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开封近郊的驿站里,长途跋涉从边关赶回开封的展昭刚坐下,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白玉堂放下刀在他身边坐了,伸手摸他的额头,皱眉,“病了。”
白玉堂这话说的不是发问也不是惊讶,而是十分肯定地告诉展昭——生病了!
白玉堂对伙计招了招手,要一壶热茶,边看展昭微红的脸,这猫真不愧是江南出生,一冻就病了。
说到展昭是怎么病的,那还是前几天的事情。
刚到黑风城的时候,这猫还知道披条皮子跑进跑出,不过包拯安排他俩先回开封之后,展昭就精神了,觉得离了黑风城就不用再披什么笨重的劳什子裘皮了,穿着便衣就跑进跑出。白玉堂劝他多穿点,但那猫还神气活现一撇嘴——才不会生病!
白玉堂练的是偏寒的真气,平日里就寒气森森的,冷一点无所谓,况且他也知道冷了要添件衣裳。展昭练的却是偏阳的真气,一提内劲就热了,可实际上身体还是受了凉的,但也不知道及时加衣服,容易冻坏。在开封府气候宜人,还好些,从边关到开封,气候变化极大,这两天就觉着有些不得劲了。加之之前在成都府,展昭始终担心展晧的事情,总体来说比较疲累。
“嗯。”展昭坐在桌边,无精打采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伙计端上来的热茶,皱眉头。他犯困,嘴巴里也苦,一看到热茶更加苦的感觉,白玉堂问他饿不饿,他也什么都不想吃。
白玉堂瞧着展昭像是要生大病了,便考虑——现在天色已晚,且头顶上阴云密布,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下雨。这里离开封有差不多小半天的路程。也就是说他们连夜赶路,也要到明早才能回开封。偏偏前边都是官道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如往回一点,找个客栈让展昭休息一晚,再吃点药,雇辆马车明早再赶路,稳妥点。
白玉堂正想呢,展昭已经捧着茶碗咕嘟咕嘟喝了茶,仰起脸问他,“接着赶路吧?回到开封喝碗姜汤就好了。”
白玉堂皱眉,“你能熬得住?还一宿呢!”
展昭懒懒摆摆手,“又不是多严重,再说跑步的是多多,我大不了趴它背上睡一宿。”
白玉堂始终觉得不妥,抬头问伙计,“有姜汤没有?”
伙计挺为难,“客官,倒是能给煮,不过买来老姜再煮,得等个把时辰呢,这天快黑了,俺要关掉铺子回去,家里人还等着呢。”
展昭拉了拉白玉堂的袖子,“哎呀,哪儿那么娇贵。”
“那马车呢?”白玉堂不死心,问驿站的伙计,“你这里有没有马车?”
伙计更挠头了,“客官,马匹有的,驿站换马自个儿拿就成,马车么……没有。”
展昭对伙计说,“给包倆馒头一壶酒就行啦。”
白玉堂皱眉,展昭伸手揉他眉心,“你不老说我皱眉头么,你也来。”
“猫儿……”白玉堂担心展昭身体,但是这猫死犟。
没一会儿,伙计拿来了酒和馒头,还给两人拿来了两个斗笠,“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您二位戴着斗笠走。”
白玉堂接了斗笠,伙计低头看展昭的面色,“看着真是病得不轻啊,你们连夜要赶去开封?不如等明早吧?”
