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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崽从隋玉怀里抬起头,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向他舅舅。
  “你娘回来了,你又娇气了,多大的孩子了,还让抱。”隋良敲他一下。
  小崽抽下鼻子,扭头又埋在隋玉怀里。
  “姐姐谢谢你替我照顾小崽啊。”隋玉拍拍隋良。
  隋良不高兴了,“谁让你谢啊,小崽是我外甥,我该照顾他的。”
  “你不仅尽了舅舅的责任,还操着当娘的心。”隋玉推了隋良一下,说:“小崽的爷爷奶奶来了,还没认出来吧?去打个照呼。”
  “进屋再说吧。”赵西平开口。
  隋玉抱着小崽先进屋,骆驼驮回来的货交给赵西平收拾。
  殷婆送来一桶热水,她看看隋玉,又看看小崽,说:“这下小崽可高兴了,不用再念着你了。”
  隋玉放下怀里的孩子,说:“去跟爷爷奶奶说说话,娘去洗手洗脸。”
  小崽看眼赵父赵母,隋玉一动,他紧紧跟上,生怕她又不见了。
  隋玉索性也给他洗个脸,她笑着问他:“还记得我?”
  小崽瘪着嘴点头,清澈的大眼睛又浸满泪水。
  “再哭就成一个水娃娃了,天这么冷,出门就结冰,我还要抱你去灶边烤火解冻。”隋玉用微烫的棉布蒙上他的眼睛,哄道:“不哭了,娘给你带了好吃的果子,待会儿带你去拿。”
  正说着,小春红提着两背篓板栗和一釜桑果干送进来,“小崽,你可还记得我?”
  小崽盯她几眼,认真地摇头。
  小春红失落地“啊”一声,转头跟隋玉说:“娘子,小崽不爱说话了。”
  “估计是想在他娘面前好好表现,在装可怜。”隋良揭穿小崽的伪装,说:“他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
  小崽偷偷瞪隋良一眼,隋玉瞧见了,她忍不住笑了。
  赵父慢吞吞走到门口,转身看着小崽,这个孙子长得像隋玉,除了个子,一点不像他爹。
  隋玉抠坨驼油搓化涂抹手脸,末了又在小崽脸上搓了搓,她指着赵父说:“这是你爷爷,你爹的爹,叫一声。”
  “爷爷——”小崽稚声稚气地喊,他好奇地盯着这个老头。
  赵父应一声,说:“孩子两岁了,我们还是头一次见。”
  “隔的太远了,来往一趟不方便。”隋玉又拉着小崽去跟赵母说话,说:“妹妹家的阿宁满周岁了,今天天晚了,明天让西平带你们去看小米和阿宁。”
  赵母点点头,她伸手牵住小崽,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老三一家的事她是插不了手了。
  赵西平从门外大步进来,看着隋玉说:“洗澡水烧好了,你要不要去洗洗?腿脚又生冻疮了吧?”
  隋玉下意识缩了缩手,手上也长冻疮了。
  赵西平当做没看见,他回屋给她拿换洗衣裳,今年给小崽做新袄的时候,他也给隋玉置办了两身,一套羊毛填充的袄裤,一身兔皮袄和一条芦花裙。
  隋玉跟赵父赵母说一声,她牵着小崽出门。
  “嫂嫂——”阿水从外面跑回来了,“嫂嫂,你回来了啊。”
  “是啊,我回来了,想我了吧。”
  “想了,我可想你了。”
  “我带回来了好吃的好玩的,待会儿拿给你。”隋玉松开小崽的手,说:“跟你姑姑玩,我去洗澡。”
  小崽紧跟两步,又被阿水拽住。
  赵西平拿着一沓衣裳进来,路过时问:“赵明光,你喊你娘了吗?”
  小崽支吾两声,没有说话。
  赵西平轻哼一声,他推开仓房门进去,转手迅速关上门,还拉上门栓。
  隋玉抬头看他,隔着升腾的水汽朝他撩水。
  赵西平垂下眼,放下衣裳,他提着热水桶过去,沉默地给她洗头发。
  仓房里安静的只有水声,夫妻二人没有说话,时隔半年再见,两人心里都藏着许多话,但这时什么话都不重要,说什么话都表达不了心里的情愫。
  “爹——”小崽敲门。
  赵西平没理。
  阿水把小崽牵走了,不多一会儿,小崽又偷跑过来,他靠在紧闭的木门上等着,像个小驴似的在门外打转。
  水凉了,隋玉从浴桶里走出来,赵西平给她挽着湿发,一手帮她快速套上厚衣裳。
  最后套上芦花裙,隋玉坐在椅子上由着他看腿脚上的冻疮。
  “今年冬天你又难受的厉害。”赵西平攥着她的脚拍一下,快速给她套上足袜穿上鞋。
  “不是有你嘛,我不怕。”隋玉俯下身,捧着男人的脸亲一口,说:“我在外面好想你。”
  “吃苦了吧。”
  “还好。”身体受苦不难熬,就是想家想孩子的时候,情绪低落得让她想哭。
  “爹——”小崽听见说话声了,他又开始敲门。
  “他一直不肯开口喊我。”隋玉捂住眼睛,有些哽咽道:“小崽还是跟我生疏了。”
  “过两天就熟了。”赵西平拉她往出走,说:“我让他喊。”
  “别,别逼他,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我能等。”隋玉赶忙阻止他。
  门开了,小崽仰头望着爹娘,他犹豫着伸出手,牵住赵西平的手。
  隋玉轻轻吁口气,说:“阿水呢?小崽去找阿水,还有阿羌和花妞,大壮去哪儿了?我请你们吃桑果。”
  阿羌和花妞从灶房跑出来,阿水和大壮在外面看甘大甘二挖坑栽桑树,隋玉从灶房拎走一壶开水,牵着小崽带着一帮小孩回屋。
  桑果晒的时候落了灰,隋玉倒水将桑果干冲泡开,水沾到桑果立即变色,阿水惊呼一声,她趴桌上认真盯着。
  “嫂嫂,水能喝吗?”阿水问。
