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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晃,赵西平都站得稳稳的,双脚动都不动一下,脸上的神色也没出现动摇。
  “家里的事可以交给奴仆盯着,再托陈老和老牛叔镇场,这个事交给我来安排。”隋玉睨着眼走到赵西平身边,站在另一侧抱住男人的胳膊,耿耿于怀地问:“你对我的事就不感兴趣。”
  “胡说八道。”赵西平觉得这句话实在是离谱。
  “那就跟我一起去,从我踏出敦煌的那一刻起,你就站在我背后默默给我当靠山,沉默久了,你都快变成一座默默奉献的大山了。你这次跟我走,我带你看我走过的路、渡的水、翻的山,如果有可能,我们一起走进皇城长长见识。良哥儿年轻,小崽年幼,他们未来还有可能走进皇城,但对我俩来说,这应该是这辈子唯一的机会。赵千户,抓住机会啊,不去会后悔的。”隋玉紧紧搂住他的胳膊,说:“明天就去跟曲校尉告假,给他送床棉被,讲明缘由,他会理解你的。”
  赵西平动摇了,但仍心有犹豫,他最担心的是棉花,今年收,明年种,这都离不开主人家的操持。他若是走了,他担心会有贼来偷棉种,转而高价卖出去。
  他把他的顾虑告诉隋玉,隋玉同样有此顾虑,但她觉得这些事都可以解决。
  “主子,送旨意的驿卒走了,我给他塞钱他没要,路过棉花地的时候他提及棉被,我做主许诺送他一床棉被,他高兴了,也应下了。”丁全有些忐忑,送走驿卒赶忙来汇报情况。
  隋玉灵光一闪,她松开男人的胳膊,招手让丁全进来,说:“这是小事,你做主就好,一床棉被就一床棉被,等秋风起了,你就拿床新棉被给他送去。”
  “哎。”丁全松口气,他轻快地说:“我问了他的名字,等天冷了,我悄悄给他送去。”
  “有点机灵劲,之前在戈壁滩外怎么犯傻了?”隋玉有些纳闷。
  丁全面上一囧,他摸了摸头上不足一指长的头发,后脑勺往下,狰狞的疤痕上寸草不生。
  “吓到了,在那之前是有些呆,经过那一次长记性了。”他解释。
  隋玉点头,“能长记性能反省就说明你脑瓜子还不错,有望再加入商队。不过我觉得商队的事你掺合不进去,张顺、李武、小春红、青山各个是人精,就连小喜和阿牛还有三草也精明的紧,他们能解决走商途中遇到的麻烦,就不会再让一个无用的人加入进去分他们的利。你若是强挤进去,不提有过,只要无功,你就待不下去,好一点是你主动退出商队,提出留在家里照顾农活,坏一点就是保不住命。”
  丁全神色一变,这话他相信,当年青山出手谋杀那个奴隶就是因为挡了他的路。
  隋玉看他面有挣扎,她静静等着。
  “在家种地的日子也不错,以后主子再在旁的地方盖客舍,我能过去当掌柜吗?”丁全想到了退路。
  隋玉审视他几眼,说:“能不能不是我说了算,要看你的能力。接下来的大半年,我要带商队去长安一趟,小崽他爹和他舅舅都跟我去,客舍的生意我会交给阿水、花妞和老牛叔盯着。地里的棉花我考虑交给你和二黑,还有去年新来的五个仆妇,我会托陈老留着意,你们七人谁有能力,我提拔他为管事,每月四十钱的工钱,年终看表现给赏钱。”
  丁全精神一震,这个工钱比甘大和柳芽儿打理客舍的工钱还高,不算赏钱,五年也有二千四百钱,比不上商队的分利,但不用出去奔波啊。
  “我……”
  “去喊来二黑和夏哈蒲她们过来。”隋玉出声打断他的话。
  丁全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管事的位置是他要跟其他六个人竞争的,五个外族仆妇他不放在心上,但二黑让他很有压力,话还没带到,他就有了防备心。
  果不其然,二黑一听隋玉的话,他立马有了精神,神色亢奋得像是要吃人。家里的仆从只有他一个人犯过大错,二黑明白这是他唯一能翻身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他将继续当个老黄牛,看别人腰包一日比一日鼓,而他分文不得。
  隋玉心下满意,也放心了,她把这七个人打发走,说:“明天我会把接下来大半年的农事整理好安排下去,你们下去也琢磨琢磨。对了,去把阿水和花妞喊来,阿羌和大壮也喊来。”
  “我去请老牛叔。”赵西平出声。
  “好。”隋玉冲他一笑。
  赵西平一走,小崽兴奋地跳起来,他抱住隋玉高兴地问:“娘,我爹要跟我们一起去长安是吧?”