白玉堂刚想再劝劝展昭,展昭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对白玉堂勾手指头,“快些快些。”
白玉堂也没辙,展昭吧,内力深厚平日身体也好,属于一年半载都不会伤寒一次的人,这猫觉得自个儿有本钱就一天到晚稀里糊涂过日子。其实,要按照公孙的话说,这越是不病的人,一旦病起来越麻烦。
“你真没事?”白玉堂也上马,还忧心忡忡问他。
展昭眨眨眼,“晕乎乎其实挺舒服的……”
白玉堂彻底无语,觉得还是回镇上吧,但展昭已经一踹枣多多,“多多,咱们回去了。”
枣多多撒开蹄子往前飞奔,白云帆自然也跟着去了,白玉堂只好祈祷一会儿千万别下雨。
可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没一会儿,天越来越黑,风里就带着些湿气了,白玉堂抬头看了看觉得不成——这平日还好,现在天那么冷展昭还生着病,万一淋雨病上加病怎么办。
“猫儿!”白玉堂一把扯住枣多多的马缰绳。
展昭还有些不满,觉得白玉堂有些过度保护了,他那么好功夫,不就个伤寒么,又不会有事。喝碗姜汤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别耽误正经事,眯着眼睛瞅白玉堂。
展昭停下来的同时,就开始有“啪嗒啪嗒”的大雨点子落下来,而且越来越密集。
白云帆甩了甩鬃毛回头看白玉堂和展昭,那意思倒像是问——还赶不赶路了?
白云帆和枣多多还有黑枭是三种性格,其中白云帆和黑枭都不喜欢水。黑枭是因为本就生在西北,不怕冷不怕干,就怕湿漉漉。白云帆是因为性子随白玉堂有些爱干净,最怕粘糊糊湿漉漉的环境。而枣多多吧,性子比较活泼,还爱玩水,夏天每日最爱就是洗澡,还爱甩人一身水。见下雨了,它还在雨地里溜达,边晃晃背上展昭,像是问——继续走呗?
但是它这一晃,就感觉背上展昭似乎没坐稳?随后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回头的同时,就见展昭身子一歪……
白玉堂赶紧一接,展大侠很没面子地一阵天旋地转,因为高热,昏过去了。
这下可急死白玉堂了,天上雨越来越大,这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如何是好?
脱下外袍给展昭披上,白玉堂前后四顾想法子。
这时候,枣多多冲着山坡上方叫了几声,边跑上半山坡,对白玉堂甩鬃毛。
枣多多长年跟展昭出入开封府,这条道不用人就能来去自如,所以估计知道山上的情况。白玉堂仰起脸一看,果然——山腰上有一座破庙。显然,破庙里边似乎还有人避雨的,因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白玉堂心中一动,说不定能跟那里的人商量商量,买了马车来,送展昭入开封。
带着展昭骑马不容易,白玉堂索性抱着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跟个鬼影子似的就“飘”上山去了,枣多多和白云帆随后跟着,一起上山。
此时山上的破庙之中,的确有人正在避雨。在庙宇中有四个人,点了两堆篝火。
一个是个大和尚,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这和尚年纪不大,似乎只有个十岁,样貌还挺不错的,皮肤白净,肩上背着个包袱,正坐在篝火边盘腿打坐,闭着眼睛养神。
他是最早到破庙里的,徒步而来,没骑马。
而另外三个人,则是坐马车来的,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穿黑一个穿青,年纪都二十多岁。
穿黑那个头发偏短且硬,看面孔,五官长得甚是不错,但有些玩世不恭的随性,嘴角还有些歪,没什么正经的样子,看起来随随便便流里流气。此人身材高瘦,盘腿坐着,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根树枝,正在拨弄篝火,边懒洋洋打哈欠。
另外一个男的与他相反,斯文端正,年纪身材都与他相仿,穿着青色得体的长袍,外罩青纱腰缠玉帛,十分的贵气,头发一丝不乱地梳理着。此人面如冠玉十分端正,手边放着一把漂亮的长剑,全身饰物也是精细名贵,一看应该是某些名门正派的公子哥儿。
在两个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这姑娘十岁年纪,蜷腿坐在庙内的****之上,穿着一身鹅黄长裙,和那贵公子一样,显得优雅富贵。这姑娘长得不能算多好看,圆脸大眼睛,鼻头微微有些扁平,嘴巴很小,显得挺俏皮可爱,是一种不同的风情,但不能算是个大美人。
她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比比划划,似乎在琢磨什么剑招,手边也放着一把白色的短剑,边跟那贵公子说话,“二师兄,我听说刘师伯当年叱咤武林,为什么后来到开封府做买卖,退出江湖啦?”
