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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三天,隋玉正在菜园浇水,听到屯子里面有高亢的叫骂声,她以为是谁家在吵架,也就没搭理,两桶水浇完才牵着骆驼回去。
  “谁家在吵架?”隋玉问巷子里的人。
  “妓营来人要抓佟花儿,老牛不肯放人,他拎把菜刀在院子里叫骂,说谁进去就砍谁。”
  隋玉开门将骆驼关进去,她去十七屯,巷子口堵着太多人,她看不清情况,听了一会儿见老牛叔没落下风,她就回去做饭了。
  妓营的人来了三次,次次被老赖皮堵在门外,最后一次强行卸门闯进去,却发现屋里只有老牛叔一个人,死活都找不到佟花儿,最后被老牛叔挥刀撵了出去。
  之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某天早上,隋玉正做饭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她站院子里问:“谁啊?”
  “我,老牛。”老牛叔吭一声。
  门打开,一兜粮嗖的一下扔进去,老牛叔见是她,问:“赵西平不在家?”
  “他回老家了,你这是……”不等她的话说完,老牛叔转身就跑。
  老牛叔人老个矮跑得还快,一溜烟就出巷子了。
  赵西平回去过两个夜就返程了,离开屯子走上大道,他遇到一队持旌旗的使团,他厚颜为其领路,傍晚时沾光住进驿站,吃住都不用花钱。
  第85章 奴籍销
  今年春日无雨,积雪融化后晴了几日,不等赶牛耕地,地里的土壤已经晒得干硬起痂。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再犁地,只怕土壤翻起后经过风吹日晒变成贫瘠。
  官府下令各家各户从河里取水灌溉土地。
  赵西平还没回来,隋玉只得带着隋良牵着骆驼去河边打水,再一趟趟往地里运。
  “呸。”隋良迎风吃了口沙,他弯腰狂吐口水。
  隋玉眯眼往西看,西北方向的天是灰黄色,漫天的黄沙被风卷起,如一道不透气的屏障,看得人心慌。
  “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又闹沙尘暴,今年地里的庄稼估计要减产。”河边打水的人愁眉苦脸,他抱怨道:“也是我倒霉,当年要是安顿在酒泉以东,也不愁干旱了。我姑爷一家在张掖郡种地,他们那边还能种稻子。”
  “得了得了,再减产也不至于饿肚子。”一个老汉见不得他丧气的嘴脸,说:“你多灌两桶水,地里的土就能多长两桶粮。一个大男人,啰啰嗦嗦的嘴脸怪惹人嫌,你怎么不怨你爹娘没把你生在长安大街上。”
  听到这话的人俱是笑出声,种地的人就是看天吃饭,不管是在江南还是在西北,都有遇到干旱的时候。
  隋玉弯腰打半桶水倒骆驼背的大桶里,灌满了,隋良牵着骆驼走,两头小骆驼跟在后面。
  小骆驼还不能负重,隋玉带它俩出来就是让它们先学着。
  腊梅嫂子牵着骆驼来河边,见状,她出声问:“赵夫长还没回来?”
  “还没有,我估摸着就是这两天回来。”
  “等他回来了你就轻松了。”
  隋玉笑了下,她提着小半桶水去追骆驼。
  舀水浇地,一桶水只够浇一步长的距离,骆驼一趟背来两桶水,半天能运十趟,隋玉一天只能浇一垄半的地。
  从天亮忙到天黑,人跟骆驼都疲了,骆驼牵回去就躺下了,吃草都是趴着吃。
  隋玉煮一锅粥,她跟隋良将就吃一顿,肚子糊弄饱了就回屋睡觉。
  天亮后,继续牵着骆驼去打水浇地。
  田地离河边近的人家已经在挖沟引水了,隋玉路过,说:“大哥,我家地在中间,离河不近,你们这条引水沟挖好了,让我就近从沟里打水好吧?”
  “我家地里的水灌够了再说。”
  “那好吧。”
  “你一个人在打水?”
  “嗯,这两天我男人就回来了。”正说着,隋玉听到有人喊她,她回头,是赵西平回来了。
  “他已经回来了。”隋玉松口气。
  赵西平扛着锹过来,说:“不挑水了,我来挖沟引水。”
  “那要挖好长的沟啊。”隋玉往地头看。
  赵西平指了下正在挖沟的人,说:“就顺着这个沟挖,我先帮他们挖,挖到他家地头了,我继续往东挖。”
  说着,他从骆驼背上取下桶,桶里的水倒掉,说:“你牵骆驼先回去,我带回来的东西还在院子里扔着,你回去收拾收拾。”
  “好。”
  隋玉如释重负地带着骆驼走了。
  现在挖沟的地方都是往年挖的沟被枯枝败叶填埋了,沿着老沟挖,不算费力,赵西平拄着锹跳下去,扒拉几下就下锹。
  “那是你媳妇?”有人过来问。
  赵西平点头。
  “她不懂种地。”那人语气肯定,不然也不会不知道挖沟灌溉的事。
  赵西平笑了下,说:“是不懂,过了今年,她懂的又多点了。”
  隋玉回去先给骆驼喂食,院子里放着两个坛子,她走过去看一眼,是酸菜坛子,前年从老家带回来的酸菜水在她的反复使用下已经不够味了。
  “良哥儿,你进屋抓把钱,去猪肉摊看看还有没有猪血卖,没有猪血就买块儿豆腐。”隋玉说。
  “好。”隋良大步跑进去。
  又大步跑出去。
  “拿碗。”隋玉提醒,“装一兜黄豆带去,用黄豆换豆腐。”
  隋良又大步拐进来。
  隋玉去烧火煮饭,大米和黍米淘洗干净下锅,灶里烧上火,她去柴房取只风干的田鼠泡水里。
  米饭蒸熟,隋良端一碗豆腐回来了,隋玉让他烧火,她将田鼠肉洗干净,剁成小块儿下锅炒,煸出香味了下豆腐,豆腐两面煎黄再添两碗水炖煮,最后加盐加酸菜。
