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家里的座机“铃铃”直响。
安德鲁好悬才回过神,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伸手去拿手机,还没拿到竟然两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这次在劫难逃。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小时怔怔过去,安德鲁强行打起精神,一口喝完桌上的冷咖啡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拿起手机给疯狂致电的基金合伙人回了电话。
“怎么办?怎么办啊?”即便易科发布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合伙人的声音仍旧发抖,连指责斥责都软弱无力,“易科逼空轧空了,我们闯入圈套了!”
安德鲁有些走神,是啊,是闯入圈套。
他过了好一会才出声,随即发现自己嗓音嘶哑:“我们要起诉方卓!他在操纵市场!我们找人,我们要找人,我们要威胁他!我们、我们……”
方卓已经飞走了!
从现在到纳斯达克开盘只有两天时间,这两天的时间又怎么隔着太平洋威胁?找谁威胁?找诺基亚?找sec?找itc?
找谁能在两天时间就威胁到一位早有预谋的无耻卑鄙的凶狠毒辣的全球富豪?
又有谁能让这样一个人放弃即将到手的最少是数十亿美元的利润?
安德鲁说不出话,忽然自顾自的笑出声来。
“安德鲁,安德鲁,安德鲁。”电话里的合伙人忽然大声呼唤华尔街赏金猎人,说了一句,“还有两天时间,要不,要不,你现在也飞去中国,去找方卓,去找方总!”
“我去干什么?”安德鲁木木地说道。
合伙人忽然暴怒起来:“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你做事太高调,你为什么要得罪方总?你为什么要去节目上质疑他?你去东方,去给他道歉!”
安德鲁惨淡地说道:“没用的,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就收手。”
“不是你一个人!最快的机票已经卖完了!”合伙人平息了下情绪,“去找方总,去求他,去痛哭流涕,去去去、去找到他公司,哪怕是跳,也从他的楼上跳下来!”
安德鲁麻木的说了声:“好。”
“我听说,高盛的高层也要连夜去中国!你跟他们一起!”合伙人说着最新的消息。
安德鲁下意识问道:“高盛也去?他们去干什么?”
高盛不是和易科一伙的吗?
仿佛是被激活了思维。
安德鲁瞬间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很高盛!
他喘了两口气,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高盛也去中国,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肯定能有筹码威胁到方卓!”
“不。”合伙人很肯定地说道,“高盛也是去求方总的!”
去求!
也是去求!
组团去求!
方总飞去哪里,现在就立即飞去哪里!
只要方总愿意开金口,跪下来求他都行!
不,是先跪下来再求!
安德鲁猛吸两口空气,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那还是之前的信息,上面既有易科发布会,也夹杂着之前的乐子——方卓关注了问题:破产后的状态是什么样?
破产后的状态是什么样?什么样?什么样?
本以为这是方总的自述,没想到他这突然的关心是对着自己来的。
安德鲁想着方总这阵子的表现,刚走两步只觉腿脚发软,心里发憷,头皮发麻。
※※※
庆子号平安抵达中国领空。
因为两地时差,从纽约下午起飞的方卓一行人也是在下午即将抵达上海。
《中国证券报》这一趟搭了便机的两位记者真的十分庆幸能跟着一起回来,果然是如同专访一般采访了当事人。
记者陶若虹是第一次见到方总本人,发现他比想象中的和气,也比想象中的健谈。
易科如今面临危局,归根结底是专利层面遭遇情况。
所以,陶若虹算是有意的没有询问易科最近的股价变化,而是请方总谈了谈他在企业发展中的想法,易科从弱小到强大又到遭遇挑战,想法肯定随着阶段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嘛。
果不其然,方总谈到易科的发展进行了不少反思。
不管是供应链、产品又或者各方合作,方总都认真的进行了回顾,有些遗憾的承认,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是没能做到最好的。
陶若虹默默记录,见方总没有谈最近的教训,猜测他可能也比较苦恼乃至痛苦。
航程过半,采访性质的谈话结束。
陶若虹注意到方总很专注的在看英文书籍,感觉不像作秀,便询问了内容。
“是美国一个经济学家的书,名字叫弗里德曼,拿过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方卓随口介绍道,“他用理性预期来解释滞胀的原因和不同阶段,嗯,挺有魅力的。”
陶若虹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又有些怀疑起方总是不是在自己面前作秀了。
等到方总放下书籍,转而开始翻阅资料,陶若虹礼貌的借过书籍,翻了翻之后发现上面竟然还有笔记。
——失业和通胀,第一阶段,负相关、此消彼长,第二阶段,难以消灭的自然失业率,第三阶段,偏差的政策干预和市场机制,两者相互加剧。
——在短期,失业和物价成反比,具有替代关系,但长期内这种关系会消失,就业水平与通货膨胀没有关系了,再要实行扩张政策,结果只能是滞胀。
陶若虹粗略一番,发现不少类似这样的笔记。
她好奇地问道:“方总,你平时那么忙,怎么有时间看书的?”