那位贵气的二师兄还没开口说话,流里流气那位黑袍男子就插了一嘴,“你刘师伯在武林吃茶啊?现在在做茶买卖么?”
姑娘双眉一挑,颇为不屑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是叱咤武林,什么吃茶!”边有些不满地看了她师兄一眼,小声嘟囔一句,“师父真是的,干嘛让我们带这种人一起走,什么都不懂,丢天山派的脸面。”
那贵公子皱眉,“玉清,不得无礼,师父说了,对岑公子要尊重。”
正说着话,那黑衣的岑公子忽然看了看庙门的外面,同时,一直在庙内打坐的和尚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庙门外的方向。
那叫玉清的姑娘也听到山下似乎有马蹄声响,觉得是不是又有人上山避雨了呢?她是头一回出远门,见到什么都新鲜,于是赶紧回头看。
就在她回头的同时,就觉一阵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赶紧伸手摸头发,一抬眼,吓了一跳。
只见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庙内的空地上,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白衣男子。
众人转眼一望,都暗暗吃了一惊,脑袋里同时蹦出来三个字——美男子!
进来的白衣人自然是白玉堂。
白玉堂进了庙宇也不看别人,单手一抽包袱就抖出了之前收着的白色裘皮斗篷。将斗篷往地上一铺,顺手轻轻将展昭放上去。见展昭双眉微蹙双目紧闭,嘴巴也闭着,白玉堂就知道这猫得了什么急症了,也有些闹心——刚才就该强行拉他回去客栈睡觉。
伸手轻按他额头,白玉堂心惊,烫手!
庙里四个人就见那白衣人动作迅捷潇洒,从他刚刚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庙宇的轻功来看,绝对是个决定高手。此时他头发微湿,黑色的长发上带着些水珠,从肩头滑落,一身考究的白衣银丝滚边上边暗藏锦绣河山,那可不是一般的名贵料子。只是此人此时眼里就眼前一个裹了银白色外袍,似乎昏迷的人,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一身素白挺拔高傲,又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偏单膝点地半跪在那人身边查看病情,满眼的虔诚与担忧……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搂着的是情人吧!
正在众人出神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两声响亮的马嘶之声,下意识地往庙门外面看去,只见庙门口来了两匹骏马,一白一红。
白马鬃毛炸着,照夜玉狮子,而那红马毛一湿,一甩干,鬃毛也翻起来了,从里往外就泛着一层红,如同火焰一般耀眼夺目。那贵公子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马。
枣多多和白云帆到了门口,躲在屋檐下避雨,甩了鬃毛后边往里看。多多似乎也知道展昭病了,它身上还有行囊和水袋,就跑进了庙里,张嘴叼住白玉堂白色的衣袖。
白玉堂一扬脸,刚才被黑发半遮半挡的颜面也露了出来,庙中几人都暗暗抽了口气,赞他好相貌。
黑衣那位岑公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嘴角带出淡淡笑容来。
那叫玉清的姑娘不自觉地有些脸红,低头,就见那岑公子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自己呢,脸更红,赶紧瞪他一眼。
枣多多咬了白玉堂袖子后,又低下头蹭展昭的腰带。
白玉堂立马想起来,离开黑风城之前,公孙给了他俩一些药的,说路上应急用,他伸手摸索了一下,掏出个白玉药瓶打开一闻,一股淡淡的人参味道,说不定有些用?
