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姑姑,时谨礼想,他攥紧了盖在腿上的羽绒被,反复地在心里说,是我姑姑,我是时谨礼,她是我姑姑。
李太太看他表情不对,神色又凝重起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担忧地说:“阿礼,你是不是……”
“不是,”时谨礼立马回过神来,猛一摆手,“我是时谨礼,对吧?是时谨礼,没错。”
完了,李太太想,真傻了。
我大侄子都傻了我怎么还能跟他发脾气呢?李太太顿时懊恼起来,伸手摸摸时谨礼的脑袋,温柔地说:“是是是,是时谨礼,姑姑的宝贝侄子。”
时谨礼紧绷的神经在他姑如摇篮曲般轻柔的声音里放松下来,他一把握住他姑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叫时谨礼,我爸叫时谦,姑姑叫时语,表弟叫李檀,从小我妈就死了,对吧?我就是时谨礼。”
“是呀,”他姑抽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今天是怎么了?”
时谨礼一把抱住他姑,双臂勒得死紧,他姑哎呦一声,怒道:“兔崽子,你要勒死我啊?!”
她骂了两句,怒声戛然而止,李太太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她感到颈侧湿润,有液体蹭过,时谨礼的肩膀正在细微地抽动——她的大侄子在哭。
“哎哟,怎么了你?”她忙去拍时谨礼的背,像小时候安抚他一样摩挲他的后脑勺,“怎么就哭了?”
李太太很难在这种时候和时谨礼共情,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大侄贼到底怎么了,只能轻声安慰他:“张席玉那老头儿给你气受了是不是?我找他去好不好?我骂死他!当年送你去他那儿又不是为了给他打白工的!”
“不是,”时谨礼的声音略有哽咽,他颤抖地说,“没有,没事。”
“没事你哭什么呀。”李太太的声音温柔又无奈,她拍拍时谨礼,伸手擦他的眼泪,“不哭不哭,哎哟乖乖,哭成啥样了都。”
她从包里翻出包纸巾给他擦眼泪,时谨礼红着眼眶看她,像要确认什么似的再一次问她:“我就是时谨礼,对吧?”
“不然你谁啊?”时谨礼他姑跟他一样暴躁,来回就这一句都把她问烦了,“你爸垃圾桶里捡的啊?垃圾桶里捡的我疼你二十四年我有病啊!你烦死了你,磨磨唧唧的。”
李太太对着时谨礼一通输出,这下终于对味了,时谨礼倏地吸了一口气,说:“没……”
“那就行。”他姑又噌的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个保温桶,“让阿姨给你煲的,喝吧。”
时谨礼旋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不大好的表情:“我不吃鱼。”
“大补的!”李太太怒倒一大碗,“你想不吃就能不吃?我还不想管你呢,我能不管吗?”
时谨礼表情复杂地看看他姑,又看看他姑的汤,终于在他姑的坚持不懈下含泪喝了两大碗。
他姑下午跟人约了打麻将,中午陪他吃了午饭就走了,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护士看住他千万别让他走,留院观察几天看看脑子有没有事儿。
“我总觉得他今天不大对劲,”李太太站在单人病房门口小声对周太太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这儿坏了,得查!”
周太太配合地诶了一声:“是要查,苦谁不能苦孩子。”
压迫了李檀十来年后终于也被李檀他妈压迫了一回的时谨礼在几个壮汉护工的“协助”下留在了医院,坐在病床上看窗外艳阳高照的红檀日景——这病房有快二十层高。
检查完后时谨礼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翘个二郎腿玩手机,给他师父和两个师兄报了平安。
之后,时谨礼往上滑,手指悬在置顶聊天上顿了顿,他盯着屏幕里那俩字看,看了老半天后左滑把聊天框直接给删了,然后给杨智发了条消息,让他准备一下过来挨打。
消息还没发出去杨智就来了,他捧着个果篮屁颠儿屁颠儿地开门进来,看见时谨礼,大喊了一声师叔,然后呜呜哭了起来。
杨智不掉眼泪地大哭:“师叔啊,呜呜呜呜,您没事吧。”
时谨礼面无表情:“没事。”
杨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
时谨礼:“我死了你才开心吧?”
杨智:“是……才怪呢!”
呜呜呜,大虐!
表面功夫做完了,杨智拆开果篮拿出根香蕉吃,坐在病床边上瞅着时谨礼欲言又止。时谨礼拿着手机玩小游戏,看也没看他一眼:“有屁就放。”
杨智两口啃了香蕉,含混不清地问:“师叔,您说鬼怎么样啊?”
“就那样。”时谨礼敷衍了两句,没仔细听他说话。
“那也有好的吧,”杨智凑近了说,“咱们附近那些鬼,还有那个爆炸头,都挺好的嘛,是吧?”
小鸟撞在墙上死了,时谨礼抬起眼看他,杨智立马往椅子里缩,听见他师叔说:“那是有我在。”
杨智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里,说:“我是觉得,鬼,鬼就鬼吧,是吧?那鬼和人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对吧?毕竟咱们死了也就成鬼了。”
“是。”时谨礼点头。
“对嘛,反正咱这工作——”
话音未落,时谨礼就接着说:“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那女孩什么病?还能活几年?”
杨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