一个开了封的酒坛,自己给自己斟满。
孙承修沉默着看着他将酒坛里最后一碗酒倒干净,然后将空了的酒坛重新放回自己面前,动作自然地仿佛他才是花钱买酒的人。
于是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成拳,隐隐有青筋暴起:“佞臣。”
晏辞端起碗浅嘬了一口,故意忽视了孙承修愤怒的目光,笑道:“孙大人说是就是。不过大人最近怎么没去太医署,在下十分担忧大人,几次前去太医署都没见到大人的影子,您真是让在下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