倒出两粒来放进展昭嘴里,白玉堂顺手从枣多多马鞍上摘下水袋来,自己喝了一口,低头……单手轻托着昭的脖颈,另一只手轻按他下巴,嘴对嘴给他喂水,把那药丸顺下去。
一个动作,看得在场除了那黑衣人之外的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
和尚打了个稽首,赶紧闭眼。
二公子神色似乎也有些一样,转开视线似乎是在想心思。
那姑娘则是惊讶——那个被白衣人抱上来的竟然是个男人啊!看不太清楚长相,只隐约看到鼻子很好看,那白衣人似乎是有意挡着不让众人看清楚。
枣多多见展昭吃了药了,就跑去门口和白云帆一起躲雨了,两匹马站在屋檐下,头时不时地碰在一起,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只有它俩自己懂得。
白玉堂又从包袱里抽出一件衣服来给展昭盖在他身上,抓起他手腕子,撩袍坐在他身边,似乎是在给他把脉,其实是在过一些内力给他,他不敢给得多,因为内力和展昭区别比较大,怕物极必反,只是帮着他撑一下,看展昭能不能醒。他就想着雨快些停,然后直接抱着那猫冲回开封,找个郎中看病。
“轰隆隆”的雷声传来,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天色也彻底黑了。
庙宇中没有人说话,和尚继续闭目打坐,那贵公子抱着胳膊,低头闭目,似乎也在养神,只有那姑娘似乎没什么睡意,四处看,无所事事,那黑衣人,则是挑着嘴角继续拨弄着篝火。
又过了好一会儿,雨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白玉堂见展昭呼吸已经均匀,眉间的褶子也打开了,脸色没刚才那样潮红,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公孙给的药就是厉害,似乎是压下去了。
松了口气,白玉堂靠在身后一根庙宇的大柱边,静静地等雨停。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黑衣男子忽然问那姑娘,“唉,有吃的没有?饿死了。”
“哦。”姑娘站起来,“马车里有干粮。”说完,跑回去马车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屑跟傲慢。那黑衣男子笑得有些滑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玉堂。
而白玉堂始终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看着展昭,又似乎是在发呆。
他俩这一说话,和尚睁开了眼睛,那位二师兄也抬头,他看看黑衣人,“岑兄,你跟陆师伯很熟么?”
“嗯?”黑衣人无所谓地一笑,耸耸肩,“一般般吧。”
此时,那叫玉清的姑娘回来了,拿着一包干粮,递给黑衣人,“吃吧。”
黑衣人往包袱里看了看,失笑,“这么客气?怎么突然淑女了?”
姑娘瞪了他一眼,嘟囔一句,“不吃算了!”说完,又递给她师兄。那二师兄摆摆手,黑衣人赶忙伸手拿了个包子吃,边回头问和尚,“大师,要不要吃点东西?”
和尚打了个稽首,彬彬有礼地笑道,“多谢施主,贫僧不饿。”
说完了,黑衣人又看白玉堂,“你呢?”
白玉堂没回话,只是低头看展昭……因为展昭突然轻轻地动了动。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展昭人中按了一下。
“嘶……”展昭疼得一激灵,睁开眼睛,和白玉堂眼对眼,良久……展护卫眨眨眼,伸手捏住白玉堂的鼻子,“你表情好诡异。”
在场除了白玉堂,众人都惊讶不已。原先他们觉着这白衣人是不是天生冷酷,总觉得跟冰块似的生人勿近,一点温度都没有,还有些邪气。
只是展昭伸手一捏他鼻子,白玉堂的眉间也舒展了,伸手颇为无奈地拿开这猫的爪子,低头用额头碰他额头,问,“难不难受?”
“呃……”展昭才觉着,嗓子痛、鼻子不通、头还有些晕乎乎,明白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一想到此处,展昭脸一红,心说——不是吧?!他堂堂南侠展昭竟然因为伤寒病倒了,还晕倒了!面子没有了!还在这耗子面前,以后怎么混呐。他也纳闷,原先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病都能扛一扛的,怎么在白玉堂身边竟然会晕倒?
