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从这半梦半醒中脱出,惊愕地发现自己已身处结界之内,归离集万民僵立在她身后。
身前,你立在不远处,乱木碎石之间,郁金裙裾潋滟生光,狂风止歇,晨风轻荡,裙角银铃叮当作响,好似残垣断壁中,一束烈烈霓裳,姿态妍妍,眉间花钿嫣红,娇艳欲滴。
你便在此刻抬起眼帘,对上归终的视线。
眸光冰冷,绯色衣裙勾勒出笔直的肩背,身影伫立不动。
归终的手指微蜷,看着你脚步虚浮,慢慢走上前来,巨大银镰拖在地上,锋锐刀身划出极深的沟壑。
阿离。
还是艾利欧格?
归终的声音有些干涩,她透支力量,伤及本源,此刻已毫无再战之力。
“阿离?”
你没有作声,亦没什么表情,只一步步往前走,两人之间很快只剩下一层莹白的结界。
你立住了,天在水在掌心旋过一周,刀柄向下,狠狠贯入山石之间,森然寒光自镰身寸寸划过,却始终并未向结界倾泻半分。
“出结界者,斩无赦。”
归终呆了一下。
然后她突然脱力,跪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百般控制内心的悲痛,终究是控制不住。
洪水决堤,席卷一切。
同螭周旋良久,咬碎银牙也不肯屈服的少女压抑而隐忍的抽泣着,额头抵住结界,白光如雪,扑朔朔地闪。
“阿离……”
她没有出去,身后万民的控魂之术亦未曾解开,可她哭的那样哀戚,像是正经历比恶螭噬魂更大的苦痛。
那道银色毫光不曾为自己辩解只言片语,不曾对那些恶语挑拨作出任何驳斥。
唯一句:
归终,天罚将至,且避。
第69章 信他
……
熯天炽地,刮刮杂杂。
骤失其主的领域封锁不再,权能抽离,几近熄灭的业火倏尔暴涨,火舌焚天,黑灰曼舞,片刻间便将此地化为红莲地狱。
灼热的气浪中,一声阴郁的童音响起,阴恻恻的。
“这便是你干的好事,放她出去,你怎么敢的?!”
对面那人声音亦是温柔不再,一派惶恐焦急。
“……不应如此,外有逆鳞相护,内有真魂为守,她又身手了得,与螭一战,分明未伤及分毫,为何会神魂失守?”
哪怕是方才激战之中,螭尖锐的爪牙数次近身,都被你抬起手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你初历鏖战,未曾察觉,领域中的二人却看得分明——几簇金色浮光流镀在你皮肤表面,不断游走着,森然利刃砍在你皮肤之上,相接处便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金棕色鳞片,转瞬即逝,连半道灰痕都留不下。
“只是用了控魂之术,何至于陷她于此——”
“啧……不是控魂之术。”
艾利欧格突然冷冷出言,血红的瞳孔几乎与遮田漫地的火色不分彼此。
“是共魂之术。”
那女子猛地一惊,心思电转,一瞬了然,在滚滚灼浪中,面色愈发苍白,竟有些站不稳了。
控魂,共魂,一字之差,犹如天堑。
控魂之术,是自受控者灵魂处裂解出一片,使其受控于施术者,若施于多人,便似傀儡戏台后那只手,千丝万缕系于一手,兴衰生死皆由得幕后人心意。
共魂之术则不然,是将施术者自身灵魂分出,融于受控者魂魄深处,多以暗示指引受控者行为,便似戏台之上,以身入戏,亦有控人行为之能。
前者简便易行,只受控者神魂有缺,于施术者,除却些许神力消耗,半分害处也无,而后者有损魂魄,若心智不坚,甚至有迷失在他人记忆之危,极少有人施为——更不必提同时施于这么多人。
蝼蚁卑贱,便是魂魄有损,也不过蠢些笨些,少活些年数罢了,何至于动用自己的神魂去补?!
怯懦和妥协就像墨汁,只要几滴,就可以污染一整杯清水。
人也是如此。
人性的恶意远比瘟疫更可怕,所以艾利欧格从不多此一举——比如顶着恶名做好事。
阿离,多好的例子。
寻常人分不清控魂术与共魂术,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曾被控制,一如他们看不出艾利欧格和离的灵魂之差,他们只知道梦魇魔神。
阿离她分明再清楚不过。
艾利欧格咬牙,瞥身侧人一眼,被那张与你九分相似的面容一晃,愈发愤懑,拍了一下她的脊背。
“出息些。”
女子颤了颤,一时没有开口。
腕钏始碎,她与艾利欧格便自摩拉克斯的压制下苏醒,她存于此世的时光远长于你,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你体内异常。
实在太耀眼了。
灿灿烈日悬于领域之上,饶是两人脱困于腕钏禁锢,被那火伞猝不及防地笼住,一身灵力去了大半,这才在领域任你轻易蹂躏。
普一脱困,艾利欧格当即气得跳脚,指着那缕旭日般的真魂骂了半晌。
阴险!卑鄙!无耻!
女子倒不在意这个,左右她弱的几乎消散,在太阳面前,一杯水和半杯水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落在天穹之上的一点,暗吃一惊。
??一点突兀的玄金色。
这是一片逆鳞。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形如弯月,逆生于心。