  “是,你娘只差说她想要你爹陪着,他不去她要失望死了,他还能坐的住?”隋良插话,他翘着二郎腿晃了晃,一脸得意又不屑地说:“你爹就是晒干的羊屎蛋,在我们面前是又臭又硬,但耐不住你娘磨,你娘说几句好听的话,羊屎蛋就泡水软了。”
  隋玉扬起巴掌要揍他,“话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恶心了?怪不得你姐夫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隋良“嘁”一声,余光瞥到他姐夫大步进来,他迅速咽下话闭上嘴。
  赵西平盯他一眼,下意识问:“又在说我什么?”
  小崽左右看两眼,见他舅舅吓得像个鹌鹑,他乐得嘻嘻笑。
  “嫂嫂,我来了。”阿水跑进来,后面跟着老牛叔。
  待人到齐了,隋玉把他们一家要去长安的事说了,“客舍的生意交给你们盯着,一切按我们在家时的样子办事,就是今年的商队会多一些,无外乎是求棉花和棉种,棉花都卖给锦绣织布坊,棉种存在家里,谁都不卖。”
  “这里人多眼杂,棉种存在家里,我担心我们看顾不好。”老牛叔说。
  “我会安排兵卒来巡逻。”赵西平说。
  “那就行。”老牛叔没意见了。
  “嫂嫂,今年留在客舍给我们帮忙的客商你别忘了,你许诺他们什么了?”阿水问。
  “这事我离开敦煌之前会解决好,你不用操心,明天我带你去跟杜坊主见一面,之后卖棉花的事由你出面收钱。”隋玉安排,她看赵西平一眼,说:“你看我们能不能出钱雇一队兵卒在这儿住下?你我走了,巡逻要加强。”
  赵西平把这事揽自己身上,说:“我安排。”
  这些事交代下去,隋玉心里踏实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隋玉和赵西平忙得团团转,家里和地里的杂事一一交代清楚,得到消息的二十三个客商找上门。
  “玉掌柜,我们兄弟几个给你做了半年的活儿,刨坑、浇水、捉棉虫,这些事样样不落下,现下棉花丰收了,你得给个交代吧?”陈氏客商问。
  “没忘,我跟杜坊主已经商量好了,你们七家的商队今年可以优先于其他商队从他的织布坊拿货,至于能买多少布和棉被,你们跟他商量。”隋玉用三千钱把弹棉花的技术卖给了杜坊主,往后织布坊也卖棉被棉袄。
  这也算是跟织布坊搭上了关系,在座的客商心里满意,但还不满足,有人打听上棉种的消息。
  “玉掌柜,棉种卖不卖?或者是你打算明年还是你一家种棉花?今年只有四十七亩你都看顾不过来,再多了,除非是赵千户从城里喊来巡逻队巡逻才能防贼。”
  隋玉心里有数,说:“朝廷来旨意了,棉种不能出关,我得去长安了解下具体的章程,你们也别急着买棉种,免得惹出麻烦。我明年大概会赶在四月中旬之前回来,恰逢春种,种不完的棉花苗会卖出去。”
  “那我们再等等。”一个客商说,“我也料到朝廷不会让棉种走出玉门关,棉花只种在我们的疆土上,卖到关外才能卖出好价钱。”
  隋玉点头,继续说:“我觉得你们不用打棉种的主意,这东西肯定卖不出高价,不然农人种不起。而朝廷肯定是要让棉花跟苎麻、麦子、豆子一样变成普遍的庄稼的。”
  “这倒也是,棉花种的多了,我们才能买到更多的棉布和棉被。”陈氏客商接话,他起身说:“旁的先不多说,玉掌柜,你领我们去跟杜坊主见个面。”
  锦绣织布坊的生意往来是杜季白在操持,隋玉把人给他领去,从织布坊买走四十床棉被就离开了。
  棉被目前定价是五百钱一床,给隋玉的价是四百钱,她买四十床棉被,杜季白还送她二十个暖手筒。暖手筒的里布是棉布,里面填充着蓬松的棉花,外面则是缎花锦,两侧絮了兔毛或是狼毛。
  隋玉想到她手里还攥着一整张虎皮,她琢磨着要不要用虎皮做些什么衣裳鞋帽。
  “主子,人和骆驼吃的粮都备好了,绿芽儿也捎话来了,她那里也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出发?”张顺刚从城里回来。
  “去问耿中丞了吗?”隋玉问。
  “问了,耿中丞说什么时候都成。”
  “后天出发。”隋玉说,“这些棉被用麻布捆扎好,多包两层,别落灰了。”
  “哎。”张顺应下。
  八月二十四,隋玉一家四口和耿中丞以及他的常侍跟着商队离开客舍。
  他们刚出城门,曲校尉安排的二十人组成的巡逻小队就往城北去。不仅是隋玉收到驿卒送来的朝廷的旨意,他也收到了,从今年开始,敦煌和玉门关对出关的商队要严查,严禁商队带棉种出关。而把控棉种最好的法子是从源头就严防死守,只要棉种不外流,商队就带不出关。