“冷不冷?”白玉堂只管问他。
“不冷。”展昭就想坐起来,顺便看看这是哪里,四周似乎还有人。
白玉堂将他按住,淡淡一句,“接着睡。”不容违抗的感觉。
展昭扁扁嘴,知道这耗子估计翻脸了,自己也觉得挂不住,索性翻了个身,抓着白玉堂一只袖子睡了起来,边问,“允州城西五里坡的观音庙吧?”
白玉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神龛的方向,就见是矗立着一座观音,就点点头,“嗯。”
“这庙怎么来的知道么?”展昭刚才似乎睡醒了,或者是公孙的药起了效果,心情挺好的样子像是想跟白玉堂聊会儿天。
白玉堂无奈地按住他下巴,送他一个字,“睡!”
展昭眯起眼睛,不过他了解白玉堂,这耗子开始单个字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惹他。
于是只好闭着嘴巴捏白玉堂修长的手指,边尽量睡一会儿。
雨声渐渐地小了起来,四周围再一次恢复了安静,直到午夜左右,和尚眼前的篝火熄灭了,只有被黑衣人反复拨弄的篝火,还有微弱的火光。
就在这安静的子夜,忽然……外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似乎又有一队人,上山来了。白玉堂一听马蹄声凌乱,之前似乎还有不稳的脚步声,就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人在追赶某个人。
展昭刚睡着,病情似乎又有些反复,白玉堂觉得他热度上来了一些,果然还是治标不治本么。心烦意乱,只想着别来人吵醒他。
庙里其他人也醒了,和尚点燃了眼前的篝火,庙中亮起来的同时,有一个人冲进了大堂,“嘭”一声关上了破旧的庙门。
跑上来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不算很年轻了但算是十分漂亮,一身红色的衣裙,一手拿着剑一手捂着肩膀,头发和衣服湿了有一半,肩头一个血口子,半边衣服也都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她关上庙门后看到庙中有人,也惊讶,但很快就要往庙宇的后门走,只是似乎失血过多,跑到黑衣人身后、展昭脚边的位置,她忽然腿一软,摔倒在地。
玉清站起来,“唉,你没事吧?”
此时,外边马队声音也到了,那女子眼看来不及逃脱,赶紧躲进了菩萨像后边。地上有斑驳的血迹。
同时,庙门被“嘭”一声踹开。
走进来的是一伙男的,年纪各异,为首一个三十多岁,连鬓胡子十分的魁梧,手里拿着一杆大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像是打手,都持着刀剑,进屋就四外看,边伸手一指众人,“你们是那妖女的同伙?”
和尚轻轻说了句,“阿弥陀佛。”
拿着大刀的大个子看了看破庙里的人,扯着嗓子嚷嚷,“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妖女跑进来?”
那叫玉清的姑娘似乎是好打不平的性子,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那么多大男人,追个姑娘,也不害臊。”
“你说什么?!”大个子恶狠狠瞪她,“果然是那妖女同党,来啊,抓起来!”
姑娘一挑眉,见两个大汉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拔剑,用那根树枝啪啪两下,挡住了两个打手,“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呸!”大个子啐了一口,“那个妖女是朝廷钦犯,你们这伙人包庇她,小心杀头之罪。”
大个子嗓门也大,白玉堂就见展昭皱着眉头动了动,似乎要被吵醒了很不舒服,脸色也不自觉沉下来——真烦。
这会儿,大个子一眼看见躺在白玉堂身边的展昭了。此时展昭盖着厚厚的衣服,看不到样貌,脚边有血,他就伸手一指,“那个人是谁啊?把衣服掀开我看看是不是那妖女!”
白玉堂抬起头,目光一对,那大个子吓了一跳,一来是白玉堂眼神冷,二来……这男的咋长那好看?
玉清姑娘皱眉,帮着说话“那是个男的,病了,你别去吵着人家!”