“现在不就是时间吗?飞机上的属于我的挺自由的时间,多看多学嘛。”方卓笑了笑,感慨道,“世界变化太快,不多学就容易遇到坎。”
陶若虹精神一振,感觉到方总的低谷情绪,但这是采访所需要的。
方卓停下翻看手中资料,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光是书,一些政策也变化很快,需要注意和学习,就好比美国金融市场,去年出现的金融危机很严重,这让政策上立即有了变化,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7月份禁止卖空高盛、美林等金融机构的股票,这是临时禁令。”
“局势恶化,临时禁令从7月延续到8月,到了9月又颁布卖空禁令,禁止卖空它列出的799支股票。”
“后来,这个名单增加到950只。”
陶若虹联想到易科现在面临的情况,遗憾地说道:“易科没有在这个名单上面。”
方卓微微点头。
陶若虹情不自禁地问道:“为什么呢?这是不是可以争取的?它就像是一个避风港。”
方卓沉吟再三,这个问题……
他现在可以阐述易科造成的情况,但这样当面聊似乎有些炫技。
方卓委婉地答道:“易科需要这个,只有经历惊涛骇浪,它才能成长。”
陶若虹肃然起敬:“哪怕易科因此遭遇失败,方总,你也不后悔吗?”
方卓肯定地说道:“不后悔。”
陶若虹肃然起敬x2。
看看吧,这才是商业领袖,哪怕易科面临危机,哪怕易科就此沉沦,他还是有这样的心气!
陶若虹想起之前开车追着采访的纽约媒体,想起他们的问题,重新问道:“方总,易科如此境况,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方卓有些为难。
陶若虹见状,换了个问题:“你对那些做空机构有什么想说的?”
方卓觉得这个比较好答,说道:“我还是希望让他们带着爱,也让世界都充满爱吧。”
陶若虹不好评价方总这样带着“爱”的话,仿佛有些天真,又仿佛是历经挫折后的憧憬。
庆子号抵达上海国际机场上空。
陶若虹在心中组织语言,腹稿隐约成型,几乎就是不太需要打磨的报道。
方卓估摸着落地之后不会平静,抓紧时间阅读手上材料的最后两页。
“方总,你这也是经济理论吗?”陶若虹还是想尽量再多拿信息。
“噢,这不是,这是关于荷兰一家光刻机厂商的资料。”方卓翻页,坦坦荡荡地说道,“这家厂商名叫阿斯麦asml,挺厉害的,听说现在缺钱,但我们想投钱,它也不要。”
陶若虹问道:“啊?投钱都不要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方卓有些忧愁的放下资料,确实太遗憾,总不能真逼着自己放火烧它吧。
庆子号缓缓滑行,稳稳停下。
上海下午四点半,天气很好,温度适宜。
方卓一行人下机,说说笑笑的走向停车场。
只是,刚走一段路,刚开始见到机场里的人,乌压压的一群人忽然像是群蜂一样的蛰了过来!
“方总,方总,易科轧空是你有意为之吗?”
“方总,你是设计了易科股票的逼空吗?”
“方总,说两句吧,你对现在的情况怎么看?”
记者七嘴八舌的提问。
随着这群人确认目标,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摄像机、闪光灯、话筒、手机,琳琅满目。
陶若虹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这样密密麻麻的记者是什么规格?
“方总,桥水基金托我给您带句话。”忽然,一个戴着外媒牌子的记者既不提问,也不拍照,大声的在人群中吼了出来。
方卓看了过去,示意大家安静。
航班需要时间,但信息传递很快。
大家现在都清楚了做空机构面临的情况,也惊愕的发现易科拿到了绝地反击的武器。
外媒记者大声地说道:“桥水基金让我诚恳的向您表示,桥水基金愿意全力促成诺基亚与易科的专利和解,现在他们已经在飞来上海的路上。”
方卓把手插在兜里,看着这位记者,微微一笑:“就这些吗?”
“什么都可以谈。”记者得到了细致的嘱咐,“只要您愿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