  “能,你去拿一摞碗过来,我给你们一人泡一碗。”隋玉捻一颗桑果喂给小崽,她也抓两个嚼,剩下的让阿羌她们自己拿着吃。
  估摸着舌头染上色了,隋玉吐舌给小崽看,“你的舌头也变色了,你吐出来看看。”
  “我的舌头也变紫了,像狗舌头。”大壮扯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
  大黑狗的舌头上有紫色的胎记,大壮就认为狗舌头是紫色的。
  小崽看看其他人的舌头,他也吐出舌头垂眼看,又看看隋玉,他嘻笑一声,又抓三颗桑果喂嘴里嚼。
  这下不仅舌头是紫的,牙也成了紫色。
  隋玉这时拿出挂满蚕籽的布,十个蚕茧只有七个破壳出蛾,下了两张布的蚕籽,她用剪子剪成五份,说:“明年春天的时候,今天种下的四棵桑树发芽了,你们就把蚕籽夹胳肢窝里捂着,捂出小蚕,蚕吃桑叶,你们吃桑果,蚕长大了就会结这样的茧子,这个茧子能卖好多钱呢。”
  小崽一听,他拿走最大的一块布。
  吃了桑果还有板栗,隋玉让赵西平提个火炉子过来,她用剪子剪破板栗壳再放在炉边烤,烤熟了总是先喂给小崽。
  小崽欢喜极了,依偎在隋玉怀里不挪步,出门撒尿还要牵着隋玉一起出门。
  第205章 小犟种
  天色近晚,赵西平带人从千户所的房子里搬来一张木床,客舍的主人院还剩一间空房,搬张床进去就能住人。
  趁着隋玉不在,赵母狠狠捶老三一拳,她压着声音说:“你媳妇抛下孩子出门做生意,你就不拦一拦?去年回去过年,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赵西平不作声,懒得啰嗦,任打任捶。
  “你家还缺钱?你让她出去做卖命的行当?”赵父粗声训斥,“你们才过几年安稳日子?老实点不行?你去跟她说,往后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不准去了。”
  赵西平垂眼思索,臊眉拉眼地说:“要说你去说。”
  “咋?你还怕她不成?”赵父瞪眼。
  “家里的钱都是她赚的,我的俸禄还不够她交缗钱……”赵西平欲言又止。
  赵父哑声。
  “爹,你去找隋玉说。”赵西平试探,他怎么感觉他爹娘似乎还有些怵隋玉?以前要是有意见,这老两口估计会背着他跟隋玉念叨。
  赵父不接腔,他早看明白了,老三这个家,拿主意的是隋玉,前年惹人家不高兴,去年压根不提接他们二老过来过年。如今她挣大钱了,他越发不敢惹,就怕惹得儿子儿媳吵架,到时候隋玉再带着孩子跑了,这个家也就完了。
  “她像是能听我们话的人?”赵母没好气,“你们成亲多少年了?加上成亲和今年这次,就登过三次婆家门,她心里记仇着呢。”
  这个赵西平心里也明白。
  “爹,吃饭。”小崽跑进院子喊。
  赵父和赵母立马止声,赵西平落了清净,他拍拍手上的灰往外走,跨出门了又转身进来,他叮嘱说:“爹,娘,你们过来就好吃好喝好玩,别的事不插手,我跟隋玉的事,我们心里有数。”
  “我们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赵母立即出声表明清白。
  “那就行。”赵西平再次踏出门,院子里已经没有小崽的身影了,隔壁厨院里闹哄哄的。
  “那年我重伤,你让人捎话说我死了,隋玉得知消息差点要殉情,要不是隋良盯得紧,我这个家可就没了,更不会有小崽。”赵西平此时才提这事,他再次告诫老爹老娘:“你俩可不能在小崽面前说有的没的,比如教他哭闹或是装病留下隋玉,要是因为孩子闹出什么糟心事,我往后就不回去了。小崽要是出什么事,我跟隋玉都活不了。”
  赵母被震住,“殉情”这个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很是理解不了,真会有这种事?
  “不说,我们又哑又聋,什么都不听不说。”赵父无力地摆手。
  走进厨院,赵母看见站在檐下抱着孩子的女人,她像是不认识一般盯着。
  隋玉穿着一席直筒白裙,上着毛绒绒的灰兔皮袄,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拢在胸前,素净着一张脸站在火把旁,火光映亮半张脸,她低着头满目温柔地望着怀里的孩子。
  小崽吐着紫舌头冲客商卖弄,客商要来拽他舌头,他又咯咯笑着埋进他娘怀里。
  隋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抬头看见赵西平站在院子里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她脸上的笑顿了片刻,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她垂下头理了理头发,又极快抬头嗔他一眼。
  赵母看在眼里,她有些相信老三的话了。
  人到齐了,三十多个人分坐四桌,刚好坐满一个饭堂,每桌摆着一大盆羊肉萝卜汤。羊肉是下雪后赵西平安排隋良买回来的,一整只羊宰杀后埋在雪堆里冻着,只等隋玉回来了就进锅炖。
  人都落座,赵西平从外面搬来一罐桑酒,隋良用桶提来一桶碗,他在前面摆碗,赵西平跟在后面舀酒倒酒。
  甘大甘二他们安静了下来,看看女主子,目光又移向男主子倒酒的动作上。
  酒香溢满整间屋,澄红的酒液盛在黑陶碗里如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