  饭菜做好,隋玉跟隋良先吃,两人吃饱了去地里给赵西平送饭。
  水沟已经挖的有两丈长了,赵西平浑身灰扑扑的,他不讲究地拍拍手上的灰,接过饭菜直接蹲在沟边吃。
  “往年干旱都是挖沟引水灌溉?”隋玉问,“我打水的时候,也有好些人在用骆驼或是骡子背水。”
  “有的地方地势高,水引不上去,只能用牲畜背水或是人挑水。”赵西平吃噎了,他喝口米汤顺顺食,继续说:“去年种高粱的那两块儿地就只能用牲畜背水。”
  “我不跟你说话了,先吃饭。”隋玉往远处走。
  下午的时候,她跟隋良又牵骆驼来背水,主要浇地势高的两块儿地。
  水沟挖了一天半,第二天晚上沟里就有水了,河里的水往地里涌,赵西平跟隋玉隋良都下地挖沟,引着水往地里流。
  赵西平去年因为伤势没能赶在落雪前犁地,今年地里的土壤格外硬实,麦茬子、豆根、黍子根都还杵在地里。他在地里转一圈,转头去官府借耕牛,趁着地里有水,想趁机把地犁一遍。
  犁地用不上隋玉,她又从田地间回归到家里,除了操持一天三顿饭,还要打理菜地,放骆驼和猪是隋良的活计。
  “隋玉,有人找你。”腊梅嫂子领个侍卫过来,她指着菜园里的人说:“这就是赵夫长他媳妇。”
  “赵夫长不在家?曲校尉有事找他。”
  隋玉叹声气,说:“他在地里犁地,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让他直接去官府,校尉还在等他。”
  看样子挺急的,隋玉不再耽误,她出了菜园快步去地里找人。
  赵西平得到信带着半腿的泥点子从地里起来,铁犁卸了放地垄上,他交代说:“你牵牛去吃草,铁犁先放这儿,这东西没人偷,我回来了再来搬。”
  “好,你快去,好像挺急的。”隋玉拎着他的鞋递过去,说:“从河边绕过去,记得洗洗脚。”
  赵西平拎着鞋跑了,到了河边胡乱搓两把,穿上鞋急匆匆往官府去。
  曲校尉正在练兵,经下属提醒才看到急匆匆过来的赵西平,他半身的泥点子,衣裳穿得破旧,脸上还有泥印子。
  “这是刚从地里起来?”曲校尉问。
  “在犁地,校尉,您找我有何事?”
  “地里的活儿忙完了?”跟赵西平的匆忙急切不一样,曲校尉还有意闲聊:“今年天干不下雨,影不影响庄稼的收成?”
  “能引水灌溉,播种不受影响,收成受不受影响,那要看种下后能不能下雨。”赵西平扣掉指甲缝里的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我家还剩两亩地没犁,再有一天就忙活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这儿正好有个好差事派给你。”曲校尉往不远处的驿站指一下,说:“半月前来了个汉使团,怎么?你知道?”
  赵西平笑了下,说:“半月前我从老家回来,正好遇到一队使团,我跟他们一起赶路,搭空住了几晚驿站,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应该就是,那正好,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我就派你过去。领队的使者是从长安来的常校尉,此行是要去乌孙,你熟悉西去的路,去年又走过戈壁滩,你就负责带一队人去护送。”曲校尉往空旷的地方多走几步,赵西平跟了过去,就听他低声说:“这也算是你的造化,若不是沙漠扬尘,使团也用不上本官派兵护送。”
  赵西平沉默,沙漠扬尘,人进去了不能视物,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来。
  “护送使团,即是护送也是出使,回来后,你是有功劳的,你可以为你的家眷和妻弟脱奴籍。”曲校尉多解释一句,说:“若不是你处事妥当,身负本事,这种好事落不到你身上。”
  赵西平心中一喜,除夕许下的愿望这么快就能实现了?他即将答应时,又多问一句:“大人,我一来一回要多久?”
  “那要看使团在乌孙待多久了。”
  赵西平面色一黯,若是今年能回,最早也是秋末了,若是今年回不了,大概就是明年夏天了。
  赵西平搓着衣角欲言又止地看着曲校尉,他心里思绪翻腾,几经犹豫,鼓足勇气央求道:“校尉,我这次离家,短则半年,长则一年甚至两年,我媳妇一个人在家挺难的,她长得貌美您也知道,若是有人趁我不在家欺负她,她连报官状告的资格都没有。”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底气不足地恳求道:“您看能不能提前用了我这份功劳,先给她除奴籍。”
  曲校尉瞪眼。
  赵西平立马垂眼躬身长拜。
  “奴籍不归本官负责……”曲校尉盯着赵西平,琢磨着他说的也是实话,奴隶不仅不能报官,甚至是状告有官身的人都要先挨板子再赶出去。
  “这样吧,我去找胡监察问问情况,这事成不成你们都不准宣扬,即使是你家眷的奴籍暂销,今年也不会上报,直到你护送使团回来,她才能名正言顺地脱去奴籍。”
  赵西平伏地跪叩,“多谢大人。”
  “嗯,你回去准备准备,两日后就启程。”曲校尉盯着他,冷不丁一脚踹过去,告诫说:“好好办差,别学何青让本官失望。”
  “诺。”
  次日,校尉在官府外遇到胡监察,他不过是提了一嘴,胡监察立马答应,丝毫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