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也是一怔,旋即那紧绷的腰杆松了几分。
“下官大理寺少卿苑柯,拜见定北王殿下。愿殿下身体康泰,福寿绵绵。”
顾长思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压了下去,伸手端过茶杯放唇边吹了吹、又闻了闻,并不作声。
苑柯直了直腰杆,再度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苑柯,特奉皇命,奉旨而来,请定北王殿下接旨。”
顾长思喝了口茶:“祈安,这茶不错。”
“顾长思!”苑柯猛地一跺脚,刚想把手里东西朝着顾长思砸过去,想起来这玩意儿比他还金贵,硬生生止住了,“你听没听我说话!我千里迢迢来,你连搭理都不搭理我?!”
顾长思挑起眼皮,笑了:“现在搭理了。”
他施施然站起来,把苑柯手里的圣旨一抽,扔进一旁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的祈安怀里,扳着人转了一圈。
“行啊,三年不见,懂事多了。”
“我二十三了好吗!大理寺少卿哎,办过多少差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吗?!”苑柯抓起一旁的茶,毫无形象地灌了下去,“渴死我了渴死我了,你不知道,陛下选我来送圣旨,我那是日夜兼程、连夜赶路,就想尽早见到你。你可倒好,见了面也不说给我口水喝,理都不理我,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状——”
他的声音在看见霍尘时戛然而止。
“他、他他他是谁啊?!”苑柯眼睛都瞪圆了,“这个站位……你找护卫了?!他、他他他……”
“行了,大理寺办了那么多案子,少卿大人就学会口吃了?”顾长思在背后捅了他一把,介绍道,“大理寺少卿,苑柯,苑长记,玄门三弟子,我的三师弟。”
他转而道:“这位,霍尘,如你所说,我的确请了个护卫来,不可以吗?”
“霍……”苑长记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尖,倒是霍尘慢悠悠地抬起了个笑容,拱手行礼。
“卑职见过苑大人。”
“免礼免礼免礼。”苑长记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把人托着小臂抬了起来,一双眼睛没从他的脸上移开,来来回回地扫,“霍……霍尘是吧?你……”
“他父亲是工部尚书苑平大人,因此,苑长记从小就是在锦绣丛里滚大的,实打实的二世祖、纨绔子弟,在长安也无法无天的。”顾长思拎着领子把人扯开,制止了他对霍尘的“骚扰”,“但我警告你啊,这是定北王府,本王说了算,你给我规矩点,别对我的人动手动脚。”
“哎哟哟哟,我好怕怕啊。”苑长记做了个鬼脸,目光留恋地在霍尘面上一扫,但不再纠缠,从祈安手里拿回了圣旨,“闲话一会儿再叙,先接圣旨吧。”
顾长思定定地看着他:“好事还是坏事?”
“近日长安无大事,陛下心情平稳得很,不大像坏事。”苑长记顿了顿,“但好事……罢了,天心难测,我也不清楚,不过陛下选我来,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否则何必找我呢?”
顾长思整理衣袍,利索跪下,自嘲道:“也是,就算是坏事,莫非我还能抗旨?”
“皇帝谕定北王顾淮:年终岁末,除夕将至。朕念北境苦寒,卿身沉疴难愈,特赐归京返乡,以享团圆之美,天伦之乐。路途遥遥,务必接旨之刻,动身启程,钦哉。”
苑长记念完自己先愣了愣:“……陛下让你回京过年?”
顾长思已然拜下谢恩,然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从苑长记手里夺回了圣旨:“这不很明显,还知道没几天了,催得紧,让我赶紧滚回去。”
“可有什么言下之意?”
顾长思想了想:“可能担心北境换血,我趁机拉拢官员?他那心眼多得很,我懒得想,三年了在北境躲得蛮清闲,你说,他是不是非得拉我回去找事儿。”
苑长记却没随着他笑:“陛下心思最难揣摩,最近,京城也有很多变故。”
顾长思来了兴趣:“怎么说?”
苑长记警惕地瞥了一眼霍尘。
霍尘万万没想到,方才还拉着自己东瞧西看的小子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但他也对长安城那些波谲云诡没什么兴趣,十分识时务道:“我出去转转,既然小王爷的师弟来了,那今日不得摆宴?我去寻寻食材,别送了啊。”
苑长记僵硬地转过头:“小、王、爷?”
顾长思别开视线:“他随口胡叫的,你跟我来吧,我们换个方便地方说话。”
*
苑长记今年才二十三岁,比顾长思还小一年,虽说他沾了父辈的光才能顺利入官场,被顾长思打趣是小纨绔,从小提溜着鸟笼子走街串巷,但大理寺那种地方却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他这个少卿不是个闲差,这些年苑长记在各大案发现场滚过,纵然天性跳脱纯良,但见过那么多生死悲欢,也硬生生熬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顾长思信得过他。
“陛下那个性子你也知道,除了师父,一般不会轻信任何人。”顾长思领他回了书房,苑长记眼尖地看到了架在案上的破金刀,立刻蹦上前去爱不释手地抚摸,“真好看啊,这么多年了,养的越发好了。先帝爷真是耗尽了天下好器材,才得了这么一双名刀,可见——”
顾长思从案上随手拎起一本书,卷起来敲他:“说正事。”
苑长记“哎哟”一声:“这不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