“我管他病了还是死……”他死字没出口,忽然就觉脸上挨了一巴掌,原地转了个仨圈一屁股坐地上,不敢相信地捂着脸抬头看,那眼神——谁打我?
他的手下也不解,黑衣人和那位二师兄都惊讶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那大个子,“滚出去。”
“好啊,你胆敢窝藏钦犯……”那大个子刚刚爬起来,要叫身后人冲上去,就见原本躺着的展昭一抬腿,一脚将他踹出了庙门。白玉堂低头,展昭捂着耳朵一头扎他腰眼里,郁闷地蹭,边嘟囔,“吵死了。”
白玉堂也无奈,展昭别看平日脾气温和,唯独这起床气厉害,谁都别吵他睡觉,被吵醒了脾气贼大。开封府众人一般叫他起床都拿食物引诱,实在没办法也是隔着门喊,直接靠近太危险了,猫睡迷糊了容易失去控制。
那大个子被展昭这一脚可踹了个实打实,一屁股摔在地上就感觉尾巴骨肯定摔碎了,疼的他直捂胸口,边对身后人喊,“快!告诉将军人在这儿呢!这里有人窝藏那女妖,拘捕还打人。”
展昭此时觉也醒了,晕乎乎十分难受,白玉堂给他揉了揉太阳**,“再吃点药?”
此时,门口又有更响的马蹄声传来,显然来了大批人马。那大个子回头,立马带着一众人跪下行礼,“将军……”
此时,从外边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摆手阻止了大个子说话,开始环视四周。
这人穿着一身酱紫色的锦袍,十分的贵气,白玉堂倒是认得这袍子的花样,赵普偶尔参加什么正式场合也会穿类似的衣服,这是大宋武将的官服。当然了,赵普那件是黑色的,上边的九条金龙更加霸气一点,属于元帅袍。这人衣服上绣的是雉鸡之类的图案吧?白玉堂也闹不清楚是个什么官阶。
细看此人相貌,算是上上的品相,五官端正,不突兀不平扁,但若要说多有特色也不然,看起来显得斯文温和。只是又隐约能感觉到,眼神有些阴郁。
“姜泓月,你出来吧。”那人说话声音比较低,话也是说得不快不慢,“不用躲了。”
正在众人琢磨这姜泓月是谁的时候,展昭忽然睁开了眼睛坐起来,抓了抓头问,“西江红月姜泓月?”
白玉堂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头一次听说西江红月姜泓月这名头,也有些纳闷,问展昭,“你认识?”
“嗯!”展昭点头,半睡半醒地回答白玉堂,“开封不有个西江红月茶楼么?那儿的冰皮点心特别有名,中秋那会儿不还定过她家的冰皮火腿月饼?就小四子最爱吃的那家。”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良久,“于是姜泓月是厨子么?”
“嗯!”展昭很认真地点头,“厨子!”
白玉堂扶额,果然……开封府的厨子,这猫都认识!
展昭也顾不得生病了,站起来问,“她怎么就成朝廷钦犯了?”
“大胆!”
那“将军”身边一个随侍怒视展昭,“不得对将军无礼……”
话没说完,那位将军摆手阻止了他,打量了一下展昭。虽然展昭此时看起来有些病倦,但此人相貌出众有着一股特别的气度,绝非凡品。再加上他身边的白玉堂,两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此时,躲在菩萨后边的那红衣女子也听到动静了,探出头来一眼看到了展昭,惊喜,“展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那位将军微微一愣,自言自语了一句,“展大人?”
展昭见她脸色苍白地上还有血,忍不住皱眉,“姜师傅,怎么受伤了?”
“我被他们打伤的……”
那姜泓月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位将军忽然问,“展大人……阁下莫非也在开封为官?”
展昭回头看他,“在下展昭,阁下是哪位将军?”
“哦?”那位将军脸上又惊又喜的神色,“阁下竟是御猫展昭,小王仰慕已久了,这次回来可算见着了!”