  绿芽儿带的商队已经在东城门外等着了,宋娴和宋从祖都在城门外相送,隋玉跟她们碰到面,说:“宋姐姐你放心,绿芽儿跟着我不会出事的。”
  “没有不放心,她跟着你比跟着我还让我放心,我就是出来送送她。”宋娴说,“明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出意外会是在四月初,最晚不过五月,我还要赶回来张罗棉花苗的事。”隋玉说。
  “从祖上午在客舍,我就每天下午去客舍坐坐,帮你守着。”宋娴承诺,隋玉帮她照顾女儿,她去帮她守着客舍的事。
  隋玉面露感激,“有你们母子俩坐镇,我是彻底安心了,多谢宋姐姐。”
  宋娴摆了摆手,她看了下天色,说:“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发吧。”
  “好,娘,那我走了。”绿芽儿抢先应话,她没有不舍,满脸都是对要去长安的兴奋。
  宋娴失笑,“走吧走吧。”
  一声锣响,两个商队汇在一起,迎着灿烂的朝阳往东而去。
  悠扬的驼铃声随风奔跑,小崽欢喜极了,他骑着骆驼哒哒地挤进爹娘中间。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捕捉驼铃声的尾音,清脆的驼铃声将伴他入梦,再将他从梦中唤醒。
  第329章 驿站和客舍
  骆驼驮着人和货,脚程快不了,过午的时候,商队路过一个小小的官驿,商队没停。
  天色将黑的时候,商队又途经一个官驿。
  张顺接到指令,他敲响铜锣,商队在官驿外停下。
  “耿中丞,我们晚上在这儿歇下。”隋玉说。
  耿中丞点头,他在常侍的搀扶下走下骆驼背,在驿卒前来询问时递出官碟。
  隋玉跟绿芽儿招手,拿上户籍跟耿中丞一起走进官驿,安置在河西四郡城外的驿站都是简又小的,像是一个临时的补给点,只有两个驿卒和两匹马两头骆驼值守。
  十四年还是十五年过去了,这个驿站越发破败,不过隋玉丝毫不嫌弃,她从脏臭的马厩走到打扫干净的屋舍,每一步都不容易。
  她坐在榻上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的情绪即将淹没她。
  “娘,你怎么不说话?”小崽举着两个油盏进来,这是他们商队自带的。
  “过来,让我抱抱你。”隋玉伸手。
  小崽觉得奇怪,但还是放下油盏走过去,他靠在隋玉的怀里,嘀咕说:“娘,你坐着我就比你高了。”
  隋玉“噢”一声,她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过往种种似乎不必再提。
  隋良从门外走进来,他站在门口往外看,说:“这个驿站原来这么小,从这里到马厩不过是五十步路的距离。”
  在他梦里,驿站很大,马厩也很牢固,他永远走不出去,也逃不脱。
  隋玉松开小崽,他坐她身边问:“娘,你开心一点了吗?”
  “开心很多了。”
  小崽虽不明所以,但也高兴了,他推测道:“是不是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你想我想哭了,所以今天再路过就有些伤感?”
  隋玉哈哈笑,“对,所以我才想抱抱你。”
  小崽得意死了。
  赵西平端饭进来,说:“商队都安排好了,他们今晚宿在外面,驿卒送了火,小春红已经做上饭了。这是驿卒送来的热汤饼,你跟小崽先吃,我跟隋良再等等。”
  隋玉让小崽先吃,他从生下来就没挨过饿,在家的时候三餐定时定点地吃,殷婆更是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像今天晌午吃冷饼子冷卤蛋的时候更是不常有。
  小崽的确饿了,闻到汤饼的味道肚子里就咕噜噜叫,在爹娘和舅舅的相让下,他一个人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饼大口吞咽。
  “这里屋舍不多,今晚绿芽儿跟我睡,你们三个一起睡,过后再在驿站过夜也是这样安排。”隋玉说。
  隋良和小崽本就同吃同睡,对此没意见,赵西平有些意见但能理解,也就遵从她的安排。
  一碗热汤饼见底,小春红和小喜一起送饭进来了,煮的干面条,面碗里铺着卤肉和卤蛋,以及晒蔫巴的菜叶子,这些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