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慢慢露出一个苦涩又释然的笑,下一瞬,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口中鲜血几乎喷涌而出。
医官吓了一跳,急忙唤药童道:
“针来!快拿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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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回到钓鱼台时,白行山也已经重新回来了。
他正在手搭凉棚,远眺前方,裴昀刚一上前,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问道:
“四郎!你瞧了望塔上那人是谁?”
白行山用力之重几乎将裴昀拽倒,她顺着其所指望去,定睛一瞧,心头巨跳。
钓鱼台乃城中制高点,与那蒙军所建了望塔遥遥相对,此时那塔中正有一人登高了望,穿衣装束与寻常哨兵全然不同,虽是因距离遥远而模糊不清,但仍是被裴昀与白行山一眼认了出来。
谁叫不久之前,他二人亲自跑去蒙军大营夜袭,咫尺之间与其打过照面,怕是终身难忘。
“是库腾!”
二人对视一眼,又惊又喜。必是见那神风王有去无回,那库腾忍不住亲自来了望城中战况。若是能趁此天赐良机,将其击毙,钓鱼城之危将不解自破!
“可那了望塔距此有百丈之遥,箭矢不可及,炮石击不到,就算千步弩也无济于事!”裴昀焦急道。
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失手!
正在这般关键之时,突然一沙哑女声高喝道:
“我有办法!”
裴昀猛地回头,只见许久不见的石中秀突然出现在此地,她一袭白衣戴孝,身影单薄伶仃,面容憔悴不堪,双眸却是闪烁着诡异的神采。
白行山立即问道:“石女侠有何计?”
“我铸了一门霹雳炮!”石中秀飞快道,“那是以生铁浇筑的空腹铁桶,放火药铁块于内,入小竹筒穿火线,外用长线引燃,一飞冲天,可炸一里之远!”
裴昀欣喜,急忙问道:
“可曾试验过?”
“不曾,”石中秀坚定道,“但我有信心一击即中!”
自骆一鸣去后,她悲痛欲绝,闭门家中,日夜思索的便是如何为其报仇雪恨。她不会领兵作战,武功亦是平平,唯有一样看家本事,便是造火器火械!故而这段时日,她昼夜不眠,殚精竭力,终是造出了这门霹雳炮,她要亲手用这火炮为骆一鸣报仇!
“好,我们赌一把!”白行山果决道。
石中秀大喜,又匆匆道:“此炮重愈千斤,此刻正在钓鱼台山坡下,我需要人手将其搬上来。”
“我来!”
裴昀二话不说,点了周围所剩不多的几名士兵便与石中秀一同赶去,连窦娃也在白行山的示意下跟了过来。
打眼望去,那架通体铁铸的火炮,黑黝黝,乌濛濛,当真沉重非常。石家村的青壮男女早已登上城头厮杀,将这炮一路推运过来的竟是以石翠为首的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此时他们皆已筋疲力竭,瘫倒在地,手掌和膝盖皆被草绳石砾磨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裴昀一把拉住炮筒最前面的草绳,在掌心缠了几缠,反手背于肩上,其他士兵也围在火炮左右,各自拉绳,石中秀和石翠护在最后面用力而推。
裴昀气运丹田,大喝一声,众人一起施力,沉甸甸的火炮应声而动。谁料刚走两步,不知谁手中的草绳不堪重负,猝然绷断,众人拉拽不及,火炮脱手向后而摔,危急关头,石中秀一把推开石翠,整个人被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火炮下面!
众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将火炮搬开,将石中秀救了出来。可后者却混若无事一般站起身,她随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迹,高声道:
“我没事,快搬!仔细来不及了!”
此情此景,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家又七手八脚将火炮重新抬起,幸而有裴昀这等内力精深之人在前开路,几经周折,终是将霹雳炮搬上了钓鱼台。
其实此时才过去不到一刻钟,而众人却已感觉过去半辈子那么长。
裴昀的汗水已湿透衣衫,她狠狠抹了一把眉眼,定睛望去,只见那库腾仍在了望塔上,当即对石中秀低声道:
“石姨!快开炮!”
石中秀片刻不停的与石翠调准炮筒,待对正之后,她拿出火石,看向白行山。
白行山紧盯着对面了望塔上的身影,抬手成掌狠狠一落,石中秀立刻点燃引线。
火星滋滋作响,一路烧到了炮筒中,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铁块如飞,火焰冲天,在空中划出黑红弧线,迳直击中了百丈外的了望塔。烟尘弥漫中,了望塔轰然倒塌,塔上之人随即从高处跌落,生死不明。
塔下,蒙军本来震耳欲聋的擂鼓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军营大乱,哗然一片,而后这哗然便如疫症般渐渐从后方军营传染到了前线,只见各大将领纷纷乱了阵脚,无论攻城进行到了何处,都匆匆下令撤兵。从钓鱼台上看去,蒙军如潮水般从城墙上退下,丢盔弃甲,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从极动到极静不过是眨眼之间,四下山野江河寂寂了一瞬,而后城头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蒙兀撤军了!”
“鞑子退兵了!”
“我军大胜!”
胜利的狂喜转瞬席卷了整个城池,那些伤痕累累、灰头土脸的将士,那些筋疲力竭、浑身血污的百姓,他们笑着、哭着、高喊着、嘶吼着,男女老少抱作一团,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