在场其他几个江湖人也有些讶异地看向展昭,此人名气甚大,只是未曾想,竟然如此年轻。不用问啊,他身边那位关系亲密,又生人勿近性格冷酷,相貌出众的白衣人——自然是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则是都咯噔一下——小王?大宋总共赵普和八贤王两个王爷,怎么又跑出一个王爷来?
展昭对他拱拱手,“尊驾哪位?”
“哦,太巧了,我总听父王提起展兄。”那男子笑得越发和气,“父王说你跟随包大人还有九叔就快回来了,我正天天盼着呢。”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都有了些数,九叔,这人该不会就是……
“哦,你看我话多。”那人笑着对展昭抱拳,“在下赵琮!久仰展兄大名。”说着,看白玉堂,“这位该不会就是……”
白玉堂见此人说话带笑,为曾出声先见笑的人,白玉堂是最讨厌的。
基本,白玉堂的朋友除了展昭之外都不爱笑。赵普不爱笑,甚至话少还难相处。公孙也不爱笑。
原先白玉堂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单纯讨厌爱笑的人,但后来发现不是……展昭的笑容他就十分喜欢。现在知道,关键不是爱笑不爱笑,而是有没有必要笑,这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的。
赵琮脸上的笑容就是白玉堂最不喜欢的那种,这样官样文章的人,也是他最不会应对的。
白玉堂原本不会理他,展昭大致了解他脾气,但毕竟这里头牵扯甚多关系微妙,关键还是他们都尊敬八王爷,所以就代替白玉堂点头,“他就是白玉堂,小王爷为何捉姜泓月?她不过是个厨子。”
“不瞒展兄。”赵琮道,“此女子涉嫌入宫行刺皇上,我正要捉她回去问话。”
展昭微微皱眉,姜泓月远在开封城西做月饼,怎么跟入宫行刺扯上关系了?
“我没有!”姜泓月赶紧争辩,“展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牵扯到这里头去,但我什么都没干过……”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多说。姜泓月的确也会些功夫,但功夫很一般,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入宫行刺的刺客功夫极好,断不是她能做到的。
赵琮也很会看眼色,对展昭一笑,“包大人不在开封,我父暂代开封府尹一职,我也是帮帮忙,既然展兄回来了,而且听说包相也不日就到,那我便不多管了,这人便交给展兄吧。”
展昭心说赵琮这人,可比赵普圆滑世故多了啊,对他点点头,说了声,“多谢。”转身去扶姜泓月。
赵琮身后几个副将似乎有些犹豫,赵琮一摆手,示意——都别多话。
众将就退到了门外。
白玉堂暗中打量,这赵琮,也不是个彻底的草包,起码手下十分听话,但和赵普比起来,确实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姜泓月伤得挺重,而且就伤在胸口,展昭也不好去帮她处理,玉清姑娘突然跑了过来,手上拿着干净的白布绷带,不过仰着脸看的却是白玉堂,“你……你是白玉堂?”
白玉堂愣了愣,微微点头。
玉清一阵惊喜,对一旁显然一脸吃惊的二师兄和黑衣人招手。
黑衣人笑了笑,“果然啊……”
白玉堂微微皱眉,心说果然什么?
展昭也回头,真担心那黑衣人胡说一句“天下长那么好看的男人舍你其谁”,那估计白玉堂要翻脸的。不过黑衣人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没继续往下说。
那位二师兄也走了过来,对白玉堂恭敬一礼,“天山派俗家弟子沈伯清、深玉清,见过尊师叔祖。”
白玉堂一听,头都晕了,什么尊师叔祖,辈分又长了么?他也闹不清楚这俩人是谁,只是暗骂天山派那帮徒子徒孙也太喜欢收徒弟了,收徒弟就收呗,还跟每个人都说一遍自己和天山派的关系,搞得他走哪儿都能无缘无故遇上几个年纪相仿的后辈。
淡淡点了点头,白玉堂也没多说话。
沈伯清就让玉清帮忙处理那姜泓月的伤口,边又看白玉堂,神情有些怪异。
展昭站了一会儿,白玉堂就扶他坐回去,心中厌烦,这帮人还真能吵闹,就不能让这猫安静睡片刻么,果然一回开封展昭就不得安宁,刚才就该回去镇上住客栈!
