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多次纠正发音让秦昭脸红耳热过多次。渐渐地,被热浪涤荡的她已经安如磐石了。
反正孙膑永远不会笑她,教授也非常耐心细致。
为了知识不丢人。
“我陪你。”孙膑不再规劝,安静坐在一旁,听秦昭旁若无人地诵读练习。
其实一开始,孙膑不太看好秦昭的学习要求,甚至觉得有些好高骛远。
即使是心智成熟的成人,绝无可能半日内习得上百个陌生的字词,但秦昭就是这样创造了奇迹。
——以超负荷耗费心神为代价。
目标明确、毅力坚韧的聪明学生,没有哪位师长会不喜欢。
少女沉浸在默记与诵读里。
青年侧目看她,越过时间,仿佛见到曾经伏案夜读兵书的自己。
……
在太阳落山之前,秦昭的胃终于发出抗议。
顶着昏沉发胀的头,厨房到没有被她走神烧掉,哺食正常地做出来端上案几。
尤其值得幸福的是三枚小小的煎蛋,不仅没有因油盐不足破坏风味,蛋白的细腻鲜嫩和蛋黄的软糯鲜香,反而瞬间顺着味蕾直接安抚了身心。
不夸张的说,秦昭差点因为一口煎蛋红了眼眶。
好的食物果然是最好的安慰剂。
秦昭觉得自己好了,甚至还能再战一百词。
豆里三枚煎蛋,两人各夹一枚,盛器中还余一。
秦昭满足地消灭掉荷包蛋,抬眼一瞧,孙膑专注于碗中的豆羹,丝毫没有再多添辅菜意思。
她放下碗和匕,把盛蛋的豆轻轻往他那边推了一寸。
“先生,吃。”
庆幸今日的学习效果显著,至少在餐桌上,秦昭能开口说话,不用再写字了。
孙膑单手扣着碗,摇摇头,唇角微勾,将豆又推近她那一寸。
“昭,你吃。”
少女不依,她怎么能抢病患的营养品呢。
豆又被推过去。
“快吃,养身体。”
亲年见她眉目间挥散不去的疲态,坚持自己的判断。
豆再次被推回来。
“昭吃,养……脑?”
“哈?”
秦昭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劳累,耳朵出现幻觉。
孙膑的笑淡若流云。
“确认下……先生,你没有在‘双关’骂我吧?”
“怎会。昭如此待我,膑断然不敢说一句重话。”
见他眼中一片真诚,秦昭努努嘴,回避他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豆又往前进一寸,这次她没松开手。
“姑、姑且信你。”
“膑之心,日月可鉴。”
秦昭双手护住豆,坚决不让他在推托了。
孙膑见她态度坚决,叹气放下碗。
“昭,张嘴。”
他吐词很轻,却特意用上了教习时的语气。
她一秒梦回到午后在案几上苦学的情景,下意识听从他的指示。
孙膑用筷子刺破豆中的煎蛋,一分为二。
迅速挑起前刺,指尖一松一收,滑嫩的蛋便精准地落在她唇齿中。
秦昭惊愕地看向他。
“昭,煎蛋而已。”
只是小小的煎蛋而已,于我多它不多,少它不少。
既然你不接受赠予,那便与我同食。
孙膑提筷捡起剩下那一半,抬到嘴边,语笑晏晏:“如此,你我皆有,甚好。”
她的魂都快飞了。
秦昭小朋友三岁以后就没让人喂过饭菜,重病卧床都没有过的那种。
只是吃个煎蛋而已啊,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
秦昭当即决定,以后在和孙膑吃饭,必须提前把他该吃的盛他碗里,堆满。
——坚决不要再给他送回来的机会了。
……
吃饱喝足,天色转暗。
战国时代的普通人没有过多的娱乐,既无夜市可逛,甚至连油灯都没得点。
城中宵禁戒严不说,丝竹歌舞、宴飨达旦那是王公贵族才配享有的特权。
简而言之,秦昭和孙膑在哺食过后,打水清洁完自身后,就该闭眼休息了。
日出而坐,日落而息,没有灯火把黑夜变成白天的日子里,这是大多数人生存遵循的规律。
秦昭检查了下孙膑膝盖上伤口情况,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心间释然。
对医生来说,孙膑真的是极其配合的病患。
他的忍耐力极高,或许是察觉到秦昭缺工具少药,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孙膑一整天都维持着坐姿,没有任性搬动自己的腿。
直到秦昭撤下案几扶他躺下,孙膑这才借力稍稍舒缓压迫供血的酸麻部位。
秦昭突有所觉:对一个下肢不再能随意动弹的病患,或许她要把肢体按摩也加入康复计划里。
等孙膑伤口彻底愈合好了,自己挪动下肢时,别出现肌肉萎缩之类的征兆。
伸伸懒腰,秦昭去衣物柜子里翻找,准备今晚入乡随俗打地铺到天亮。
还是孙膑提醒她的,让她去取“寝衣”快些休息。寝衣不是睡觉穿的衣服,而是指被子,特指盖在身上的被子。
取出寝衣暂放到床上,秦昭把卧室里所有的柜子都打开找过,没有看到多余的垫被。
她有些绝望地望着孙膑身下那床被子——它大概是整个屋子里,唯一一床用来打地铺的垫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