赵琮见展昭似乎不适,白玉堂又脸色很臭,就问,“展兄莫不是病了?”
展昭干笑了一声,心里哀怨——老子的威名啊!
赵琮派人立刻去准备马车,顺道带着御医来,准备送展昭他们回去了,殷勤备至。
“九叔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赵琮问展昭和白玉堂,“边关还好吧?”
展昭点点头,“三四天后就到了。”
赵琮显得很欣喜,随后左一句“九叔”右一句“赵普”,说得热络。
若是没有之前紫影和赭影跟两人说起过的那一段往事,展昭和白玉堂真的会觉得这赵琮只是一个把赵普当神明尊敬的后辈,就跟千千万万赵家军里头的年轻官兵一样。
白玉堂没心思应对赵琮,看了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姜泓月一眼,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一直在角落打坐不说话的小和尚很在意地看着展昭,似乎欲言又止。等发现白玉堂在看他,他又转开了视线。
白玉堂皱眉,视线又落在了沈伯清沈玉清两兄妹身边的黑衣人身上。
这黑衣人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而沈伯清也似乎有什么心事,总觉得这破庙虽不大,庙中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白玉堂在展昭身边站着,更担心展昭的病情,而此时……大雨也停了,“吱吱”的虫鸣声伴着山风响起来。
赵琮起身,外边马车带着御医来了,他就请展昭白玉堂上车。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也没拒绝,送展昭和姜泓月上了马车,自己骑马,随赵琮一起下山赶往开封府。
赵琮也骑着马,身后的大批兵马已经撤走了,只留下几个随从,也不知道他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白玉堂总觉得这人,心机太过深沉。
这些人一走,那小和尚也突然就下山了,庙里留下三人。
沈玉清这才惊讶地问沈伯清,“二师兄,白玉堂原来这样年轻啊?!”
沈伯清淡淡笑了笑,“虽然听说他才二十多岁,且相貌俊美,没想到竟是真的。”
“展昭也好年轻啊。”沈玉清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名动江湖了,我们还都没什么名气。”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笑起来,“你们天山派真有趣,年岁差不多,辈分就一个天一个地。”
“岑经!”沈玉清怒瞪那黑衣人,“你真是讨厌!陆师伯就让我们送你来开封府,现在开封快到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玉清!”沈伯清皱眉,“别吵了,赶紧上车,我们也赶路去开封找刘师伯,那头还乱着呢。”
“哼。”沈玉清扭身愤愤出去了。
沈伯清回头,对还在篝火边拨弄着火堆的岑经说,“走吧。”
岑经摆摆手,“你们走吧,那丫头说得不错,咱们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一路多谢照顾,后会有期。”
沈伯清皱了皱眉头,也没勉强,对他轻轻拱手,就转身走了。
此时,破庙之中就只剩下了岑经,他站起身来,看到了墙角有一件白色的袍子。这是刚才白玉堂用来裹住展昭的袍子,湿了又沾了土,白玉堂的性子,自然就丢了,展昭也是没看见,不然又该说他败家了。
走过去捡起袍子,岑经冷笑了一声,“白玉堂和展昭……果真有趣。”说完往外走,抬手轻轻一挥,庙中篝火熄灭。
出了庙宇,几个黑衣人落下,岑经对他们点点头,“按计划行事。”
黑衣人“嗖”一声就没入了林中,消失不见。
岑经笑嘻嘻披上那件白袍,晃晃悠悠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